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就差一步

　　吉普车在机场大门停下，副官下车办理了手续后，岗哨放行。
　　雨花和小芹坐在车上，新奇地望着车窗外偌大的一切，当看到那一架架停靠在机场跑道上的绿色飞机时，两个姑娘不禁拍手欢呼，太太则和蔼地看着两个忘情的姑娘，暗自神伤。
　　车在一排兵营式的两层楼房前停下，副官下车跑步过来给太太开门说：“请跟我来，长官在里面等候。”
　　副官在两楼的一间门前停下，轻轻敲门喊道：“报告！”
　　里面传来老爷熟悉的声音：“进来！”
　　当太太和雨花、小芹进屋后，看到的一身空军飞行员打扮的老爷，正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下的南京城，留下的一个军人挺拔的军姿和威武的飞行服，看的两个姑娘呆在那里，愈发对自家的老爷充满无限敬佩之情。
　　太太上前靠在夫君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什么也不说。
　　许久，老爷开口了：“多美的夜晚啊，可惜以后看不到了。”
　　门外，副官敲门报告：“长官，都准备好了，可以起飞了。”
　　老爷举起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挥了挥，转身露出难得的微笑说：“走，我们登机！”
　　吉普车载着老爷、太太、雨花和小芹驶向停机坪，几名地勤人员已经在此等候，一架悬梯已经架设好了。老爷下车从地勤手里接过飞行手册，与机务官互致敬礼后，第一个登上了飞机的驾驶舱，启动了飞机，瞬间，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夹带着强劲的旋风，吹得地上的枯叶四处飘荡。
　　太太和雨花、小芹不习惯这样的整耳欲聋的响声，用手捂住了耳朵，几名机务人员搀扶着将三人一一送上飞机，坐着狭窄的后排座位上，帮她们扎好安全带，机务用目光寻视着老爷，见他点头后关上了舱门，老爷对着飞机外的机务人员竖起了大拇指，示意已经做好准备，可以起飞，几名机务向飞机敬礼，目送飞机缓缓离开跑到，滑向夜空，消失在繁星点点的夜色中。
　　飞机穿行在寂静的夜空里，像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自由而飞速的翱翔着，第一次坐飞机上天的小芹和雨花早已没有了刚登记那会的兴奋劲，虽然机身外的美景在她们眼前快速划过，那些美丽的星星近的仿佛一伸手就能够抓到似的，然而两个女孩还是吓得浑身不住的颤抖，全然没有了欣赏美景的心情，雨花更是连气也不敢喘，深怕稍一用力这飞机会翻掉，那可就全完了。
　　太太显然不是第一次乘飞机，她亲切地安慰雨花和小芹：“放松点，别紧张，你家老爷的水平好着呢，要不咋能混到上校呢？”
　　前排正在开飞机的老爷一听不乐意了，扭头追问：“什么叫混到上校?开玩笑，我可是一没有关系，二没有背景，完全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干出来的。”
　　小芹紧张地说：“哎呀老爷，你咋还敢说话呢？别撞到山上。”
　　太太轻轻大了一下小芹说：“你个死丫头，可不敢胡说，不吉利。”，小芹也觉得此话太荒唐，就忙道歉：“老爷，对不起，我……”，话语未完，老爷挥手制止了，飞机里有些沉闷。
　　忽然，老爷对太太说：“到咱家了，好好看看吧。”
　　太太一听忙伸直了身子，靠近机窗往下看。小芹问道：“老爷，你说是下面就是我们老家扬州了吗？”，太太点头说：“对，下面就是扬州了，小芹，好好看看吧，就当和家里告个别。”，说完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忍不住又一次落下眼泪。
　　小芹呆呆地望着脚下这座曾经养育和成长的地方，悄然抹泪。老爷很懂她俩的心思，一个俯冲下来，吓得雨花和小芹抱头一阵惊呼。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了，近的几乎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城市马路和街道，还有高高低低的建筑。太太声音颤抖地指着下面说：“这下面就是我家的地方。”，说完用手帕捂住了嘴。
　　雨花胆怯地说：“老爷，能不能也飞到我老家上面去让我和家里告个别。”
　　老爷一听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你老家在苏北，那里是江北，已经是共军的地盘了，我要是飞过去，准会被共军击落的，那我们可真的都完蛋了。”
　　太太安慰道：“一会到南京城上空让老爷再转两圈，你可以向着家乡的地方告别。”，雨花懂事的点头允诺。
　　
　　离开的日子已经确定了，太太委婉地告诉雨花和小芹再过三天就要坐飞机去台湾了，尽管她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要走了，两人姑娘还是久久地发呆，饭也吃不下，这种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矛盾心理让她们很难受，只得暗自落泪。
　　屋里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只剩下太太、雨花、小芹和卫兵石蛋、司机茅小旺五个人了，原来热热闹闹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就像这天气一般令人寒心。
　　晚上，老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前些日子寄养在老家的一双儿女，这也是雨花第一次看见八岁的少爷和五岁的小姐。听小芹说，本来太太是不准备去台湾的，她想回老家和爸爸妈妈一起带着孩子过，让老爷一个人去台湾，等他和委员长打回来后再团聚也不迟呀。但是老爷还是力主她和孩子们一起走，理由是这共产党解放军打过来后，会有她们好果子吃吗？最终太太无奈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准备去台湾。
　　一回来老爷和太太关上门在屋里好一会也不出来，卫兵石蛋和司机茅小旺正在大堂坐着低声聊着解放军打到那里，什么时候渡江等敏感话题。雨花和小芹也没有什么事可干，就在隔壁的堂厅里呆坐着，外面两个小兵聊天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听他她俩更加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大堂传来太太的喊叫声，两人赶紧应答过去。
　　太太把两人交到大堂与后院相隔的一间小屋，意外地是一身戎装的老爷居然也在这里，太太让雨花和小芹进屋后还关上了门，这让两个姑娘不知老爷他们要干什么，会不会要杀了我们，雨花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太太将两包用缎面包裹好的东西分别给雨花和小芹，对她俩说：“这里是一点金条，你们明天想办法捎个家里，顺便和家里打个招呼，我们后天就走了。”
　　雨花和小芹捧着太太给的金条，心里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谢过太太和老爷后，两人刚要走，只见老爷挥手让她俩先别走，随后他打开墙上的一个暗道，用手电照着里面说：“这是一个夹层，我在里面存放了一箱金银首饰盒和金条，你们记住这地方，如果今后谁有机会回来的话，到这里取出来可以派上大用处。”
　　小芹说出了雨花同样的疑问：“老爷，干嘛告诉我们这些秘密，这些可金贵了，我们可担当不起。”，雨花也频频点头。
　　老爷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太太接过话题说：“哦，蒋委员长不是说我们会在美国人的支持下，很快就打回来了吗？即使不能回来，你们年轻，又只是丫鬟，总还有机会回来的，到时候兴许能有用。”
　　那一晚雨花真的失眠了，她第一次强烈地感到去台湾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哥哥是对的，可事到如今了她觉得已经身不由己了，想到过了今晚，明天就是自己在南京，甚至是在整个大陆最后的一天了，她将要告别生她养她的故乡和亲人，去那个陌生的海岛，也许这一辈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雨花痛苦万分，把头蒙住被子里抽泣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啪”，屋里的灯亮了，小芹还是听到了雨花的声音，她忙起身走到雨花的床边，拍着被子说：“雨花，其实我也不想去，可老爷、太太对我们这么好，我也开不了口，所以我是决定了要跟他们去的。”
　　雨花天真地说：“小芹姐：太太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回来的，要不老爷干嘛把藏金子的秘密告诉咱俩。”，小芹叹了一口气说：“我看没有那么简单，要不老爷为什么不笑，老是愁眉苦脸的。”，两人聊着聊着不觉天快亮了，这才疲乏地睡着了。
　　上午小芹去了一趟杨妈那里，把太太给她的金子托她带给家里，让姨妈告诉家里她要去台湾了，以后可能就不会来了，杨妈尽管也极力劝她别去，可小芹还是表情痛苦地婉言拒绝了。
　　雨花却没敢去找哥哥，她怕见哥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与哥哥的生离死别。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一大早接老爷的军车就停在院门口，要走了雨花反倒平静了，太太还请来了照相馆师傅上门给全家照一张集体照，老爷和太太坐着前排，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雨花、小芹和石蛋、茅小旺四人在后排站在，“咔嚓”一声，将他们的身影定格在老宅宽阔的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