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订媳妇这事

　　他们说着话，寻寻觅觅，终于来到曹汇仁家菜地。菜地的老者看了订单，看了箩筐，连声说好：我知道老江头是个老实人，是不会骗人的，你看这箩筐编得多结实，真是物美价廉，物有所值。曹汇仁是我儿子，今天给他外甥做岁去了。我就按照订单给你付款就是。
　　老者付了款，云鹏数了数，给他退了些：大叔，我已经收了你家的订金，你付钱的时候，要把订金扣除才是。
　　老者收了钱；你是老江头的儿子吧，和你爸一样老实。我和你爸是多年老朋友了，如今他身体还结实吧？
　　云鹏说：结实，和小伙子一样硬朗。
　　老者说：好福气，我是说身体好既是你爸的好福气，也是你们做儿子的好福气。你今年有十六七了？
　　十六了。
　　订婚了没有？
　　没有。
　　你得赶快订婚，这位是你弟弟吧，他在你后边紧跟着。
　　不急，我正在念高中，弟弟念初中，还是上学要紧。
　　老者说：上学固然要紧。可是婚姻方面的行情却一年一年看涨哩。
　　云鹏疑惑的：大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家在农村，哪能不知道我说话的意思？过去农业社时，大家都很穷，订个十二三岁的媳妇，也得一千多元。改革开放以后，人们手头活便了，行情涨到两千多。
　　政府不是不准买卖婚姻吗？
　　这不是买卖婚姻，这是合情合理的彩礼钱。
　　老者说着瞅瞅朵朵：像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女孩，至少得三四千。
　　朵朵红了脸，转过身子。老者笑笑：女子，别害羞，大叔不是说你，只是打个比方。咳，世道变了，过去，人们重男轻女，盼望生男孩传宗接代，顶门立户，现在光这彩礼钱就把人整住了。现在怎么说呢？不重生男重生女。我家汇仁过年时订了婚，整整花了两千。媳妇年龄小，她家给咱养着，等长大了再结婚，呵呵，只能这样了。不过，麻烦事还在后头，四时八节，要给媳妇送礼，结婚时要“扯货”，还要买“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还要盖新房，唉，咱拼着老命给人家挣嘛。
　　云鹏说：大叔，看起来你家的经济活便些。
　　老者叹了口气：唉，定个亲拉了一屁股债，汇仁也放弃了学业，跟我种菜，一天到晚哭丧着脸，没有个好模样，咳......
　　云鹏要走了，取钱买菜，老者连忙阻止：就凭这远的路送箩筐，也得给你送些菜，哪能要你出钱呢？
　　老者说着在菜地里弄来一大堆菜，装在车子里。云鹏他们也确实饿了，取出油饼、花卷，谦让老者，老者说：本来我应该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哪能吃你们的？我这里有茶水招待，再摘些洋柿子，你们就着吃吧。
　　老者说着，走进菜地，摘了一抱又红又大的西红柿，捧了过来。云鹏他们连连感谢。
　　吃足了，喝饱了，他们告别老者准备上路。正在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进菜地，互相望了望，与云鹏热情地打着招呼：啊呀，你就是高一一班大名鼎鼎的江云鹏，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是初三班的学生，今天到云下村去给我外甥过岁，碰见了刘金贵，他说起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咳，我碰到一个难题，要向你请教。
　　云鹏客气的：汇仁同学，有话请讲，“请教”二字承受不起。
　　老者插话说：汇仁，你的情况我已经向这位同学说过了。
　　汇仁唉声叹气：咳，我真没有出息，让老爸借钱给我订媳妇。订的那个媳妇正在上初一，现在，闹得我考上高中也没脸上学了。
　　云鹏快人快语：考上了高中，为什么不上？你的那个订了婚的媳妇也未必同意你辍学。
　　汇仁为难的：是呀，到现在我也没敢跟人家说。可是借别人的钱总要还吧，真是急死人了。
　　老者插话说：菜地的活不是很忙，到大忙时节也可以雇人，未必要汇仁停学，可他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不行。
　　云鹏亲热地握住汇仁的手：考上高中也不容易，上学去吧，对你媳妇来说也是脸上争光哇。
　　汇仁高兴地：听你的话，我去上高中，而且一定要上好，要念出个名堂。
　　云鹏说：为媳妇脸上争光，呵呵......
　　汇仁也会心地笑了......
　　别过老者，别过汇仁，云鹏抢先拉起车子，让俊杰、朵朵坐了，默默地前行，一路上无话可说，来时那种热闹劲全没了。
　　俊杰说：朵朵姐，我哥这是怎么了？听了大叔的一番话，和曹汇仁谈了话，思想上好像背了包袱。
　　朵朵说：你哥思想是啥状况，你问你哥嘛，我咋能知道。
　　俊杰说：哥，你说话呀，你这样闷着不开腔，我有点担心。
　　云鹏说：你有担心的啥，你年龄还小。
　　俊杰恍然大悟似的：哦，我知道了，哥哥年龄一天天增大，操心订媳妇的事情了。
　　云鹏嗤之以鼻：去，我才不操心订媳妇的事情呢。你也一样，我们要以学习为重。只要学习好，能考上大学，将来有了正式工作，还愁没有媳妇吗？古人都懂得这个道理，说什么......
　　俊杰追问着：说什么呢？
　　云鹏说：我不能说，那些话都是宣扬读书做官论的封建思想。
　　朵朵嘻嘻地笑着：云鹏哥，我替你说吧，说出来你的思想包袱也就解开了。不就是一句老话嘛，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按照新的解释，只要读好书，考上大学，有了正式工作，将来钱有了，媳妇也有了，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俊杰高兴起来：朵朵姐说得对。就算是封建思想吧，我们活学活用，只要读好书，考上大学，一切问题也都解决了。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云鹏的思想包袱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一切恢复正常。俊杰说；哥，还是我来拉车子，你们两个坐在车子里一边休息，一边准备文艺晚会的节目。就是那首《赶牲灵》吧，我看挺好听的。
　　云鹏还要推脱时，俊杰已经下来，抓住车辕，把云鹏赶到车上去。经过刚才那一番“订媳妇”的烦恼，云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现在也不看朵朵，自顾自地唱起来：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
　　三盏盏的那个灯。
　　朵朵大胆地加入合唱：
　　哎呀带上了那个铃子儿哟,
　　哇哇得儿的那个声。
　　......
　　唱了一遍，再唱一遍，直到唱得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于是，云鹏下来拉车子，让俊杰坐车休息，而朵朵却下车走在云鹏旁边拉话。朵朵嘻嘻地笑了几声：云鹏哥，听了大叔的话和汇仁的事情，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说一句话呀，别闷着头发愁好不好？
　　云鹏反问的：谁发愁来？你叫我说话，究竟说哪一方面的话？你想听哪一方面的话？
　　朵朵说：你想说啥就说啥，哪有我想听啥话你就说啥话的道理。
　　云鹏说：那就无话可说了，真的，你不想听的话，我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朵朵嫣然一笑：那你就是，看风使舵，投其所好了。好，——那么你就说，你对订媳妇这件事情的看法，或者是想法，最好谈想法。
　　云鹏笑了：呵呵，这件事吗？我亦无所思，我亦无所忆。我家没有钱，一切看发展。
　　朵朵说：看你这点出息，就因为家里没有钱，连想都不敢想了。
　　云鹏说：想了也无用，等于空想，正应了一句俗话。
　　什么俗话？
　　我不说，说了怕惹你发笑。
　　我不笑。
　　你笑了怎么办？
　　我要是笑了，你打我三下手心。
　　云鹏说：你注意，我可要说了，这句俗话其实大家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可笑的。
　　看你啰嗦不啰嗦。快说。
　　云鹏突然说了出来：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情。
　　哈哈哈哈，朵朵听了放声大笑，竟然笑出了眼泪：难怪你不愿意说出来这俗语，原来你思想这样龌龊，你坦白，你做梦娶的媳妇是谁？
　　俊杰听不惯了：朵朵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哥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俗语，你却要追问梦里娶的媳妇是谁，难道你能把晚上做的梦记忆清楚吗？何况我哥做的这个梦并不是他做的梦，那是别人做的梦。
　　朵朵笑嘻嘻地：好个俊杰，想替你哥辩护，不是你哥做的梦，那就是你做的梦了。你小小年纪就做梦想娶媳妇了，呵呵......
　　俊杰红了脸：朵朵姐，别转移视线，刚才你笑了，先让我哥打你三下手心再说。你都大人了，说话要算数。
　　朵朵无奈，只好伸出手来，云鹏看了说：你这么又白又嫩的小手，我舍不得打。我怕打得重了，你会哭哩。
　　朵朵脸蛋有点发烫：云鹏哥，说话不要流里流气的，我是你家什么人？你还舍不得打我。要打就打，我不会哭的。你要不打我三下手心，就不算真正的男子汉。
　　朵朵说着伸出手掌，云鹏高高地举起右手，装作使劲的样子，却慢慢地落下来，像蜓蜓点水一样，在朵朵的手心轻轻地挨了一下。俊杰哈哈大笑：不算，不算，我哥打手心，实在太温柔了，确实是舍不得打了。朵朵姐，你说我哥这个人怎么样？温柔不温柔？会体贴人不会体贴人？
　　朵朵抿着嘴，嘻嘻地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