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为何物（下）

　　“我算是明白，为啥古代的媒婆那么热衷于保媒拉纤了？啊啦啦，这成就感啊，真是，爆棚啊！”
　　余末末淡定地看了一眼对面---------兴奋到张牙舞爪的苏一一，那唾沫星子四散乱飞，她默默地把杯中的橙汁往右侧挪了挪。
　　“这么说？他俩成了？”
　　“那可不。你姐们儿我是谁啊？老将出马，保证一个顶俩。你是不知道，周二早上，眼镜去得格外晚，问她啥也不说，只知道红着脸笑，哎呦喂，那股酸情劲儿哟，跟新媳妇儿上轿似的，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眼镜。后来，刘警官从微信上给我发了一个大‘V’，哎呀，我心里这个乐啊，比自己个儿谈恋爱还开心。”
　　“你快得了吧？人家俩人本就眉来眼去好几年，就算没有您这‘助攻’，人家也迟早能水到渠成地好上。看你这得瑟劲儿的，先把您自己个儿解决出去吧？”
　　余末末的冷言冷语没有打击到鸡血状态中的苏一一，只见她一脸八婆状的凑近了余末末的脸。
　　“嘶~~~，瞅瞅，您这满面严霜、双目红赤的，怎么个情况？又吵架了？”
　　余末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了嘴，只是狠狠咬了吸管两口。
　　“说吧，这次又为了什么？你姐们儿我仗义一把，替你分析一下。”
　　“唉，谁知道为了什么？我俩现在啊，动不动就因为一句两句话掐起来，光分手也说了百八十次了，真的很心累。有时候就想，我们这样子，究竟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呸呸呸，童言无忌。末末，别胡思乱想，顾涌他在呼吸外一，本来压力就很大，现在又是他们科的一把刀继承人，还面临着晋升问题，你就多多体谅下他不成？毕竟他是在为你们俩的未来努力啊。”
　　“他工作压力大，难道我就没有压力了？是，我是个开诊所的，可是每个月的诊疗费扣除房租、水电、医用消耗，还能剩多少？哪一样不需要我自己精打细算？我起早贪黑地去拉家庭医生的活儿，难道就不是为了我们俩的将来？你们都只会劝我，要我懂事儿，你去问问他，我们俩在一起这八年多，我有没有让他为了我耽误过工作？有没有让他给我乱花过钱？就连房子都是我俩一起攒钱付的首付，可是装修呢？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自己在忙活，他问过半句吗？只会说累、累、累，难道我就不累了？”
　　“唉…………”苏一一长叹一口气，谁的感情世界，不是一地鸡毛？
　　“你也说了，你俩都在一起八年多了，抗战都胜利了，你俩还不结婚？我都替你俩急。你啊，也别管房子工作赚钱了，挑个黄道吉日，先把证儿扯了吧？免得夜长梦多。而且，男人哪，一旦有家庭上了身，说不定就有责任感了。”
　　“苏一一，你啊，是真没谈过恋爱，你也把男人想得太美了。告诉你吧，十个男人九个渣，剩下一个，不是蠢就是傻。”
　　“那你打算怎么着？看不上男人你还跟人谈八年？”
　　余末末语塞，半晌才喃喃道：“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
　　苏一一喷了。
　　“好了，负能量不可取，吐槽过去就拉倒吧！难得来一趟新世界，走，咱们逛街去。”
　　说着，她就拖起旁边仍在怒发冲冠的“小狮子”往奶茶店外走。
　　“别提这些糟心事儿了。对了，刚你说眼镜时，我就想问来着，那啥，你俩上到几垒了？全垒打了吗？”
　　“啊？”
　　“啊什么啊，快说，安抚一下你姐们儿的好奇心。”
　　“咳咳，你们医学毕业生都这么不矜持的吗？”
　　苏一一臊了个大红脸，余末末翻了个大白眼。
　　“切，装纯给谁看哪，都什么岁数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俩到现在连一垒都没……不是吧？真没有？”
　　苏一一的脸红得快滴血了。
　　“苏一一，你，还有那个，怎么个情况？你俩，没毛病吧？”
　　余末末夸张地摇了摇头：“半年了啊，亲爱的。亲爱的，半年啦！来来来，有什么问题，跟姐说说”，末末“心疼”地摸了一把苏一一的脸蛋儿，补了一句，“让姐开心开心。”
　　苏一一咬牙切齿地吐了几个字：“交友不慎！”
　　“哎哎哎，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我不认识你。”
　　苏一一快步走在前面，不想再陪着余末末丢人现眼。
　　
　　“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过你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么久，你就一点儿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余末末抬头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别生气了，来点儿甜食升升糖。”
　　苏一一抓过一把爆米花。
　　“其实也不是啦。偶尔吧，看着这么秀色可餐的美少年在你眼前晃，说半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
　　“但是？”
　　“表面上看，我比人大了十岁；实际上看，人家比我长了一千六百八十岁，这是什么概念？四个孙猴子都从五行山下爬出来，然后取四趟真经回来了。请问，换成你，敢对你几十代以前的祖宗起任何邪念不？那不开玩笑呢吗？”
　　“亲爱的，人呢，都是只看表面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今年都一千七百岁了呢？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难不成，等着其他的兔子来你窝前吃？出息，真够想不开的？”余末末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我要是像你这么笨啊，顾涌早就成别人的盘中餐了。”
　　“知道您老威武，有先见之明把他拿下了。”
　　“错，那是本小姐给他机会向我表白，不知道姐当年多么受欢迎吗？”
　　苏一一点了点头，末末这人虽然向来自恋到人神共愤，这话倒是说得一点儿水分都没有。
　　“所以啊，我就一直好奇，您老是怎么一眼相中其貌不扬、家庭还一般的顾涌的啊？还把他当太上皇一样捧着？丘比特之箭确实没啥道理可言啊……”
　　余末末一个鄙夷的白眼儿甩出：“肤浅！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么俗啊？”
　　不怪苏一一好奇，余末末从小就是个冷艳型学霸，尤其在男女比例8:2的医学院里，高冷、毒舌又强势的她尤为出挑。在她就读医学院的那五年里，她这朵娇艳的红玫瑰，一直是众多男生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所以，大五那年实习期，她拒绝了导师让她留在大学医院的好意，而把这难得的就业机会转身就让给了，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顾涌，一时跌破了大众的眼镜，那时候大家才知晓，原来，他们医学院这朵高岭之花到底是被人摘了。
　　“顾涌他啊，天生就是一个做外科手术的好苗子，他人细心，而且，还特别有耐心。”余末末开始回忆往昔。
　　“那时候追我的人确实很多，可是从来就不包括他。他从乡下好不容易考进了我们院，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所以，他一直很努力。有好几次，都凌晨一点多了，他还在教室里开着灯自习。而且，我们第一次上解剖课时，只有他自己能面不改色地切除和缝合，连我这么胆儿大的都吐了好几天。”
　　余末末的眼睛里，星星开始闪烁。
　　少年少女的感情故事，开始往往都是这么单纯而美好。
　　末末开始默默地观察这个少年。
　　黝黑、敦实、土气，小眉头、国字脸、细长眼，非常韩式欧巴的长相，就是缺了韩式欧巴的大长腿。站在净身高一米七的末末身边时，看着比末末还矮上几分。末末于是又默默地脱掉了高跟鞋，至今已有九年，她再未体验过，穿着高跟鞋走在路上、被人不住地行注目礼是什么滋味，可是，末末一直很开心。
　　这个少年，很孝顺，跟着导师做完课题，赚到钱以后，第一时间就寄回家中。听说，他父亲早亡，母亲身体不好，拉拔他们兄妹三人长大很是不容易，而他选择学医也是因为，做了医生，就能给母亲治病了。
　　末末莫名地开始心疼这个跟她同龄的少年。
　　末末作为独生女，父母俱是大学讲师，自幼家境优越，从没想到过，原来，这世上的同龄人，还有像顾涌这般过得这么清苦的，但是，她也发现，这世上的同龄人，也没有几人如顾涌这般坚韧不拔。
　　后来，胆怯的少年在大五那年的情人节，跑了八条街，终于赶在了晚上十点前回到了学校，站在了末末面前。手里，还紧紧捧着一个鞋盒，里面是一双非常利落的中跟高筒马靴，很衬末末的飒爽气质，但是，却花掉了他实习一个月的工资，足足八百块钱。
　　“那可是八年前啊，那时候工薪阶层才赚几个钱？何况他一个穷学生。可是，他却愿意为我全部花掉。”
　　看起来很黑道，实际上却无比单纯的末末，从此沦陷了。
　　那点儿青春期朦胧的好感，就这样绽放了出来。
　　“那时候，我就觉得，就是他了。他啊，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啊，我知道，哪怕我想要星星，他也会拼了命地给我摘下来。”
　　“你知道，男人这种生物啊，其实现实得很，如果有一天，他们不那么现实，肯为你去做一些傻事，那你就好好珍惜吧！因为，他爱你。所以啊，骂归骂，吵归吵，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跟顾涌分开。我相信，他也是一样的。”
　　末末露出小女人的笑容，两个梨涡甜甜的，时间，仿佛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那是一一从没看到过的，女人末末。
　　她伸出手臂，挽住了末末的一只胳膊，似撒娇又似许愿地对她说：
　　“末末，你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狠狠地幸福，幸福到让所有人羡慕，否则啊，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去相信，这世上还有爱情。”
　　“傻丫头，快点儿觅得良人吧，女人的青春啊，就那么几年，好好珍惜哦。嗳，就是那个牌子”，末末伸手一指，一一顺着看过去，前方二十米处，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黑鸟，黑鸟下面有一行苏一一不认识的单词。
　　“‘SeiI’unicaperme’那是意大利语，意思是‘你是我的唯一’。”
　　“怪不得，这些年你总是买这个品牌，原来顾涌这么浪漫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挑的，姐会调教人吧？”末末尾巴摇上了天。
　　“是是是，您老人家最厉害了，眼光那是大大滴好啊。”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挽着彼此的胳膊，往柜台处走去。
　　然后，在柜台前十米处，同时停下了脚步。
　　眼前，有一个男生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们，肥硕的肚子艰难地顶着屁股，正蹲着，给一个女孩试着鞋子。
　　女孩大概20岁刚刚出头的样子，伸着脚，噘着嘴，撒着娇。
　　“嗯~~~这么难看，这都是欧巴桑才穿的，人家不要啦，人家就喜欢刚刚那双嘛！”
　　“宝贝儿，乖~~~听话，你整天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穿这双会舒服一些的，而且，你看这行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人家不知道，人家也不想知道”，女孩的嘴噘上了天，几乎能拴上一头驴。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唯一’哦，宝贝儿，你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吗？”男人也照猫画虎，撒了一个油腻十足的娇，换来女孩的花枝乱颤。
　　女孩轻轻地捶了一下男人的肩头：“死相~~那就它吧，下次来一定给我买那双。”
　　“好哒，一切都听宝贝儿的”，男人勾了一下女孩的鼻子，费力地扶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一回身，面前站着两个熟悉的女人。
　　男人的脸瞬间变了色。
　　“你好啊，顾涌，好久不见！”脸白如纸的末末，嘴唇颤抖着，直视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