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至塞北
作品名称:月潇 作者:落梅胭脂雪 发布时间:2020-01-18 22:55:09 字数:8557
眼下便是塞北。
极目远眺,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峰峦如障迭起,群峰逶迤,白云依山。
沙漠浩瀚无垠,天宇苍苍,大地茫茫。
长河横贯千里,旷野荒凉,粗犷寂寥。
远远望去。
她一袭白衣如画,衣袂轻扬。
她头挽一高耸而不走落的单螺髻,发插一刻凤图样碧色簪,额前几缕柔发微扬,青丝乱卷桃魇,配上她如脂肌肤,飘渺若仙。
她生得可好,一张玉色瓜子脸,一对修长柳叶眉,两弯微翘浓密的睫毛,一汪如泉水的大凤眼,一枚精巧琼脂鼻,一张樱桃樊素口,面画一点桃花妆,烨然若仙人。
她轻骑一只青骢马,扬鞭疾驰。
她扬鞭轻抽,马儿疾驰,绝尘而起,所疾去之处,皆卷起黄尘,扬扬洒洒,好一幅粗旷之景。
四周皆是陡峭的峻峰,土质褐黄。
几个峰回路转,便到了一片旷野之处。
此地绿草如茵,野花缀地,细细瞧去,霎是心旷神怡。
茯月见此景,便勒了马缰,马一个啼鸣便停了下来。
她轻舒了口气,便翻身下了马。
在这茫茫大漠,竟能见到此番怡人之景,实属不易!
她将马儿牵到一处枯胡杨木桩旁,将马缰牢牢系于桩上。
她笑着轻拍了拍马背,缓缓对马安慰道:“乖,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回。”
言毕,她提功运气,朝这片绿洲深处点去。
几经周折,茯月瞧见不远处有一小溪。
正巧口渴,不如我便去取些水来罢!
她敛了气息,便朝小溪而去。
眼下便是溪水。
她缓缓蹲了下去,将脸埋于溪前。
自离开江南已半年之余,来塞北已经两天余了。
由于塞北郊外荒凉,几乎没有客栈,因此茯月便日夜赶路,只盼早点到达塞北内部。
娘的遗物她在赶路期间已经打开看过,锦盒之中仅有一张无字白纸,别无他物。
她日夜思量,但并未解出这无字白纸究竟有何寓意。
思及此,她只得轻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一汪溪水来,扑到脸上,将自已彻彻底底调整到清醒状态。
“咦,你是何人?”
耳际传来一声软嚅的童音。
茯月抹干了脸上的水,便回头寻声而望去。
她缓缓起身,只见一孩童立于远处。
“喂,跟你说话呢!”
那男童小嘴一撅,朝茯月仰着头不耐烦地道。
他身着一身金黄色木绵貂绒混合制胡服,上身着一半臂狐皮制及腰短马褂,一圈貂毛制的围脖于领口盘旋,下身着一不及腰木绵兔绒制的绵袍,两手侧便是用紫皂制的貉袖,上衣前后襟短,下衣齐腰两侧分叉而下,似是胡人常服。他狐皮貂毛,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似乎是塞北贵族之子。
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似乎不是寻常人家之子。
“喂,你怎么不理人?”那包子脸见茯月许久一言不发,便不耐烦地道。
茯月望着他那张写满不高兴的包子脸,不禁轻笑一声,眸中透露出一丝趣色,盯着那张嘟了嘴的包子脸,打趣地反向道:“哦?那你是谁?”
那包子脸收到茯月目光,一阵羞耻,于是他便双手捂了脸。
那包子脸后退几步,不悦地道:“你,你看我干嘛!我可是……可是……”
“你可是何人?”
“我可是……可是……”
“你可是谁?”
茯月轻笑一声,便缓缓向那包子脸靠近。
那包子脸察觉到茯月的靠近,便一双手手指偷偷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对滴溜溜的葡萄眼偷偷摸摸地望向茯月。
茯月见他那可爱之状,不禁想起了果果。
她轻叹一口气,若是果果还在,她也应是如此的活蹦乱跳……
思及此,她眼眸便覆上一抹痛色。
“你……你真好看!”
耳际传来一阵童音。
茯月闻言,方才回过神来。
她只瞅见那包子脸一脸崇拜,亮亮的葡萄眼似乎有星星闪烁。
“哦?是吗?”
茯月朱唇扯出一抹温婉的笑容,略有所思的道。
那包子脸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好一阵。
良久。
茯月缓缓问道:“奶娃娃,你可知梧桐客栈怎么走?”
那包子脸羞涩的收回了目光,呆呆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但……你……你不许跑,我……我去找乌尔央过来……乌尔央知道……”
乌尔央是何人?这傻孩子究竟想干什么?
茯月思索片刻,便轻笑一声,打趣的道:“好,我不会跑的,我等你,去罢!”
那包子脸闻言,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良久。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软嚅的童音——
“走啊,乌尔央!快走!”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呀,有美人!阿哥要的美人!”
那肉乎乎的小手紧拽着乌尔央的袖口。
“诺,快看乌尔央,她没走,她在那儿!”
那肉乎乎的小手握成拳状,便朝茯月一指。
茯月循声,便顺着声音回过头去。
只见他带着一带刀男子缓缓向她靠近。
那带刀男子身着一麻布马袍,背插一把长刀,似是侍卫。
茯月静立溪旁,看着二人对白,却默而不语。
那带刀男子瞧见茯月不语之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上下打量了茯月的着装,霎时,眼底便透露出一丝异色,可能怕被茯月查觉,于是他便敛了神色,使那异色转瞬即逝,归于平静。
他生生吞了口气,便又将目光转移到茯月脸上。
他缓缓抬眸,望向茯月的脸。
他见她貌,着实一惊,瞬间他便失了神色。
此乃仙人也!他从未见过如此倾世容颜!
茯月感受到他的目光,便循目光来的地方回望而去。
茯月瞧见他打量之神色,心底便徒生一丝不悦。
她眼底忽的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却若有若无,转瞬即逝。
以她多年的经验,她知遇人必须喜怒不行于色,方才为自保之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永远不可让不识之人知晓自已的心事。因而只得掩藏神色,做得滴水不露。
思及此,她为了小心,便又偷偷隐藏了自已的气息,让他人察觉不出她的功底。
二人互看着彼此,气氛霎时陷入一种僵局。
良久。
那男子轻咳了一声。他尴尬收回了那出神的目光。
“可是中原女子?”他挠了挠头,便小询声道。
“你猜的不错,小女子是中原之人。怎么,听你这话,可是对中原人有何意见?”
茯月闻言,不悦地仰了头,蹙了蹙眉。
“非也!非也!我并非此意,你会错意了。”他嘿嘿憨笑了声,便再次顿了顿。
“素闻中原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敛了眉,便缓缓地道。
“此乃绝色美人!”
“呵,乌尔央,我说的没错吧!”
那包子脸闻言,激动的扯住了乌尔央的衣袖,肉乎乎的小脸被傻笑挤得只剩下嘴巴。
“哦?我这样貌,蒲柳之姿!”
茯月闻言,轻哼一声,佯装自卑之相,眼底故意流露出一丝哀色。
“中原比我美的可人儿,一抓一大把。”茯月轻叹了口气。
“我虽算个美人,但却够不到绝色,你可真是高估于我。”茯月缓缓道。
那侍卫收到茯月神色,心里有了盘算。
那侍卫眯了眯眼,牵起那包子脸的肉手,走到茯月面前,作了一揖。
“你要干何事?”茯月见他状,蹙了眉,不解地问道。
那侍卫收回了作揖之手,朝身旁的空位处一划:“你可能是我们家主子要找之人,可否随我等去趟江王府?”
茯月阖了眼,不解地道:“你们家主子是何人?他找我何事?不去!”
那侍卫闻言,眼眸一暗,便垂了眼帘,轻吸了口气。
“那好,我们坐下,你且听我为你道来缘由。”言毕,那侍卫便盘腿席地而坐。
“愿闻其详!”茯月为表尊重,便也坐下。
“小公子,你先且去一旁玩耍!”那侍卫拍了拍包子脸的肩膀,蹙眉道。
“哦!我知道!你们大人又要说悄悄话啦!好啦,我去玩喽!”那软嚅的声音响起,不悦地小嘴一撅着跑开了。
茯月望向那屁颠的小身影,不禁轻笑出声:“小公子霎是可爱!”
“那孩子,顽皮的很!”
那侍卫一脸苦恼的叹了口气,望向那包子脸的背影摇了摇头。
“不说小公子之事了,我们步入正题。”那侍卫收回了目光,方才回过神来。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主子是何人……”言及此,那侍卫垂了眼眸,轻叹了口气。
“但我知道我们家主子自称江爷。至于寻人,是你也可能是推测。究竟是与否,你须得随我去趟江王府,方才可知晓!”那侍缓缓向茯月吐露,还伸手挠了挠头。
“好,我知晓了。”茯月闻言后,便点了点头。
“在下有一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侍卫略有所思,便犹豫道。
“你且讲。”茯月见状,便点了头。
“你一介女流,是如何只身来这塞北?”那侍卫心底盘算着,用不解的眼神望向茯月。
茯月收到他不解的目光,便以坦诚的目光回之:“我是骑马而来。”
“如此说来,你还懂骑术?”那侍卫闻言,心底一惊。
的确精通!
茯月心底默念,却眼眸一转。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她也只得隐藏事实。
茯月面色平静,眼底无波无澜。
她便缓缓回复道:“略懂一二,皆是皮毛!我来之前乘以马车,来之后由于荒凉,车夫不肯乘我去,我只得弃了马车,便孤身一人买了马进塞北。”
“素闻汉人精通六艺,你会骑术,那你是否还会礼、乐、射、书、数这其余五艺?也就是说,你可能还精通武功?”那侍卫又是一惊,忽的从地上“噌”站了起来,蹙着眉,眼底透露出一丝恐慌,面色惊惧地道。
茯月见他恐慌之状,查觉他应是在试探她,但目的却不明。
她轻叹了口气,那只得继续隐瞒事实。
茯月敛了眉,摇了摇头,眼底透露出一丝滞色,她向他摆了摆手:“其余五艺皆不知晓!我本生于布衣之家,哪里习过书!更不会什么武功!简直说笑!你这是成心刁难于我,小女子受不起,先告辞了!”
言毕,她蹙了眉,佯装不解之相,眼底尽是为难之色,便撩了衣角缓缓起身,转身欲离开。
“并无此意!可能问题有些过激!多有冒犯,还望海涵!抱歉!”乌尔央忽的闪到她面前拦下了她,并敛了眉,作了一揖。
“哦?难不成是我会错意?罢了,我不想争执于此等小事。我只想去梧桐客栈,看来你们是不想帮了。罢了,我自已也能去,为何要求助于你们?告辞!”茯月轻叹了口气,眼底透露出一丝懈怠之色,她疲乏的揉了揉额角,阖了眼,转身欲离开。
“姑娘莫走!姑娘怕是累了罢!那我们依姑娘所言,我们先去梧桐客栈,以后的事,好说!”乌尔央瞧见茯月懈怠之色,便趁机寻问道。
“尚可。”茯月点了头,冷冷地道。
茯月牵了青骢马,二人向梧桐客栈方向而去。
二人分驾一马,一前一后,由那侍卫带路朝梧桐客栈而去。
在此之前,那张包子脸又哭又闹好一阵,非得和茯月挤一匹马,齐马共驾。
没人招架得住这小祖宗的脾气,便只得都允了他胡闹去。
这不,那包子脸正嘻笑着坐于茯月的青骢马的前端上,舒服的靠在茯月怀中,眯了双眼,憨憨大睡。
茯月低眸,见怀中这只包子脸实着可爱。
他粉雕玉琢,面颊红润如玉,一对儿淡淡的剑眉,两弯被浓密长睫毛覆盖的眼,一枚小高梁的鼻子,他小小年纪山根突显,鼻梁已然如山脊般立体,他一片朱唇微薄,嘴角微扬,恰似玫瑰花瓣般艳丽。
他小小年纪便有了美男的胚子,他恰似年画里的招财童子般令人讨喜。
茯月的目光细细在他脸上游走,只见他睫毛因马背的抖动而微颤,些许在清朗的日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看起来霎是可爱,让人不舍得不贯于他,不忍心拒绝他的索求。
茯月摇了摇头,不由得一阵叹息。
这孩子生得一幅好相貌,但不知道将来得妖祸多少女孩子呢!
夜色微凉,月上弦梢。
二人驾马,几个峰回路转,便进了一所边塞之城。
街边熙熙攘攘,灯火通明,似乎此处便是该城的夜市。
乌尔央轻叹了口气,一脸忧色道:“姑娘,再往前走便是梧桐客栈。”乌尔央顿了顿道,“天色已晚,小公子额娘之前吩咐过,必须天黑之前回府,但此时已严重误期,我不得不带小公子回府上去,因此不能继续陪姑娘了,姑娘请自行前去罢。”
“好,多谢!”茯月笑笑,朝乌尔央双手作了一揖。
“忙也帮到了,因而也烦请姑娘遵守诺言,明日午时我便带主子来访于你,勿必不要离去!”乌尔央见状,便恭谨地回了一揖。
“尚可。”茯月轻嗯一声,便点了点头,眼底透露出一丝迟疑之色,但又转瞬即逝。
但这一抹神色却似乎已被乌尔央捕捉。
乌尔央从茯月马上接下正在酣睡的小公子,转身便上了马。
他将小公子抱于怀中,轻哼一声,便道:“我信姑娘是个守信之人,姑娘一定言而有信!”他顿了顿,眼底透露出一丝异色,继而又道:“我带着小公子先回去了,姑娘告辞,明日再会!”
言尽,他快速扬起马鞭抽向马身,马一声嘶鸣,便疾速向前飞驰,消失于人海尽头之中。
茯月望向乌尔央骑马绝尘而去的背影,杏眼透露出一丝歉色,缓缓舒了口气。
抱歉!吾可能并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是我利用了你们!我的的目的已然达到,待我得到了娘的线索,明早便会离去!实乃抱歉!
茯月抬眸,远远望去,发现不远之处的灯火阑珊的街边中隐约有一幅牌匾,月色朦胧之中似乎镌刻着四个鎏金大字——梧桐客栈。
就是此地!
茯月便翻身下了青骢马,牵着马缰朝梧桐客栈走去。
只见眼前客栈内灯火通明,客栈中挤满吃酒之人。
“店家,可有栓马之处?”茯月环顾四周,并未见仼何可栓马之处,便朝客栈内一吼。
“有,在后院,你且进后院去寻!”客栈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茯月循声望去,只见柜台灯火阑珊处隐约端坐着一中年女子,正着低头,伏首于柜台前,写着什么。
“多谢店家!”茯月闻言,回复道。
言尽,茯月牵了马缰,便朝后院踱去。
几经辗转,便入了后院。
茯月环顾四周,不由得一阵惊叹。
塞北竟还有如此大的客栈,实乃少见!怪不得我娘的线索便指明是藏于此地!
她杏眼扫过后院。
这后院虽空空旷旷,但景色怡人。
这后院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楼阁水榭,假山假水鳞次栉比,竟有些江南建筑的风味。
她环视一周,见院子南边的角落处有一排木桩,几匹汗血马分别栓于几个桩上。
那似乎应当是栓马之处。
茯月便牵了青骢马,缓缓向那处走去。
茯月将马拴牢牢拴于一柱之上。
她临走前轻抚了抚马身,柔声道:“你便在此处休息罢!虽不知我明日还可否带走你……”
她轻叹了口气,眼底一暗。
她再次拍了拍马身,便点地而去。
梧桐客栈,二楼。
茯月翻了几个身,辗转反侧睡不着。
脑海里尽是这一年半年来的种种过往,从娘之事到果果之死,诸多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仍触目惊心。
虽然在郡亭那日老道曾提点于她,叫她自在洒脱,不为心事所困,可她每每想起这些事情,一些情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她还是放不下。
本以为自已很困,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安身之所,应该能快速入睡。
结果没料到,心事如潮涌般统统在今夜涌上心头,怎么努力阖眼放松也睡不着。
她缓缓睁了眼,轻叹了口气,起身披了件衣服。
她便翻身下了床,缓缓向窗边踱去。
她打开了窗户。
她独自立于窗边,忧郁的杏眼望向窗外。
月色如洗,银白倾泻,星河欲坠,幕色如墨。
又是这轮钩月,钩得人心慌慌。
她轻叹了口气,提功运气,只身点出窗外,一个翻转便立于瓦缝间,她一连几个轻尖,翻身上了屋顶。
她将绣手收于袖中,面朝向钩月,缓缓沿屋檐空坐了下去,将双腿置于半空。
她轻舒了口气,缓缓抬眸,望向前方。
一轮钩月空中悬,几点星辰入天间。
灰墙土瓦连绵起,枯木翠叶寒鸦栖。
娘,你天上可好?
茯月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条,摸了摸头上斜插着的碧色簪。
她眼底覆上一抹暗色,她缓缓蹙紧了眉头。
思及此,她心下一阵冰凉。
娘,我终会为侯家昭雪的!
果果,你天上可好?
思及此,茯月从怀中取出了铃铛,铃铛在夜风的吹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声,茯月眼前似乎浮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正拉着茯月的袖口。双眼亮晶晶的望向茯月。
思及此,茯月眼底覆上一层痛色。
九顼,暗月门之事务处理的怎么样?
思绪飘回一年前自已主动禅位之时。
眼前似乎浮现九顼信誓旦旦的样子。
奶娘,老道,你们近来如何?
脑海里忽的浮现奶娘苍老的脸。
江湖之大,我又该何去何从?
线索已了,当年之案又该怎么查起?
……
近年之事悉数涌上心头,茯月只觉喉咙哽咽得厉害。
肩头忽然多了一只苍劲有力的手。
茯月徒然一惊,思绪猛然拉回到现实。
茯月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袭月白色衣袍在他足尖随夜风微微摆动,他腰间的三枚白玉环佩随风轻扬,飘瑶若浮草。
她缓缓起身,敛眉望向他的脸。
那是一张满面愁容的脸。
他高挺的鼻梁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淡淡的哀伤。
茯月一惊。
他怎的会来塞北?
茯月缓缓向后退却了一步。
他驻足原地没有动。
二人互望着彼此,却都无语凝噎。
良久。
他深深叹了口气。
“阿月,一别数月,你……还可好?”他清亮的嗓音传入茯月耳际。
他心知茯月今日独自月下忧愁,近日定不会过得好。
但鉴于此时尴尬之境,他也只得明知故问。
“我……我关你何事?你……怎么又来塞北了……怎么去哪儿都有你……”茯月压下哽咽之气,吞吞吐吐回绝道。
言尽,她故作高傲地转过身去,将眼眶里的泪水尽数吞回肚里。
茯月缓缓阖了眼。
她心里默念。
是什么让他对她如此执着的好?可还是因为那一纸凭书罢!
她忽的打破了沉寂:“我说过,找不到我娘的那份凭书,就不要再来纠缠于我!”
“阿月,那凭书就是一张纸,哪里比得上你人重要!”他顿了顿,继而又道,“阿月,你还要拒绝我几次?”
“阿月,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因而我就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儿好感!但我也知道你屡次拒绝我,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我!”他蹙了眉,缓缓向背过身去的茯月靠近。
茯月闻言,身形忽的一顿,纤手在袖口下卷曲成拳状。
“阿月,你仔细想想,那日我约你去放荷灯,我抱你那刻,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宗之潇一只手缓缓覆上他的肩。
茯月只觉肩头一暖。
茯月闻言,缓缓阖了眼,思绪流转。
她想起那日他抱她时她的羞赧,她的脸不禁有些发烫。
“没……有!”茯月眼眸一转,便拨开他在肩上的手,用冷冷的声音道。
宗之潇收回了手,轻笑了声,发出清朗的声音,缓缓道:“阿月,你莫不以为我追着你只是因为那一份凭书?我明白白告诉你,我不是因为那一份凭书……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你之时便生了好感,前些日子在江南并没有察觉我喜欢你……而我那日放你离去,你一别数月,我发现我竟……想念于你!于是我便来塞北寻你……阿月……我追你,并不是因为那一纸凭书!”
不知怎的,茯月竟耐心听完他这一番话,她竟觉得他的声音悦耳动听。
但她内心竟摇了摇头。
怎么好听?一点也不好听!
她回过神来,轻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我对你……请你走罢!”
“好,我走!阿月,但你要相信,我会拿真心打动你,我就不信你不会喜欢我!”宗之潇轻笑一声,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笠日,晨。
茯月早早起了身。
茯月想起娘的线索曾指明李潇湘便是娘的恩人,于是她便来了塞北。
据闻李潇湘是塞北游侠榜榜首,素闻她常年居于翠湖山庄,活跃于塞北江湖。
梧桐客栈也便是她喜爱光顾之处。
她平时倒也是个闲致的雅人,时常会在月初来梧桐客栈听书喝茶。
茯月照着娘的线索寻到梧桐客栈。
茯月来时便计算好了天数,果真不多不少一分一亳不差来到此地。
今天早上恰巧是月初,茯月猜测她应该是要来了。
梧桐客栈,一楼。
茯月独自一人坐于楼下,正待潇湘的到来。
茯月独自沁了一盏茶。
她轻抿着茶,翘了二郎腿,听着客栈里的说书,思绪缓缓飘回昨夜。
她那晚虽背过身去,却用余光依稀可以瞥见,他那张在月光下立体分明,如玉般的绝色容颜。
她不禁轻摇了摇头。
要不是她定力好,指不定就被他那张脸迷住了去。
他这脸明明可以妖祸很多小姑娘,有的是美人儿喜欢他,可他为什么偏偏赖上我呢?当真是难以理解。
思及此,茯月不禁叹息一声,轻抿了口茶。
忽的,门外隐约似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闻声,茯月不禁蹙眉,将半含在口中的茶杯压回桌上。
以她迅练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似乎是朝梧桐客栈而来,换句话说,很有可能……便是朝她而来!
果真之前没有失算,还好自已警惕性高,果真是乌尔央带人来寻她!
茯月轻摇了摇头。
只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准时间。
今天怕是见不着李潇湘了!
茯月轻叹了口气,便置下茶杯,翻身出了梧桐客栈的大门。
她方才踏出客栈大门,便听闻一声厉呵:“站住!”
哼,站住,当我茯月是谁?
茯月轻哼一声,并未停下脚步,反而提功运气,使周身气息周转,加快了步伐。
“暗月门门主茯月,我们又见面了。你可别忘了,我们那日说好的,今天你可是要见我主子的哟!”又一声厉呵传来。
茯月再次轻哼一声,又提了三成功力,又加快了步伐。
“即然暗月门门主如此不给脸面,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兄弟们,上,活捉有赏!”那一声厉呵加大了音量。
“是!”
众黑衣人齐声暴呵,言毕,从茯月四面八方呈包围之势聚拢而来!
茯月轻叹了口气,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她便停下了脚步,从身后的剑鞘中缓缓拔出了青色长剑,执剑而立。
四周黑衣人顿了顿,忽的一声大呵,便朝茯月冲了过来!
茯月见状,冷哼一声,杏眼扫过之处皆留有一丝杀气!
她正欲将内力倾注于手心。
忽的,她只觉天旋地转,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面下便是一个厚实的胸膛。
她听得他沉稳有节奏的心跳,闻得他身上的气息,只觉莫名熟悉。
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那一张立体分明的脸。
茯月一惊,竟又是宗之潇!
他来干什么?他怎么还没走?
宗之潇仿佛接收到了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阿月,不可。”
“哼,一些无名小辈,有何不可?”茯月轻哼一声,双手一推,似乎是要挣脱他的怀抱。
“莫急着走,你一会且听我解释。”他紧了紧怀抱她的手,使她不可逃脱。
他抱着她提功运气,几个连点,飞上飞下。
他飞身上瓦,停在了一处屋顶之上。
他将她松开,置于屋顶之上。
茯月微微有些发楞,虽离开了他的身体,可鼻端依旧残留着他的气息。
茯月有些着迷,一时仿佛失了魂魄。
忽的,他轻拍了她的肩膀:“阿月,你看,那人——”
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一处。
闻言,茯月回过神来,目光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隐约可见,那是一男子,他身着一袭黑衣长袍,正立于一众黑衣人前。
茯月只觉得那身形霎是熟悉,她似乎在何处见过。
“那是?”茯月蹙眉疑惑道。
“江绛。”宗之潇背过手去,缓缓道。
“你怎知他便是江绛?”茯月蹙眉,眼底闪过一丝疑色。
“阿月,你仔细看,他身上的令牌。”宗之潇从身侧取了折扇,噙着一抹微笑,轻敲了茯月脑袋。
茯月闻言,便仔细瞧去。
果真只见那人身侧挂着一金色令牌,与那日刺杀果果之时所遇的令牌一模一样!
茯月袖下双拳忽的紧握成拳。
千算万算,也料不到,乌尔央竟又是国师府之人!
国师,我与你何仇何怨,至于你屡次派人追杀?
你杀我也就罢了,可你还害死了果果!果果才几岁啊!
思及此,茯月袖下双拳更紧,她的指甲嵌入手心的肉里,留下丝丝血痕。
她想拔剑跳下屋檐,她要让他们为果果偿命!
宗之潇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怒气,他叹了口气,眼底透露出一丝怜惜之色,便伸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阿月,今日不是宜报仇之日,你看这阵势——”
“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不会轻举妄动的。”茯月脱开他覆在肩膀上的手,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