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修座义马墓

　　虽然已经日上三竿，父女俩仍然是房门紧闭，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船家连忙上前敲门：“陈叔，陈叔！”
　　随着吱扭一声响动，房门打开了，陈父、陈女迎来了出来，陈女亲切地叫着：“金魁哥，你也来了。”
　　金魁刚要张嘴说话，陈父摆了摆手，随即闭了房门：“这小伙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轻轻地哭泣着，天明的时候才睡着了。我不忍心打扰他的睡眠，就和菱花静静地躺着，没敢起床……”
　　筱莲一看，人家父女们这样关心天英，生怕打搅了天英的瞌睡，自己也不必急着叫醒天英，只是关切地询问着：“大叔，小伙受伤没有？要紧不要紧？”
　　陈父笑道：“小伙没受伤，只是灌了几口水，憋了一会气，经过我和女儿的抢救，总算缓了过来。”
　　金魁说：“哎呀，还是挺危险的，多亏你们父女及时搭救，要是错过了时机，就不得了了。”
　　筱莲发现，当陈父说到多亏女儿抢救时，菱花的脸蛋立即红到耳根了。难道这里面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菱花虽是穷人家女孩，穿的粗布衣衫，却显露出苗条的身段，秀丽的面庞，妩媚的笑容，别有一种天然、健壮和羞涩的美。筱莲听到这里，无比激动：“大叔，大姐，多亏了你们啊。你们是天英哥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请你们在上，受小女子一拜了。”
　　筱莲说着，便跪在地上，向陈家父女拜了三拜。天豪、香莲也跟着跪在地上，拜了起来。陈家父女连忙拉起他们，陈父说：“不敢当，不敢当！人生在世，谁还不碰上一点灾难？这也是小伙子的命大，逢凶化吉了。”
　　金魁说：“昨天潼河的洪水可够大的，多亏了陈叔的好水性，一般的人遇到一个浪头就打昏了……”
　　正在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天英慢慢地走了出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与平时相比，宛若两人。筱莲一见，立即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天英，呜呜咽咽，声泪俱下：“三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天英也是泪流满面：“妹子，哥哥的命大得很，就这么小小地折腾一下，哪能就离开妹妹呢？”
　　香莲、天豪也拥上前去，热泪盈眶。天英望了望陈家父女，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大叔、大姐，你们真是好人，是我的重生父母，请接受我的叩拜吧！”
　　天英说着，就接连磕了几个头。陈父连忙拉起天英：“伙子，你这样叩谢女儿，可真是折杀她了。”
　　天英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叔、大姐的救命之恩，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于是，大家走进屋里，陈父打发菱花去做饭，金魁跟了出去。过了一会，菱花走过来，悄悄地向父亲招招手，陈父走出去，女儿对父亲咕咙了几句，陈父转身对屋里的人说声“我去去就来”，就向厨房走去……
　　筱莲出门迅速地扫了一眼，赶忙返回屋里，悄悄地说：“看样子，粮不够吃了，大叔端着碗借米去了。”
　　过惯了富日子的人，哪里知道吃饭的艰难，哪里知道陈家父女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他们仰头看看简陋的茅棚，看看床上的破棉被，屋里便再无值钱的东西了。看着陈家父女终日劳动、不得温饱的这种贫困日子，一股悲凉之气便充满胸中。唉，只说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谁知道世事竟然这样不公平。筱莲说：“我们给人家资助些银两吧。”
　　天豪说：“上一次给琵琶女都资助了一两银子，这一次至少得二两。”
　　香莲说：“二两也有点少。”
　　他们正说着，陈父进来了：“咳，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受冷落了。”
　　天英说：“哪里的话，就这给你老添了多少麻烦？”
　　“大叔，我看这金魁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陈父说：“金魁是不错，可家里很穷，还有个老娘，也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菱花对他也有点意思，不就是因为穷嘛，这事情便拖了下来……”
　　天英说：“为了报答大叔、大姐的救命之恩，我们拿出一点银钱，帮助你们盖好房子，办了儿女亲事。”
　　陈父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可要不少钱哪！”
　　说话之间，菱花、金魁端饭进来，虽说是白生生的米饭，却没有几个像样的蔬菜，大家还是津津有味地吃着。天英一看，他们四个人吃的是满碗米饭，而陈父、菱花、金魁端的都是半碗米饭；他心里就明白了，随手把碗里的米饭给陈父拨了半碗：“大叔，你吃吧，我肚子不饿。”
　　筱莲给菱花拨了半碗米饭，香莲也给金魁拨了半碗，大家却都尴尬地笑了……吃完饭，天英再次提出要给陈家父女资助银钱之事，让他们估算一下，盖四间瓦房需要多少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了。”
　　“买四亩水浇地需要多少银子？”
　　“得二两银子。”
　　“金魁、菱花成亲需要多少银子？”
　　金魁、菱花羞成了大红脸：“不用花银子。”
　　陈父说：“真的，穷人家成亲，不大操大办，花不了多少钱。”
　　天英叫筱莲掏出四两银子，递给陈父：“大叔，这四两银子送给你吧，别嫌少。四两，四季平安，四季发财。”
　　陈父推让着，把银子还给天英：“使不得，使不得。我有何德，收你这多银钱呢？”
　　筱莲说：“大叔，别推让，我看还有点少呢，一条人命值多少钱啊？”
　　陈父说：“别这样说，我们救人也不是为了钱呀！”
　　天英说：“大叔，我知道你救人不是为了钱，可我这被救的人却一定要报答你的恩情。大叔，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女想一想嘛。盖了新房，买了土地，女儿、女婿成了亲，两家合一家，互相也有个照应，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辈子争胜好强的陈父，奋斗了几十年，还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现在还要接受别人的资助，一想起这些就懊恼万分，痛不欲生。用拳头连连地击打着自己的大腿：“唉，唉，我是人强命不强啊！”
　　看到陈父为接受别人的施舍而万分痛苦，天英就对金魁和菱花说：“大哥、大姐，你们也看见了，你父亲是一个刚强的男子汉，是一个正直要强的人，他不想接受资助也可以理解。可是，你们家的困难情况明摆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们要成亲，要往前奔，要过好日子。来，你们替你父亲接受下这四两银子。”
　　金魁和菱花望了望父亲，陈父没有表示反对，他俩接过银子，竟然不约而同地一块跪倒在天英的面前，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天英连忙扶起他们：“这只是报答救命之恩，何言谢谢二字。”
　　陈父打躬道：“话虽然是这么说，老儿还是代表女儿、女婿谢谢你们了。”
　　筱莲笑道：“大叔，行了，这真是礼多人不怪哇！”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这件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接着，陈父又煎了一副药，天英服了；治疗筱莲病症的药这里也有，煎了一副与她服了。他们正打算动身时，天英突然想起：“哎呀，还欠金魁20文钱没给呢。”
　　金魁笑道：“这四两银子里包含着20文哩。”
　　天英说：“不含，不含。”
　　天英说着掏出20文钱给他，金魁只好笑着收下了。天英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情，恳求陈父在山上给他的马修一座坟墓，是马救了他的性命，这真是一匹义马啊！
　　天英接着讲起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昨天傍晚，随着一声霹雳，山岩上掉下一块石头，正好从我的头顶飞过，砸在马的屁股上，马受惊乱蹦乱跳，连我一起摔进崖下的潼水里。两三丈的高度和距离，我一下子就被摔懵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被洪水冲了多远，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马用它的头和颈把我的身体托出了水面，水流很急，我顺势抱住了马的脖子。面对着此情此景，我激动得热泪盈眶，用手抚摸着马的脖子，喊道：“马哥哥，谢谢你。可是你也受伤了啊。马好像通人性似地探起头喷了口气。这时，隐隐约约的，我仿佛听见了三妹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天豪、香莲显出很冤枉的样子：“哥哥偏心，我们也喊了，而且喊得声音很大，你怎么听不见呢？”
　　天英恍然大悟似地：“是吗？对，我后来是听见了你们俩的喊声。谢谢，谢谢，在万分危急之中，使我增加了和洪水搏斗的勇气。可是，接着，更大的危险来了，我和马被卷进了剧烈旋转的漩涡里。当我和马到了漩涡的外圈时，我们浮在水面上；当我和马到了漩涡的中心时，我们被卷进水底，一不小心，我灌进了两口水，呛得我直打喷嚏……
　　“这时，我喊了声不好，拍了拍马的脖子，大声吆喝着，马哥哥，闯出去吧，陷在漩涡里是死路一条啊！那马似乎也知道在漩涡里旋转是没有好结果的，当我和马旋转到漩涡的外圈时，马用后腿拼力地向河水一击，整个身体连同我一起跃出了漩涡——”
　　听到这里，大家齐声欢呼着，“好马，好马！是应该给它修一座坟墓的”。
　　
　　在荒凉陡峭的山坡上，站立着一群祭奠的人。用乱石堆成的一座坟墓前面，竖立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义马之墓方天英立”。天英点燃墓前的两支蜡烛，再点燃三支香，作揖，插一支香，再作揖，再插一支香……直到插完三支香。然后，双膝跪地，斟满一碗酒，双手高高捧起，再慢慢地洒在墓前，双手按地，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匍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马哥哥，你是为了救我，才死了的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天英痛苦万分，哭声凄惨，任凭筱莲、香莲、天豪怎样劝慰，任凭陈父、菱花、金魁怎样劝说，他就是不停地哭着……过了一会，陈父说：“方公子，你要是相信老儿的话，今后祭奠义马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每逢四时八节，我会用香和酒来祭奠的。”
　　听到陈父的话，天英止住了哭声，对着义马之墓磕了三个头，慢慢地站了起来，又作了三个揖，然后朝着坟墓招了招手，深情地说道：“马哥哥，再见了。”
　　天英就这样一步一回首地离开了义马之墓……天英和天豪、筱莲、香莲也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陈父、菱花、金魁，告别了使他们终生难忘的潼水，向益州进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