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特制遗书

　　然而，事实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坏，直到进人卧室，上床睡下，史良兴也没对我怎么样。
　　很快，我又听到了史良兴那均匀的呼噜声。
　　这时，我稍许放心了些。
　　我想，史良兴暂时还不致于对我下毒手。
　　他是个精明的人，干掉别人，保存自己，要天衣无缝！
　　再者，他很清楚，尽管我打开了他的“密室”，发现了他的部分秘密，但并没拿到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还不致于对他构成威胁。
　　既然没到困兽犹斗的时刻，何必仓促上阵，留下把柄，毁了自己呢？
　　对史良兴来说，首要的是在如何保存自己的前提下，而置对方于死地，这才符合他的思维方式。
　　如此看来，以后得处处留神，小心为妙啊！
　　我这样想着，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直到天近拂晓，也没能完全入睡。
　　这时，走道里传来一阵“嘚！嘚！”的脚步声，打断了方春艳的讲述。
　　她抬腕看一下手表，道：“哎呀！都6点半钟过了，该死！该死！”
　　脚步声由远而近，副队长徐凯歌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把手里拎着的3盒盒饭搁到桌上，道：“开饭啰！开饭啰！”
　　丁晓岚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办公室？”
　　徐凯歌故弄玄虚地道：“我的第六感官告诉我的。”
　　丁晓岚扭头看欧阳云宏一眼，立刻明白了：一刻钟前，欧阳队长看了一会儿手机，一定是那个时候给徐凯歌发了信息。
　　欧阳云宏打开包装袋，拿出一盒盒饭递给方春艳，说：“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你的‘报案故事’我们还想听下去，不好意思，只有盒饭招待，请你将就对付一下吧！”
　　方春艳有些诚惶诚恐地道：“是我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边吃饭，方春艳一边继续讲述……
　　丈夫是杀人犯罪嫌疑人，我越来越深信不疑。
　　继那个通宵未眠之夜以后，我提心吊胆、处处设防地同史良兴生活了一个星期。
　　尽管我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搜寻史良兴的杀人证据，然而结果是枉费心机，没抓上一鳞半爪能证实史良兴杀人的确凿证据。
　　我在心里这样分析：
　　第一、史良兴迷恋于陆明芝的美色，出于某种考虑，又不能同陆明芝结合，便要求其做他的长久情妇，被陆明芝拒绝。盛怒之下，史良兴将其杀死。这是作案动机。
　　第二、史良兴有作案时间。
　　据龚继云讲，陆明芝从楼上摔下来身亡的时间是7月3日晚上9点至11点之间。那天从下午1点起就开始下雨，小到中雨持续到晚上6点半。阵雨消除了连日来的暑热，附近居民因连日闷热没能很好地休息，这天便都早早安睡了。因此，陆明芝的尸体直到晚上11点半下晚班的人回来才被发现。
　　那天，吃过晚饭后史良兴就出去了，说到单位开会，直到11点半钟才回来。
　　史良兴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我问他是不是病了，史良兴说没有，只是长久地看着我。
　　突然，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说：“什么也没发生！我们睡觉吧！”说着便把电灯关了。
　　史良兴这反常而奇怪的言行，当时把我都弄糊涂了。
　　我后来了解到，那天晚上他单位压根儿就没开会，在传达室值班的保安小张说，史良兴那天根本没去单位办公室。
　　那么，史良兴到哪儿去了呢？
　　第三、我猜测，这是史良兴蓄谋已久、经过精心策划的伪装坠楼自杀案件。
　　我眼前幻现出这样的情景：
　　史良兴选择了一个良好时机，周围居民早已安然人睡。他事先了解清楚，这晚就陆明芝一人在家。
　　他叫开门，或许他手中握有开门的钥匙。
　　进人房间，他同陆明芝寒暄、闲聊，并做一些亲呢动作，陆明芝已失身于他，一般是不会反对的。
　　然后将她抱起，来到窗前——夏天，住高层楼的人是不会关窗户的，这给他提供了方便——趁其不备，将她从窗口抛了出去。
　　陆明芝还没发觉他的意图，就已命丧黄泉。
　　陆家房间里铺有地毯，自然不会留下脚印。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特制”遗书，放到显眼的地方，从房里退出来，带好门，悄无声息地离去。
　　史良兴的这一切干得多么天衣无缝，多么巧妙啊！
　　他这一瞒天过海的妙计，竟也骗过了龚继云的眼睛。这很让我感到疑惑，也感到失望。
　　就因为那份“特制”遗书，倒使我受到了启发。
　　关于那份“特制”遗书的情况，我是从龚继云那里得知的。
　　星期五下午下班后，我骑电动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来到东门，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我。
　　我停车回头一看，是龚继云在喊自己。
　　我问：“有事吗？”
　　龚继云挠挠头，说：“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赶巧碰上了你，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在陆明芝房间里找到了她留下的遗书。她那份遗书还真有点怪！我们在勘查现场时，发现她房间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本小说，是《我的青春谁做主》，同名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播过的。起初，我们并没在意，将书带回去翻了翻，没发现什么，也就没做更仔细的检查。昨天晚上小宁值夜班，便又将那本书拿出来看。无意间，小宁发现书中有些铅字被人用黑色笔涂抹掉了。出于职业的敏感，小宁又买来一本《我的青春谁做主》进行对照，将被涂抹掉的字抄录下来，连在一起串读，奇迹出现了，竟然是一份遗书。”
　　“遗书？谁的遗书？”我惊讶地问。
　　龚继云说：“陆明芝的。”
　　我问：“遗书上怎么说？”
　　龚继云说：“遗书上是这么写的：‘爸爸，今生今世我独爱史良兴一人！况且我们早已行了夫妻之事，我不愿以不贞之躯为他人妻。苟且偷生，有何乐耶？不如一死以绝相思之苦！女儿去了，但请切莫难为史良兴君！你不争气的女儿，明芝绝笔。7月3日。’有了这份遗书，你丈夫的嫌疑彻底解除了！”
　　龚继云说完这番话，道声：“再见！”转身离去了。
　　就是龚继云的这一“补充”材料，反而使我从怀疑“丈夫是杀人嫌疑犯”变为确信“丈夫是杀人犯”。因为，我要找的答案就在那份特制的“遗书”上。
　　关于那份遗书的制作方法，我记得曾在哪本推理小说上见过相类似的情况。
　　我苦苦思索，终于，让我给想起来了，《铜婚庆典》里描述的所谓淑子小姐自杀案，不也是玩的这种把戏吗？所不同的是，淑子小姐制作的遗书是用针尖在书中的铅字上扎下一个个针孔。而史良兴的“密室”里锁着一本《铜婚庆典》，这本书他细细地阅读过，是了解这一方法的。
　　我现在恍然大悟，前一段时间为什么史良兴突然对侦探小说感兴趣，原来用意如此！
　　更能证实我的推理成立的，还有一件事，那是陆明芝坠楼前一个星期的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很少提前回家的史良兴已先回来了。
　　他身子趴在书房的写字台上，聚精会神，不知在干什么，竟连我走进房间都没发现。
　　读书人大都有一个习惯，看书或写字时最讨厌别人打扰，我深有同感。因而，在史良兴学习时，我很知趣，从不去打扰他。
　　我从史良兴身后走过去，打算将一叠材料放到我的写字台上——上班没干完的事带回家来，晚间继续干，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我无意间瞟了史良兴一眼，发现史良兴并没看书，也没写什么东西。
　　细看，我发现史良兴右手握着一支水性笔，专注地在书中一些地方涂抹着。
　　我好生奇怪，便问：“你这是干什么？”
　　史良兴浑身一颤，回头发现是我，责怪地说：“你怎么像幽灵似的？吓了我一跳！”
　　我笑道：“你不是常吹嘘，自己如何胆大吗？怎么只这点胆量！”
　　史良兴将书合起来，侧转身子，挡住我的视线，笑看说：“亲爱的，快做饭去！我肚子早就叫唤了！”
　　“就知道吃！你先回来，就不能动动手，让我吃顿现成的？”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说，“唉，谁让我把他惯坏了呢！”
　　当时，我并非有目的地耍了个花招，假装转身离去，趁史良兴不注意，猛地回身将他桌上的书抢了过来。
　　看封皮，是小说《我的青春谁做主》。
　　这本书我已看过了，便顺手又还给了史良兴，然后到厨房做饭去了。
　　我将这些事连在一起加以分析，就会发现，它们决非单一的偶然事件，而是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它们贯穿于一条主线，那就是——史良兴杀了人，是杀人犯！
　　回到家里，我赶紧到书房里，在史良兴的书堆里找《我的青春谁做主》那本书，但没找着。
　　我感到惶恐了，再也不能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去做晚饭了。
　　我坐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慎重地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首先必须沉住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决定要把这件事当成一种战斗，一场决斗，正义与邪恶的决斗！
　　这样想着，我顿时感到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快感，一扫以往的压抑心情，仿佛感受到了战士听到冲锋号响的振奋和一往无前、义无返顾的决胜心情。
　　史良兴，我深深爱过的心上人，现在，在我心里占踞的位置已不是丈夫，而是罪犯，阴险狡猾、极善伪装的杀人凶手！
　　我不能容忍和包庇一个杀人犯！
　　如果那样，我将遗恨终生。
　　我要为无辜的被害者报仇，绝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陆明芝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总被人视为弱者，我能当弱者吗？不！我要做一名强者，战胜感情、战胜凶险的强者！
　　我很快想出了两套行动方案：
　　一、劝史良兴投案自首，力求得到从轻处理。只要不判处死刑，我愿等他一辈子。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我们做了3年多的夫妻，对史良兴，我是有感情的。回头是岸，只要史良兴愿意回头！
　　二、到公安机关，揭露史良兴的杀人罪行。要是那样的话，毫无疑问，那史良兴必定是死路一条了。
　　我在心底详尽地分析了两种方案的优劣。
　　根据史良兴的性格、言行、思想及对待人生的态度，我进行综合分析后发现，第一条路是根本走不通的。
　　史良兴决不会听从我的劝告去投案自首！纵然不判死刑，长期的牢狱，那滋味好受吗？况且，他在事业上正处于红极一时的好运头，各方面都处于上升阶段。对于这些他梦寐以求的已经得到或即将得到的“实惠”，他能轻易放弃吗？不当座上客，反为阶下囚，不是史良兴这种性格的人所愿为的。
　　目前，史良兴耳朵里每天都灌满了奉承话，对我的话已不象当年那样言听计从了，我已多次感受到了这一点。象这种有毁他一生前程的重大事情，他能听自己的？
　　史良兴下班回来，见我这样傻乎乎地坐着，便问：“你怎么啦？病了？”
　　我抬头看史良兴一眼，摇摇头。
　　“唔！你近几天好象休息不太好，天天失眠，可别把身体拖垮了哟！”史良兴说着拉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到我手里，“喏！我特意找医生给你开了点安眠药，睡前服下，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嗯，我今天不在家吃晚饭了，马上要去火车站，到省里有两天会开。”说完，转身到卧室里收拾东西去了。
　　我心头一震：去省里开会？莫不是察觉到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借机出逃吧？哼！想溜？没那么容易！对，马上报告公安局！
　　我站起身来，准备藏到卫生间里去打电话。
　　这时，史良兴从卧室里出来，走到我跟前，在我腮边吻了一下，柔柔地道：“我走了，在家好好休息！”
　　史良兴拉开门，又回头看我一眼，目光有些怪异。
　　砰！房门被带上了，接着传来史良兴“噔噔”下楼的脚步声。
　　我望着被关死的门，傻愣愣地想：他回头看的那一眼什么意思？这可是别无先例的呀！以前他出差告别，从来没有这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