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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作品名称:女人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0-01-16 21:33:12      字数:5375

  牛老拐的女人捯饬了满满一盆剩菜,端起来就和小米打个招呼离开了,走到院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盛着剩菜的大斗盆,心里似乎还有些不甘地出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
  小米见牛老拐的女人去了,抱着小路生回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望秋骑着洋驴进了院子,他迈腿下了洋驴,洋驴往院子里一扎,满院子里瞅着很轻快地喊了几声“爹”。
  小米听到望秋的喊,马上从房间里走出来,瞅着院子里的望秋说:“爹去半里湾儿了,半路上你没迎着爹吗?牛绠爹刚才病倒在咱们家院子门口了,爹这去半里湾儿看看牛绠爹了。牛牛是咋回事儿?”
  “牛牛就是发烧,不是起疹子。”望秋马上回着小米的话说,“牛牛身上的疙瘩是给臭虱子咬的。我是从黄庄子回来的,我先去了半里湾儿,到半里湾儿时春梅姐已经抱着牛牛回去了,我就去了黄庄子。”
  “咋的家里会有臭虱子啊?”小米听望秋说牛牛不是起疹子,一直悬在半空里的心扑腾一声落了地,“自打用上洗衣粉洗衣裳之后,虱子也没有了,咋的会有臭虱子?臭虱子那东西一天一夜就能见儿孙,繁生得很快,招惹上臭虱子麻烦就大了,拿东西跑得快,边边缝缝里都能藏,不好灭呀。”
  “说是前几天他们村上的两个女人去看牛牛,在春梅姐的床上坐了大半晌儿,就惹出臭虱子了。”望秋说,“听春梅姐说,在半里湾儿时张老先生一开始也纳闷儿,说牛牛身上起的疙瘩不是疹子,但他说不出是啥子疙瘩,结果在翻牛牛的衣领子看牛牛脖子上的疙瘩时,在牛牛衣领子上看到了两个臭虱子。再翻着衣领子往后脊梁上看,又看到了几个臭虱子。春梅姐回到黄庄子就把牛牛身上的衣裳都换下来了,换下来的衣裳用开水烫了。”
  “床铺上的铺盖、席子啥的都得换下来好好用开水冲冲。”小米马上说,“臭虱子那东西可真不好灭,有一个活着的,一天一夜它就繁生得满屋子都是。”
  “春梅姐把铺盖都换了,还让我给床上和整个屋子里都喷了敌敌畏。”望秋看着小米说,“估摸着这样能把臭虱子给灭绝种了。”
  “知道牛牛身上的疙瘩是给臭虱子咬的心里也就踏实了,臭虱子这东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给灭了的。”小米琢磨了一下说,“这两天得闲去驴堆集上多买点儿卫生丸儿给春梅姐送过去,让她给擀碎了撒到床铺席子下面,这样就能把臭虱子熏没了。”
  “明儿我就抽空儿去买点儿给春梅姐送过去,今儿我就先把这些借的盘子碗儿啥的还人家。”望秋听小米这么说,点了点头,转身就去了灶棚子下。
  “借了好几家的盘子碗,别送错了。那样吧,去还人家这些东西的时候捎带点儿今儿收的油果子,这样用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心里也高兴。”小米看着望秋开始往篮子里收拾那些盘子碗儿,向望秋说。
  “那也成。”望秋回头看了一眼小米。
  “用人家的东西要有份儿心情,虽说都是老少爷们儿们间也不在意这个,咱得做到这个份儿上。”小米说,“每一家给捎一掐子油果子,虽说这一掐子油果子不多,也是咱们家的一点儿心意。”
  望秋点头回应着小米,手里往篮子里装着那些盘子和碗。
  “送完这些东西你去半里湾儿接一下爹,他是一个人地走去的半里湾儿,今儿爹也打早忙到这个时候了,半里湾儿再一个来回,一准会把爹累得不轻。”小米向忙活着的望秋说,“要不,这些盘子碗啥的明儿再送也不耽误,你歇会儿就去半里湾儿。”
  望秋听了小米的话,停了手,回头看着小米说:“爹咋的一个人地走去了半里湾儿?”
  小米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个大约摸。
  “这个老拐叔,也真是的,平日里对自己的身子骨也太不当一回事儿了。”望秋听了小米的话,皱起眉头叹了一声,似乎在埋怨牛老拐,“本来他的身子骨就不利索,有点儿啥事儿还强挺着,就他那身子骨,挺早挺晚都会挺出大毛病来。”
  “都是因为家里的日子不景气啊。”小米姐过望秋的话说,“家里的日子要是宽敞的话,谁能会拿自己的身子骨不当一回事儿呢?要不你现在就去半里湾儿,老拐叔家就牛绠牛笼头哥俩,牛绠娘心里想着咱们家那些剩菜没去。就牛绠和牛笼头哥俩,万一老拐叔真的病得很重的话,他们俩怕是真不知道该咋的了。爹虽说去了半里湾儿,必定当不了他们家的家儿。你过去看看,有啥子要紧的,你能马上骑着车子回来找牛绠娘,终归他们家的大主意还要他们家的人来拿。”
  “干脆我就把牛绠娘带上去半里湾儿,省得中间万一有啥要紧的事儿着,急忙慌的再回来找她。”望秋听小米这么说,眨了眨眼琢磨了一下说,“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惦记着这些剩菜,这心眼儿也太是心眼儿了。”
  “那也成。”小米听望秋这么说,很赞同,“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带着她去半里湾儿,她会答应的,因为刚才她已经从这儿端走了满满一盆的剩菜,心里不会再有啥子念想儿了。”
  “我这就去半里湾儿,回来再送这些借来的盘子碗儿啥的。再咋,半里湾儿那边比送这些盘子碗儿要紧。”望秋说着就出了灶棚子,抓起刚扎下来的洋驴就出了院子。
  小米瞅着望秋出了院子,心里忽地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相比较望秋他们哥儿仨来说,望春是不成手儿,望夏心眼儿有点儿窄小,望秋最踏实实诚,是个理家过日子的人,可自己偏偏摊上了不成手儿的望春。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是跟自己较上劲了,打自己小时候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紧接着一个的灾祸,这个时候又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个一辈子的大别扭。
  “小米婶子,我望秋小叔刚才回来了?”望秋刚走不大会儿,小米还在心里疙疙瘩瘩地犯空落,癞豆娘进了院子,冲着犯空落的小米打了个招呼问。
  小米一怔,马上回过神儿来向癞豆娘说:“回了,这又去半里湾儿了。”
  “去半里湾儿了?”癞豆娘眉头一皱。
  “是啊,说是先去牛老拐家,把牛绠娘带上一道儿去半里湾儿。”小米不解地看着癞豆娘,“你找望秋有啥事儿?”
  “也没啥要紧的事儿。”癞豆娘看着小米说,“刚才我是远远地瞅着像是我望秋小叔骑着洋驴回来了,这个时候我以为他该去还这些借人家的盘子碗儿了。”
  “刚才他收拾着准备去还这些盘子碗儿的,我琢磨着我爹忙了一天又地走去了半里湾儿,我怕我爹累着,让他去半里湾儿看看,要是老拐没啥子要紧的,就让他把我爹用洋驴驼回来,这样就省得我爹再大老远的地走回来了。”小米向癞豆娘说,“要是老拐有啥子要紧的事儿,望秋也可以听我爹的安置帮他们家忙活些事儿。”
  “这个老拐女人,也真是……家里有啥要紧的事儿能赶得上老拐的身子骨要紧啊!”癞豆娘听了小米的话,抱怨一声说,“不过,他们家的事儿我是不问,省得再招惹出啥子麻烦来。她咋的想法儿是她的事儿。老拐是她的男人,她愿意咋的就咋的吧。”
  小米笑了笑。
  “我望秋小叔回来说了牛牛咋回事没?”癞豆娘马上转过话问。
  “就是发烧,身上的疙瘩是臭虱子咬的。我琢磨着春梅姐给牛牛打了预防针不该会出疹子的,张老先生给牛牛看了,说不是出疹子,结果在牛牛的衣领子上瞅见了两个臭虱子。”小米说,“听说牛牛是出疹子,我心里也是不踏实了。现在知道牛牛不是出疹子了,心里也没啥子不踏实了。”
  “头疼发烧免不了的,这个时候的天气,白天还显得暖和,夜里就冷了,夜间着凉也是常有的事儿,只要不是出疹子,头疼发烧饮两汤勺药就好了。”癞豆娘也松了一口气说,“这带孩子麻烦着呢,尤其是头生小孩子,没啥子经验,大意一点儿就会让孩子热着凉着了。”
  “我这儿倒不像我春梅姐,我几个妹子都是我打自小带大的,尤其是我家麦子,我娘走的时候她才两个多月大小,多少也知道点儿带孩子要小心些啥子。再加上这些日子你每天都过来看看,我带小路生就省心了些。我春梅姐就不一样,以前没有我这样的经历,虽说黄庄子邻居那个婶子也会常去说道些带孩子要小心的地方,总归我那个婶子还有几个淘气的儿子,她也是顾这顾不了那,我春梅姐那儿她也是着急忙慌的也顾不了太多。”小米说,“虽说家里还有我谷子妹子,我春梅姐带着孩子,家里地里的活儿就是我谷子妹子里里外外的忙活了,必定我谷子妹子年龄还小,事儿也想不周全。”
  “是啊,年龄小,想事儿不会那么周全。再加上里里外外地忙,累了倦了的。我春梅姑带牛牛也真不容易。老爷们儿不知道的觉得带孩子轻闲,他们没有带过孩子,哪儿知道带孩子的麻烦。咱们女人带孩子,孩子热了冷了,拉了尿了,哭了闹了,时时都在咱们心里。”癞豆娘说,“你这边还好,时不时的我筢子爷和我望秋小叔都会抱会儿小路生,我春梅姑那边,牛牛就贴到我春梅姑身上了,这一天到晚抱着,也不轻闲。”
  “不轻闲。”小米点着头回着癞豆娘的话说,“我豆子哥要是在家,我春梅姐就能轻闲一些。可我豆子哥还在外面挣营生儿,要到腊月底才能回来,这些日子我春梅姐就一个人带着牛牛,会受不少累。”
  “就算你豆子哥在家,春梅姑也轻闲不到哪儿去,她还担心着你豆子哥粗心带不好牛牛呢。”癞豆娘说,“女人带孩子心细,会老是担心着别人帮她带孩子带不好。”
  “也是,就是我豆子哥回来,也只能帮我春梅姐抱抱牛牛,也在家呆不了多久,赶在年后又要出去讨营生儿。我琢磨着过了年儿……过了年儿再说吧。”小米看着癞豆娘,点着头说了句半截话。
  癞豆娘见小米说了句半截话,心里一个愣怔。她瞅着小米看了看,张了张嘴巴,还是不知道因为啥子小米会说了这样的半截话,也就没能说出啥子来。
  “事儿总是一天一个变化,现在就是琢磨得再好,也不知道过了年儿会是啥样子。”小米见癞豆娘犯愣怔,笑了笑说,“下个月望秋就成亲了,原想着望秋成亲还得两年,没想到人家闺女家找上门来说亲,还追着要望秋早点儿把亲结了。”
  “这也是我望秋小叔的缘分到了。早点儿把亲结了也好,早结亲早站步立事儿。”癞豆娘瞅着小米说,“虽说我望秋小叔年龄还小,可我望秋小叔懂事儿,知道操心过日子。”
  “望秋以后的日子过不差。”小米向癞豆娘点着头说,“我看了,以后他们哥仨日子过得最殷实的还是望秋。”
  “以后你们三家的日子都错不了。我望春叔会开车,能挣外找儿。我望夏叔人也实诚,平时不咋的说话,只知道闷头干活儿。我望秋小叔更不用说了,踏实能干还知道操心。”癞豆娘笑了笑说,“以后这个村子里,日子还是看你们三家。”
  小米一笑。
  “你还别笑,满村子里瞅瞅,这一茬人当中还真找不出他们哥仨这样的人。”癞豆娘没能看出小米这一笑里的心思,看着小米,很是一回事儿地说,“你琢磨琢磨满村子里这一茬人,有哪个能跟他们哥仨比试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哥仨这个时候在整个村子里让人高看一眼,是因为我爹给他们挣了点儿家底儿,以后各自过日子了,谁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儿,这个谁也说不准。”小米笑着说,“事儿会变,这人也会变,谁也说不准哪个人以后会变成啥样儿。”
  癞豆娘瞅着小米,点了点头。
  “咱呀,也别想那么远,眼下的日子就看着孩子闭着眼往前过,过到哪一步儿是哪一步儿。”小米又是一笑,说,“过日子,往远处想的再多都没用,日子就是眼末前儿的事儿。”
  “你说的也对,日子就是眼末前儿的事儿,跟通竹竿一样,通一节儿是一节儿,想远了还真是没啥用。”癞豆娘点了点头说,“不管再咋的吧,日后你们家的日子还是会比我们家强多了。我们这家真是倒了血霉了。”
  “话不能这样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咋的。癞豆这也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学习还那么好,说不准以后他能像牛笔那样吃皇粮拿俸禄呢。”小米看着癞豆娘说,“眼下你就琢磨着咋的能供着癞豆把书读好了字儿识好了就成。”
  “我来找我望秋小叔,就是想让我望秋小叔跟我一道去学堂里看看,说是癞豆的老师听说我们家的情况之后,几次想到我们家看看。前几天癞豆他二姨来看癞豆他爷爷奶奶,给了我几块钱,让我给癞豆爷爷奶奶买点儿奶粉啥的。癞豆爷爷奶奶舍不得,说人家老师有这份儿心,这几块钱就给人家老师买点儿东西。我这也没见过啥子场面,想让我望秋小叔带着我先去趟驴堆集,让我望秋小叔参谋着买点儿啥。”癞豆娘听了小米的话,琢磨着说,“本想让我筢子爷给拿个主意,我筢子爷不在家。我是想趁着今儿这个时候有点儿闲空儿,去学堂里见见癞豆的这个老师。”
  “癞豆的老师对癞豆有这个情分,咱是得有这份儿心情。”小米听癞豆娘这么说,马上说,“不过,我觉得人家老师也不是贪念这个,人家是觉得癞豆学习好,家里又没啥子光景儿,我琢磨着是人家老师担心因为你们家没有家景儿,半路上不让癞豆读书识字儿了,这才琢磨着想到你们家看看,跟你们家说道说道癞豆念书识字儿的事儿。”
  “以前我是没打算让癞豆念书识字儿,总想着他能快点儿长大能帮我拉扯这个家。你跟我说了念书识字儿的好处之后,我就决定了,再苦再累再委屈,我都要供着他念书识字儿。”癞豆娘说,“以后他念书能念出来了,也就一辈子吃不愁穿不愁了。就算念不出来,咋的多识几个字儿也比睁眼瞎儿强多了。”
  “那是啊。说真的,那时要是我跟我豆子哥都能接着念书识字儿的话,说不准我豆子哥也能念出来呢。”小米有些遗憾地说,“那时候我念书也好,我不能接着念书了,我两个老师都去我们家了,看到我们家那个情况,两个老师都说可惜了。”
  “都是命啊!”癞豆娘叹了一声。
  “癞豆念书那么好,眼下就算是你再苦一点儿累一点儿,都不能让癞豆念书只念到半路上。”小米看着癞豆娘,“癞豆投胎投了个好娘,我娘要是能跟你一样,就算我不念书了,也要跟我娘一起供着我豆子哥念书。可我娘不顾我们姊妹几个了,撇下我们姊妹几个跟别人过日子去了。”
  “这话也不该我说,你娘也真是太狠心了,当时咋的就能忍下心来了?再咋的,你们姊妹几个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当时她就不心疼?”癞豆娘很不能理解地摇着头说,“反正眼下要我撇下癞豆这孩子,我是打死都不会同意的。”
  “她哪里会心疼啊,去人家帮别人家带孩子,这些年也没回来看看我们姊妹几个。”小米也摇了摇头,“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姊妹几个。”
  癞豆娘摇着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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