第七十六集（中）

　　《漂泊者之歌》之十
　　1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木板床上，独眼道士一听这赞美，一高兴，终于如秋蝉撒尿般地收兵回营。
　　独眼道士滚落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就那么丁点醒水，能生虎娃？别哄我开心了，能生兔娃算你本事！”
　　女人说:“不生就不生，免得到这岁数了，还生出个小东西落人笑话。”
　　独眼道士黯然神伤。
　　女人翻过身来搂住独眼道士脖子，兴致盎然地说：“你知道吗？我已经是二十多年没干这事了；今儿一干呀，比第一次干这事还要舒坦、还要快活！”
　　第一次！
　　独眼道士的大脑骤然嗡的一声，似要爆炸。他的胸口一阵绞痛，令他浑身痉挛，眼睛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2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女人惊慌失措地呼唤:“楚哥，楚哥，你怎么啦楚哥!”
　　独眼道士脸色煞白，独眼紧闭。
　　女人更加惊慌了:“楚哥，你别吓我呀楚哥!”
　　独眼道士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依然不见动静。
　　女人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楚哥，都是我害了你呀楚哥!既然你已经走了，我也不会活了!”
　　可是，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发现她的楚哥有了动静。
　　女人惊喜若狂地握住独眼道士的一只手说:“楚哥你醒了，楚哥你总算是醒了!”
　　独眼道士长吁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女连忙说:“楚哥你肯定是累了。”
　　独眼道士自我解嘲地说:“老了，不中用喽!”
　　女人说:“可是不能这么说了，你啊，刚劲得很哩!”
　　
　　3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李文楚果然有了自己的儿子，他的这一脉不会断藤，将会后继有人。
　　但是，在欣喜之余，也不免暗自忧戚、暗自惭愧。儿子已经到了论及婚事的年纪了，自己不仅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至今还两手空空、毫无积蓄。看来还得在有生之年，设法弄些钱贴补一下儿子结婚的费用，也算是对儿子的一些补偿。
　　于是，李文楚的那只独眼眨动了几下，一个新的计划，便应运而生……
　　
　　4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独眼道士盼望见到儿子，儿子却不肯见他。他那心爱的女人，尝到了滋润的甜美，隔三差五地前来索取雨露，滋润她的那片饥渴的土地。
　　独眼道士虽然觉得力不从心，也得冲起硬汉，继续奋进；固然是倍觉艰辛，他也乐于受累。
　　女人再也不敢提那该死的“第一次”了。
　　那“第一次”毁了她的楚哥的一生；上次提及那“第一次”，也差点要了她的楚哥的老命；同时，也差点吓掉了女人的魂。虽然在女人的千呼万唤下，将他呼唤醒来，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固然是有惊无险，女人却再也不敢造次了。
　　但是，女人每次上观，都要给她的楚哥带上一些好吃的……
　　
　　5
　　龙泉山。
　　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终于见到了盼望已久的儿子，那是一个李文楚少年时代的翻板，所不同的是，小小年纪的娃儿，居然蓄起了胡子。
　　跟儿子一起来的是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年轻人，人家就不蓄胡子。
　　那小伙子皮肤细腻白皙、美俊潇洒，满脸的书卷气息，李文楚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秀气的小伙儿。
　　兰彩凤曾经告诉过李文楚:“那年轻人叫陈贤忠，是龙泉乡的副乡长，和龙娃一起专管烟叶生产。”
　　李文楚心想:“我的龙娃，跟这样一个稳成的年轻人一起工作，我完全放心。”
　　独眼道士多么想那小子能喊他一声爹啊！
　　然而，这个愿望目前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儿子已经是烟站站长，人前杵、人后站，说话办事儿，总得有个人型人样，不能为他出点力帮扶他，反而给他添乱，那才真是枉为人父啊！
　　而且，儿子至今还不知道龙泉观上的独眼道士，就是他李昌龙的父亲。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兰彩凤对李文楚说:“楚哥，你放心，我将这事儿，对龙儿瞒得密不透风，他爸也不会对他透漏一点音讯。”
　　
　　6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在以后的日子里，儿子和那个陈乡长也曾多次登上龙泉观。而每一次，独眼道士除开为他们泡上一杯茶，就是站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儿子，仿佛要将他这个父亲的爱，通过那独具温柔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儿子。
　　独眼道士隔两天见不到儿子，他就要站在观上，凭栏眺望，看看儿子是否骑着摩托车从龙泉观下路过？每次看见儿子从龙泉观下路过，他都会默默地呼唤着：“龙娃，我的龙娃，爹想你呀！我的龙娃啊，你能喊一声爹吗？”
　　并且，他还经常跪拜于菩萨的脚下，虔诚地为儿子祈福。
　　
　　7
　　上午。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兰彩凤告诉李文楚:“我们龙娃谈恋爱了。”
　　李文楚激动地说:“是吗，我们的儿子居然谈恋爱了。”
　　兰彩凤说:“是呀楚哥，我们的儿子恋爱的对象，就是王安惠的丫头。那丫头长得跟王安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人见人爱、漂亮大方。”
　　李文楚说:“提起这事儿，还真是怪难为情的!”
　　兰彩凤说:“咋回事儿？”
　　李文楚说:“那回，王安惠和她的一条狗上观来，起先，我只是觉得她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她是谁。说真的，我一开始还真是没有认出她来。”
　　兰彩凤说:“那你最后又是咋又认出了她呢？”
　　李文楚说:“你看，我们都是一条岭上长大的人，她就是再变，原来的模样总还是有点映像吧，哪能不记得呢？”
　　兰彩凤说:“楚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李文楚说:“看你说的，我有了你，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人!”
　　兰彩凤说:“真的？”
　　李文楚说:“真的。”
　　兰彩凤说:“我不相信。”
　　李文楚说:“为啥呀？”
　　兰彩凤说:“李文汉不是有我吗？为啥心老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呢？”
　　李文楚说:“你怎么把我跟李文汉相比呢？”
　　兰彩凤说:“怎么，你不是男人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被惊呆了。
　　
　　8
　　上午。
　　龙泉观上。
　　龙泉观石壁侧室里。
　　正是回为吴启兰是王安惠的女儿，兰彩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坚决反对，就连李文汉也反对。
　　独眼道士认为，李文汉反对不反对，那纯粹是扯淡！
　　兰彩凤对独眼道士说:“那丫头是克星。她已经克死了她爹，如果让她嫁给龙娃，再犯克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独眼道士说:“不会吧!”
　　女人说:“咋不会？她就是克父克夫的克星!”
　　兰彩凤反对，李文楚自然也就反对了。
　　但是，兰彩凤反对，可以直接行使她当母亲的权力予以干预，而他这个独眼道士，则只有默默地求神，求神灵保佑儿子回心转意，千万不要招惹那灾星。
　　
　　9
　　龙泉观上。
　　这几年，独眼道士已经借天道相助，龙泉观下的人们所种的庄稼屡屡歉收，忧心求神；祈求福祉的人络绎不绝，上供的“封资”源源不断——他已经攒下了一万多块了。
　　他将零钱交给兰彩凤，让她全部换成崭新的钞票。他亲手将那一百张崭新的百元钞票，用红绸布包住，交给了兰彩凤:“等儿子结婚的时候，权当赏钱，赏给那未来的儿媳妇。”
　　兰彩凤狡诘地说:“那，我的一份呢？”
　　独眼道士说:“看你，都多大的岁数了，咋还跟媳妇争‘封资’呢？”
　　兰彩凤说:“咋的，我就不该争吗？”
　　独眼道士说:“好好，该争，该争。不过，等我挣到了再补上还不成吗？”
　　兰彩凤说:“你说话算数？”
　　独眼道士说:“保证算数!”
　　兰彩凤捉住独眼道士的头，在他的那张老脸上亲的响亮:“楚哥你真好!”
　　独眼道士说:“都成老古董了，哪里还好的起来呀!”
　　兰彩凤说:“楚哥，我不许你老，我要你永远年轻!”
　　独眼道士说:“看你，又说笑了不是？”
　　兰彩凤搂着独眼道士的脖子撒起娇来:“不嘛，我就是不许你老嘛!”
　　独眼道士苦笑着说:“好好，不老，我永远年轻。”
　　兰彩凤幸福地说:“就是。”
　　独眼道士对女人说:“到时候千万要将‘封资’交给我们的媳妇!”
　　女人说:“放心吧楚哥，我绝对不会忘记!”
　　就在这个时候，刘畅突然登上了龙泉观。
　　于是，独眼道士与李昌龙的关系，在刘畅的眼睛里，也就自然而然的清晰明朗了……
　　
　　10
　　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静静地站在围墙里边，凝视着一步步离开的儿子，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
　　独眼道士可谓是为儿子把心都操碎了，不曾想那小子不仅不领他的情，反而大骂他这个当父亲的是灾星！
　　独眼道士突然想起那个无儿无女的厚善老爹，想到他一生一世对王安惠痴心不改，爱得艰难、爱得辛苦、死得凄惨。
　　可是，那个吴启贵，虽然不是厚善老爹所生所养，居然还能为老爹披麻戴孝、跪拜捧灵；而他李文楚的亲生儿子，对他这个父亲却是如此地忤逆！
　　而今，独眼道士蓦然回首，突然发现他过去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儿子绝对不会认他这么一个独眼道士做父亲，也不会允许他认祖归宗，更不会允许他百年之后葬于自家的祖坟墓地里——他李文楚百年之后，将继续做他的孤魂野鬼、漂泊流浪。
　　李文楚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他站在龙泉观上，倚靠石砌的围墙，遥望着那头也不回就跨上摩托车狂奔而去的儿子，禁不住潸然泪下。
　　
　　画外音――
　　独眼道士和厚善老爹，正是这类被情所困的可怜之人、正是情感魔窟中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