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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女翰林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1-27 18:37:38      字数:5386

  两年多一晃而过,在霍少珺的眼里,皇城大都,已不像她刚来时那样繁华似锦,过眼迷人。如今她已习惯了身着男装,与兰湮游走于山水名苑,乘软轿穿梭在大街闹市。进府衙,拜官门,每日潜心研读正史,编写誊录,虚心求教,由一个闺中女儿做了翰林儒士的转变。
  翰林院确是像裴熙元说的是个顶着京名的清水衙门,就是连中三元,饮了琼林宴的她这个状元,也不过就是领了那么个虚名。
  董清和裴熙元分别是左右榜第二甲进士,按说除了头甲能立即授予职位,其余都需在翰林院进修后才能授职。但他俩很幸运,都被点派了地方做县令,元廷为了加强皇权,对外任的地方官轮换频繁,流动大,所以有几位新科的进士放了外任,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机遇。不过依着裴家经营的路子,熙元完全可以在京城进个不错的衙门,可他放弃了父亲的关照,去做了江北行省的洛阳县令,这勇气志向,确实让少珺钦佩感动。
  少珺却不是为此而来,两年前与父母不辞而别,抗婚出逃,又背负两家的血海深仇。两年来她兢兢业业,拜服在众多前辈名下,尽管才华横溢,却不敢显露半分。好不容易熬到能随班上朝,却只是阶下一名人微言轻的小辈。在翰林院,汉人还是主流,可到了朝堂之上,实权中的汉人却寥寥无几,她渐渐明白了,自己若无绝好的机会,再努力也是枉然。
  两年前她连拔头筹,是何等的风光,金殿上,皇太子从几十张答卷中选中自己,称赞文风儒雅,观点犀利新颖。后皇上复览,亲笔圈了头甲第一名,琼林欢宴,御街跨马,她以为自己终于走出了牢笼。
  后来,她与同榜的榜眼筎修平,探花韩正进了翰林院。而右榜状元赫英进了御史台,刘卞的侄子新科探花刘文山竟直接进了枢密院。如今他们已在权力的边缘,而这正是她所想要的,在民族歧视的大元她却无能为力。正像她的恩师、翰林院大学士梁攸对她说的,自古伴君如伴虎,在元朝,汉人临朝更是如履薄冰,头上的这顶乌沙可不是好戴的,明毓啊,这每一步可要仔细掂量着。
  少珺低头唯唯应着,这梁攸是颇受皇上欣赏的一位儒家汉臣,他中正但不耿直,所以在朝廷的权力倾轧中他一直稳稳的。他的隐忍练达让初入仕途的霍少珺受益不少,她一介女子,每日周旋于男子之中,小心翼翼,处处戒备,还要应对朝中的各种势力,不知还能撑多久?初来时她的哥哥霍长瑜调到了集贤院,偶尔打个照面,她尽量躲着,还不至于被发现。可最揪心的却是找不到机会,如果不能报得赫连家的冤仇,她又何以吃这么多苦,因此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
  雨打落花随风逝,又是一年清明时。少珺下朝辞别同僚,和兰湮沿通惠河到积水潭信步而行。
  只有这一刻,她与湮儿才能轻松下来。和风细雨,落红一片,少珺心里一阵怅然。多少世间女子被人比作薄命的落红之物,又岂知,落红非是卿薄命,摇曳蹁跹落九重。信手拈来香染指,东风一舞落霞红。看似短短一瞬的生命,可也曾是光华四射,留香一世,做人若能如此,也算没白活了。
  兰湮撑开一柄银红色漆花油伞,遮在少珺头上。每次看到这伞,都让少珺止不住想笑。
  这把伞是上次拜访刘卞出来时,心中憋闷,便与兰湮徒步着顺性散心。走到太庙附近,也是下起了小雨,在市场的小店里,兰湮竟忘了自己的身份,顺手挑了这把粉色的花伞。卖伞的那位老妈妈还夸奖道:“看这位小公子模样俊俏,能把姑娘比下去呢,这把伞倒也配您。”
  兰湮知道错了,正言道:“别胡说,这是给我们家小姐买的。这位公子可是翰林院的霍大学士呢。”她在学士前面加了个大字,虽是为了炫耀,却是差远了,少珺还是叱道:“休得乱说。”
  那位老妈妈见是京城大官衙里的人,吓了一跳,幸亏没把那话继续说下去,忙说道:“是官老爷,得罪了,我是看您生的这副模样,一定大福大贵,夫人也必是花容月貌了。”
  遇到这样一个多嘴的店家,少珺无可奈何,她忙付钱出来。
  夫人两字是她一块心病,从她中了状元,有一段时候媒人不断,这貌若潘安的新科状元成了香饽饽,后来这些总算敷衍了过去。虽然过去在霍家有个挂名的妻子,她却不敢拿来做挡箭牌,怕耽搁云儿的终身。
  想起这些,她不禁又想起远在江北的熙元,两年前从东平来京的路上,懵懂的熙元见少珺与云儿变成兄妹,还曾笑她固执迂腐。初到京都时,因水土不服熙元有一度病在客栈,还要勉力攻读,狼狈的很。云儿便亲自熬药煮粥,细心照顾,就是跟来的裴家书童也自愧不如。这些都被少珺看在眼里,也曾试探过两人,云儿自是羞涩不语,却也春心表露无疑。熙元倒是大方承认,却说只把云儿当作小妹来喜欢。如今董云随哥哥去山东赴任,未敢回家,一直就与嫂嫂住在县衙。这也是少珺一块心病。她不止一次对兰湮抱怨过:这云儿论长相学问也不差,既不是那种深闺弱质,也不是乡间村姑,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上的厅堂,做得贤妇,哪里就配不得熙元?
  兰湮见她说的多了,就直说道:“这裴公子家世品行都好,又和小姐说话投缘,现在赫连公子已经故去,小姐该为自己留个退路,干嘛要把裴公子老往外推。”
  少珺很少把自己当作女子,对熙元也有意识封闭性别,所以尽管相处愉悦却不曾有男女之想,听了兰湮说的,自然把她训了一顿道:“我如今是男子身份,若生男女之情还当官做什么?以后休得再说这种话。”
  此事一搁,悠悠就是两年。
  雨停了,河边的柳枝依然滴着水滴,落在河面,引起一圈圈的涟漪,就像少珺心中层层叠叠的思绪。两个清明过去了,阴阳隔断天涯路,她无颜面对已故的亲人。不是我霍长君无情,实是我霍长君无能,愧对冤死的灵魂,愧对生养的父母。既不能尽孝,又不能全义,那些闺中的雄心大志无所施展。子玉,你若是活着,还会认可我吗?
  几滴泪悄悄涌出,静静流过脸颊,她叹了口气,默默用手划去。
  兰湮见少珺对着河水发愣,就知她想起往事,便问道:“天不早了,先回去吧?免得相爷等着。”
  兰湮说的相爷就是恩师梁攸,如今兼任中书省左丞,是左丞相秦中和的助手。这梁攸一向行事谨慎,从不过分笼络自己学生,常说举仕学子皆为天子门生,春闱过后也不以恩师自居。却独独欣赏少珺,成了他的得意弟子。少珺这两年就住在梁府,而梁攸的长子是外任官员,常年不回家,女儿又出嫁。所以梁攸就把少珺留在府中,二人聊天下棋,待他如子,他却不知这个状元郎的真实身份和内里的苦衷。
  少珺道:“我们在京两年,小心谨慎,未有过差错,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
  兰湮道:“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不知怎样为小姐排解,但我知道有句俗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凭小姐的才学,早晚有一天会扬眉吐气。”
  少珺笑了,说道:“你说没墨水,可来了两年,你的嘴却越来越会说了。”
  兰湮也道:“跟了小姐还能没点长进,俗话说,近朱者赤,近黑者黑。”少珺乐道:“是近墨者黑,这也不叫俗话,是晋朝傅玄的太子少傅箴里说的。”
  “是了,是了,兰湮承教。”兰湮这两年个子也长高了,若不是穿的男装,倒比以前有点姑娘样了,还学了些之乎者也,说话也带了点斯文气。
  少珺被兰湮这一掺和,心情略好了些,就又提起云儿的婚事,说道:“前一阵我给熙元去了封信,怎么还不见回音,这人就真的不会动心了?”
  兰湮笑道:“小姐何苦,董云姑娘是好,可也不能强塞给裴公子,强扭的瓜不甜,这句俗话可是真的。姻缘是人定,缘分可是由天定的。”
  此话触动心事,少珺不由一愣,自语道:“天意真的难测啊。”
  兰湮后悔,忙搂过少珺笑着打岔道:“好了小姐,别想那么多,你天生丽质,冰雪聪明,这世上无双,以后定能光宗耀祖,什么样男人挑不得。”
  这话从兰湮嘴里说出,少珺听着新鲜,拍了她头一下,也笑道:“湮儿,你作死啊,这里到处是人,放开,不许再疯。”
  两人边说笑边往回走。走过桥头,迎面碰上翰林院的同年筎修平,他是与少珺同榜的榜眼,字正林,如今是翰林院的修撰。
  少珺忙正衣冠,抬手见礼,笑道:“正林兄也来此赏景了。”
  筎修平也回礼问道:“今日霍学士怎么下朝早了,朝中可有什么事么?”
  少珺道:“能有什么事,皇上例行公事,堂上蒙人说话气粗,汉人小心翼翼,就是奏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些谄媚的人还惯会炫耀粉饰,皇上哪有不喜欢的,倒是乐得天下太平。”
  筎修平叹道:“我们这些文弱书生空有一身抱负,却不能一改朝中之气,实在憋屈。今日尚早,不如我们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如何?”
  少珺道:“也好,正想与兄长说说话,就找一家僻静的地方。”说完让兰湮先回梁府,告诉恩师午饭不用等了。
  约着修平来到河畔一家酒楼,这里虽在闹市,楼上临水的房间却也雅静。
  两人入座,店小二端来茶具,两人又点了几个小菜,少珺知他也不善于饮酒,就让上了壶性温的酒。
  自从两年前与子玉喝酒之后,她也意识到喝酒是男人的特性,自己例外反而招嫌,便一直在练酒量,现在一般的场合也能应付了。
  她斟满酒,对修平说道:“咱们是同年,又是同乡,我老家也在临安,以后在外不用称我职务,就叫明毓,这样也觉亲近。”
  修平端起酒盅,笑道:“明毓即这样说,那我就从命了,为同年、同乡,干了这杯。”
  这筎修平虽是真男人,却不比少珺粗壮多少,瘦削文静,一副秀气的脸上,棱角分明,透着不同于外貌的男子之气。他重新斟满酒杯,继续说道:“方才听明毓说老家在临安,不知可听说过赫连总兵的遭遇?”
  这句话,让少珺心里一颤,她略略一顿,平静回道:“知道些,这件案子成了悬案,赫连元帅尚在敌国,他的家眷……”
  说到这里,她不忍出口,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理应是兵部和刑部的事,但现在都是枢密院一手独揽,不知如何处置,大概不了了之了吧。”
  筎修平一脸激动,忿然说道:“这些草菅人命的昏官,根本视国家律法如儿戏,哪懂什么治国之道。尤其是刘卞,貌似尊儒,哄得皇上信赖,可他哪一样是君子所为?受贿卖官,强权霸道,有这种人在朝,哪里还容得正气。”
  少珺与他相处日久,知他满腹为国为民的诚心不得施展,又是刚正不阿的秉性。这种人遇上明君,或可重用,但以他的地位,恐怕到不得皇上身边,就被埋没。
  少珺端起酒杯,说道:“正林兄一向正直无私,佩服,不过要想以正压邪,光凭血气是办不到的。”
  修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明毓有何高见?”
  少珺也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轻轻说道:“我倒是没什么高见,只是觉得在这种权臣的压制下,必须等机会。恩师的做法可取,至少保住自己,才有路子。如今你我无法接近皇上,不知皇上心里所想,为何会对朝政如此敷衍。”
  修平说道:“明毓平日不太和同僚走动,还不知就里,我倒是听说,那当朝太后与这刘卞甚好,从后宫到前朝都是他们的势力,又选刘卞的妹妹做了正宫,可能皇帝也有忌惮吧,当今皇上可是个大孝子呢。”
  少珺笑道:“他这一孝,倒把个江山让出去了。”
  修平道:“这个江山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如明毓所言,若有机会,我定会洒尽一腔热血,扫平奸佞,还公道于民。”
  少珺敬佩道:“还是正林兄凛凛正气,少珺佩服。”
  修平也说道:“哪里,明毓也是光明磊落,你曾拒绝了多少显赫门楣的婚姻,这说明你确是个不贪富贵,不攀附权势的磊落君子。”
  少珺听了,不敢解释,暗想,如果自己真是男子,还会是这样的君子吗?借助婚姻可是一条通往夙愿的捷径。
  时近午后,楼上又来了两个熟人,一个是睿王之子查尔钦,右榜的榜眼,如今同在翰林院就职。另一个是御史台的赫英,参政赫知查的儿子。两人虽是蒙古人,但也算是精通汉学,能中得头甲亦是人中之凤。
  四人见过礼,一同入座。这个查尔钦是同僚,倒是很熟,只这赫英,除了是同年以外,下朝后基本不怎么见面。在少珺眼中,这人稳重大气,不同一般,这两年来变得更加成熟。在他身上既有蒙古人的精壮,又有儒生的温雅,不愧是官宦之后。
  少珺对这位同登榜首的状元格外留心,她端起酒杯,怀着敬意对赫英道:“赫英兄年轻有为,令人敬佩,少珺敬赫兄一杯,祝贺赫兄已早早成为国之栋梁。”
  赫英见少珺如此,倒不好意思了,他知道本朝两榜状元的差距。说道:“霍学士莫要高抬在下了,我这个状元徒有虚名,惭愧,惭愧。”
  一向敦厚实在的查尔钦也端起酒杯道:“赫兄就莫再自谦了,我们里面就你是节节高升,跟着御使巡查了两次,回来就提了监察副使,在朝廷功不可没啊。来,来,我们三人都敬你一杯。”
  听他这样说了,筎修平也端起酒杯道:“是啊,是啊,皇上慧眼识人,赫兄初登榜首,便沐皇恩,实在佩服,望尘莫及哪。”
  少珺听修平的话里有刺,用脚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不过赫英听了,也不在意,说道:“既是大家厚意,我就领情了,这杯酒我们同饮,就算我们四位同年共勉,日后齐心协力,为国效劳,也不负了寒窗苦读的这点学问。”说罢,他一饮而尽,三人也都饮过了。
  赫英放下酒杯,拿过酒坛,一一斟满,直率道:“众位同年,请听我一言,我知道如今蒙汉关系不睦,在科举,任贤上歧视汉人。可建朝以来皇室就未曾平定过,一时对汉人有所顾忌,也在所难免。现在连年战争已平定,大元的版图是历代最大的,人口又多,中原统一后,如何治理,还要靠蒙汉一家才是。我们千里赴京,就是想一展所学,目的是一样的,国强民安,才能永保天下平定。”
  少珺一旁听着,心里赞许,此人并不像有些蒙古官员那样居官自傲,这话说的很有诚意。
  修平也爽快道:“赫兄坦荡,让修平自愧不如,刚才是我唐突了,自罚一杯。”说完,真的又喝了一杯。
  少郡道:“大家都是胸怀宏愿,为报国扬名而来,不分彼此,应当相互提携,荣辱与共才是。”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附和,消了不少顾虑,便推心置腹聊了起来。
  闲谈中,少珺知道了刘文扈仍扣押在玉凤山上,为此,刘卞偷偷托人送去万两白银赎儿子,不仅被驳回,还把银子抢了。弄得他哑巴吃黄连,正憋闷呢,怪不得这家伙上朝时脸铁青着,说话没好气。还听说皇后怀胎七个月,日夜担忧侄儿,身体不太好,皇上忧心忡忡,所以赫英提醒少珺这几天要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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