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云开雪霁，子夜微光

　　风雪越来越大，还好提前转场了，如果整个部落都窝在原地不动，这会恐怕已经连人带牲畜全部给大雪吞没了。葛尔丹拿着望远镜向“家”的方向望过去，远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队伍还在前进中，据前面探子回来报告说，他们恐怕最近几天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自己倒是在恶劣的环境里摸爬滚打惯了，可怜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都得跟着遭这份罪。唉，这就是身为草原儿女所必须承受的。有朝一日，本汗一定会打出一片安稳的天地来，让子孙后代们再也不用长途跋涉，再也不用转场，再也不用遭这份罪了。
　　因为人马太多，队伍前进的速度缓慢，渐渐拉开了距离。女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谁跟谁更亲厚这会倒能看出个端倪。
　　完颜秀终于见到公主完好无恙地从大汗的帐篷里走出来，她的心总算落了地。这会大家都停下来休息，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公主：“还好姐姐你没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等说完，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个不停了。
　　“妹妹快别哭了，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嘛。”公主抱着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似的完颜秀，笑呵呵道。
　　“姐姐还说，妹妹就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决定走在你后边帮你看着点，哪成想还是出事了，而且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老半天才止住哽咽，又道，“妹妹实在是不明白，就算是脚下踩滑了，顶多掉下去一个两个，怎么姐姐主仆几人会全部落下悬崖呢？”
　　“哦，本宫是见戈儿落下去了，要去救她，不想人没救上来，自己也跟着下去了。她们几个也是为了救本宫，倒被我全带下去了。”公主说到这里，竟呵呵笑开了。
　　见公主笑容灿烂，完颜秀撅着小嘴嗔怪道：““亏姐姐你还笑得出来，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呢。”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戈儿这丫头平日里最是稳重，况又是走那么险的路，不用说也知道小心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滑下去了呢？”
　　“她是……被人陷害的。”公主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可疑的人，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
　　“什么？被人陷害？姐姐可有证据吗？”完颜秀一脸惊讶，“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呢。”
　　“妹妹可还记得本宫那个侍女雪儿？”
　　“雪儿……哦，就是在玉儿和箫儿生命垂危时送‘天山雪莲’那个？”
　　“是的，她死了。”
　　完颜秀又吃了一惊：“什么？她死了？怎么死的？哦，对了，姐姐这一说……我也觉得她有些可疑，是不是她与这件事有关系……被人灭口了？姐姐可查到那幕后之人了？”
　　“妹妹猜的不错，那雪儿的确有问题，妹妹你在这准葛尔后宫里呆得比我久，可认得这只镯子？”
　　完颜秀从公主手上接过镯子，仔细察看一番道：“这只镯子我的确在哪见过，姐姐且容我好好想想……”前面的人又走了，她们也开始缓慢前行。
　　
　　“公主，天越发冷了，这手炉里我刚刚又新添了点碳，快些焐着吧，斗篷裹紧一点，免得冻着了。”玉儿一边走一边照顾着公主，自己小脸冻得发紫，还一个劲地帮公主整理斗篷。公主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傻丫头，本宫自己来就好了，看你的这双小手，去年的冻疮还没好，今年又狠狠冻了一回，要再不拿当回事，怕是要落下根的，到时候恐怕越发不好治了。箫儿，丽儿洁儿戈儿蝶儿也是，还好前天晚上没有冻坏，这以后你们都要加倍小心了。”
　　“多谢公主，奴婢们一定是前世烧了高香，才摊上您这样的主子。”戈儿的脸上满是感动，“为了奴婢，差点连性命也丢了，奴婢现在想想还后怕呢。”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咱们都是奴婢的命，吃点苦受点累也是该的，只是可怜您这双金莲小足了，也得跟我们一起吃这么大的苦。”
　　“说什么傻话呢？奴婢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是血肉之躯，怎么这苦偏你们吃得，本宫就吃不得了？”公主一只手紧紧攥着戈儿冰凉的手，一边笑着安慰她。戈儿出神凝视着她们的公主：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毛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长长的睫毛更增加了几分神采，俏丽白净的鹅蛋脸上，玲珑的鼻翼随着呼吸翕动，樱桃小嘴里雪白的玉齿与地上的白雪相映成辉，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简直令人不饮自醉。大红斗篷披在水蓝色天蚕丝棉袄外，帽子边上洁白的狐毛更给这张脸添了不少风景。别说大男人了，就是同为女子的她们都会为之陶醉：“公主您放心，奴婢以后都会加倍小心，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
　　“傻戈儿，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忘了？咱们主仆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姐姐，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呢”，完颜秀走的有点气喘吁吁，打断了她们主仆的话，“玉儿箫儿你们两个帮我们看着点，有人过来就咳嗽一声。”完颜秀在混乱的人群中寻了半天，终于找到公主，总算松了口气，她贴着公主耳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只玉镯四妃娘娘曾经戴过。”
　　“你是说耶律燕？”
　　“是的，那时候我刚刚被大汗抢来不久，国破家亡，身子又被他糟蹋了，正是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一天正低头走在路上，不小心碰撞到了她，她还把我好一顿凌辱，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她的右腕上就戴着这只镯子。”提起那些不堪的回忆，完颜秀眼圈又红了。
　　听了五妃的话，公主陷入沉思：“照你说来，雪儿的背后主使之人便是耶律燕了？也难怪，这个小奴婢本来就是本宫从耶律燕手里救下的。看来，那天是她们主仆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那一通毒打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妹妹可敢为本宫作证么？”
　　“姐姐的意思是……”完颜秀有些不解。
　　“常言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们一直都太被动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反戈一击。等过几天都安定下来，本宫便会拿着这只镯子去找葛尔丹。”想到自己与侍女们一直被人算计，公主终于决定不再忍了。
　　完颜秀胆子比较小，但是看到公主坚定的目光，她点点头道：“好，作证就作证，有姐姐在，妹妹不怕，也该让那些恶人受点教训了。”
　　又走了三天，太阳总算露出了笑脸，可也没给这寒冷的天气增添多少温度。雪终于不再下，前面的兵勇用锹镐等扫清道路，大家都不用咯吱咯吱地踩在雪上了。然而因了白雪反射阳光的缘故，眼睛一会就给刺的快睁不开了。玉儿贴心地剪了好几块白绸子布，给大家蒙在眼睛上，这样可以缓解一下强光，也免得被雪刺伤眼睛。为了早一些找到新的居处，十几万人的队伍一直没有停止过前进。大家白天累得紧，晚上都早早地进入梦乡。
　　然而大雪刚停，这一夜却极不平静，远处传来一阵阵犬吠声，还有牛羊的哀叫，慕楚慕图正在门外站岗，有个牧人走过来禀道：“护卫大人，麻烦你快去通禀大汗一声，寨子里进了狼，咱们的好些牛羊都遭袭了。”
　　“大汗连日操劳，才刚睡下不久，这些须小事就不用通禀了。大雪封山好几天，这方圆百里都没有吃食，定是野狼饿得发疯了，才会来偷袭。穆图，你带上几十个侍卫，将那狼群斩杀了便是。注意安全，还有，千万别惊扰了娘娘们。”
　　“是！”穆图应了一声，叫上护卫们便走。不一会就来到关牲畜的地方，打开用几根木头绑成的栅栏门，野狼们正在享受美味，穆图喊了一声“杀”，几十名侍卫便与狼群战在一处。
　　阿奴此刻刚刚上床，还没有睡，远远听到外面不同寻常的狗吠声，不由皱起了眉头：“金珠，你听，今天咱们的猎狗怎么叫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声音应该是在咱们帐篷的后面……好像……还有牛羊的哀叫……糟了，是不是狼来了？”
　　“金珠，快去把小世子和奶娘带过来……还有，赶紧叫侍卫们把男子都叫起来，在所有的帐篷周围点亮火把，另外，咱们这要加派人手，小世子不能有一点危险。”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才不过一刻钟，几乎所有的人都给惊醒了。
　　女孩们总是胆小，一听说有狼，丽儿戈儿几个吓得都不敢在自己的帐篷里呆，披件衣服光着脚丫就往公主的帐篷里跑，公主这会也被狗叫声惊醒了，几个侍女这样衣冠不整地闯进来，倒给她吓了一大跳：“怎么啦？出了什么大事么？”
　　“公……公主，有，外面有狼……”丽儿小脸吓得刷白，哆哩哆嗦地说。戈儿早吓得说不出话了，直往玉儿怀里钻。玉儿和箫儿一听说有狼，也吓得“啊”的一声，抱着头就往公主这边跑。
　　“没事，不怕不怕啊。”公主此刻其实也很怕，毕竟那东西是敢吃人的。可是看见侍女们都吓破了胆还围在她的周围——就是说，这会假如真有狼进来，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自己柔弱的血肉之躯挡在外面，以期能够救下她这个公主。看着几个如此衷心的侍女，蓝齐儿的眼睛湿润了，“没事，都有本宫在呢，你们不消害怕。”她伸手拽过一条不太好的棉袄，迅速把它撕碎，然后再将那一条条的棉花绑在灶旁那几根用来生火的木棒上，最后用灯火将一根根绑着棉条的木棒点燃，递到侍女们手上，“来，每人一根，拿着这个，狼就不敢来了。”
　　“公主，这是什么呀？管用吗？”
　　“本宫听说狼最怕火了，咱们拿着这个，管教那野兽见了咱们都得绕着走。”公主笑着解释道。小时候，娘说，狼最怕火了，只要有火的地方，它们就不敢去……多少年前，在一个叫北高峰的地方，她也曾经遇到过野狼，还险些成为它们的口中餐……此刻唯独公主手里没有举着火把，而是搭着弓箭，只要那些畜牲敢来，定要它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