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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陌路结亲 (2)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1-11 22:19:51      字数:4335

  少珺借机小心问道:“道安兄似有心事,可是家里也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董清沉了一下,说道:“确实不巧,今日请公子来舍下小住,本想可以饮酒畅谈,却是让家事耽搁,冷落公子了。”
  少珺忙道:“兄长古道热肠,少珺感激不尽,这一路见惯了苍凉世事,忧大于乐,不妨请兄长相告,看看少珺是否能帮上忙。”
  董清苦笑道:“公子远道而来,又无权势,这忙怕是也帮不了,在下一直对功名不屑,到了用时方觉人贱势微的无奈。”
  “那兄长可是被权势所逼了?”
  “正是,离这儿不远有个单家庄园,庄主单洛九,生了四个儿女,结的都是州府郡县官员的姻亲。只有第五子先天有愚症,二十几了还如孩童一般无知,生的也丑陋,家世好的娶不到,长的丑的怕丢人。也怨小妹不懂世事,只顾着家里省些活计,农忙时经常跟着她嫂子下地帮工,哪想就被单洛九碰上了。一月前遣了媒人说合,被父亲拒绝了两次,今天我回家才知道,这单家竟上门威胁,家父为此才急出病来。”
  少珺道:“说媒不成,哪有逼婚的道理,若敢强娶就告到官府要个说法。”
  “我刚才说了,这官府就像他家开的,平日大事小情到了官府都是他的理,平常百姓没一次打赢的,这些枉食俸禄的贼官。”董清说着,一拳捶在桌上,“我就恨自己为什么不争气,眼睁睁看着小妹要被恶人欺负。”
  少珺心里涌上一股怒气,离家以来,也遇到过急难的百姓,也曾拿出一部分带的盘资为他们解难。可自己毕竟是无权无势,大多都是无能为力,眼下就是自己拿出全部的首饰家当,怕也救不了那姑娘。她想了想,说道:“如今只有让令妹到亲戚家暂避,等寻个好人家嫁了,才会平息此事。”
  董清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我与家父也想过,可姓单的财大气粗,又有官府撑腰,他一发话,这十里八乡的谁还敢娶小妹。我结交的又都是官府小吏平头百姓,怕是他们也不敢惹事上身。我明日就去走动一下,实在不行就带着小妹离家,远走高飞。”
  说完起身道:“打扰这么久,公子也该休息了。家事烦扰,公子也无须担心,只管住着,等仆人好了再上路,还可用马车送公子一程。”
  少珺却是想到,即便董清带着妹妹出走,单家也不会放过董父和妻小,这位厚道仁义的董大哥怕是真的很难。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个主意,直到夜深才睡去。快天亮时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临安府里的绣楼、溪水潺潺的麓州、窗前读书的惬意。一阵风吹进来粉红的花瓣,推门便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一开始那一树树芬芳、那满眼的浅红让她心旷神怡般的陶醉,可很快就陷入了恐惧。桃林无边无际,落红花雨的幕帐裹挟着自己身不由主地往桃林深处坠落——她伸出双手想抓住什么,却是碰到冷冰冰的墙壁,猛地醒来,才想起自己是睡在陌生乡村的土炕上。
  等她彻底清醒,起身摸摸身边尚在熟睡的兰湮,热度退了,不禁舒了口气。她穿好外衣,又把头发束好,出了屋子。
  院落挺大,被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和两棵石榴树遮了一半,正值落叶季节,树下却干干净净,就知这家人起的很早。她舒了舒手臂,空手做了几个舞剑的动作,这是她每日早起的习惯。
  听到吱呀的门声,少珺回身,见董清的父亲已走下厦檐的台阶,对自己施礼问好。她忙回礼,惶恐道:“老人家不要多礼,折煞晚辈了,您身体有恙,该多休息,怎也起这么早。”
  董父笑道:“庄稼人习惯了,不愿躺着。我听清儿说,公子是想参加乡试?”他上下打量少珺,掩饰不住眼里的欣赏和喜爱。
  少珺回道:“是仓促决定,未做准备,就怕误了三年一次的考期。”
  董父道:“我家祖上也是官宦读书世家,如今只因家国动乱与仕途无缘。看公子文静儒雅,老朽十分钦慕,可愿进屋慢慢叙谈?”
  闲聊中,少珺谈到秋试已近,尚未捐监照,小仆又病倒,正犹恐误了考期。董父见少珺谈吐不凡,满腹才情,更加喜爱,不禁自叹道:“老朽家境虽然贫寒,却依旧不愿失去诗书传家的祖训。朝廷开了恩科,我却年迈,犬子又不迷恋仕途,枉我从小的教导。如今无职无权,像我这样的处境,岂不任人宰割。”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少珺知他为何忧虑,自己又不能解忧,便不愿再戳他的痛处,安慰道:“道安兄仁义厚道,不愧伯父的言传身教,也可能是他见惯了官府的糜乱,不愿栖身仕途,待晚生劝他一劝。”
  董父点点头,那种欲言又止的复杂使少珺感到一丝疑惑,让她猜测了半天,这种猜测一直到了晚上才得到了证实。
  一闪闪的油灯下,偌大的堂屋周围一片昏暗,董父面对少珺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出自己的请求,这请求让少珺顿时惊诧无语。望着老人希冀的眼神、董清歉意尴尬的神情,她不知怎样拒绝,爱莫能助的话难以出唇。
  董清低了头,小声道:“如果此事让公子为难,我不会强求,毕竟小妹是高攀了。在下本是诚意相助,也不想让公子觉得是以此相胁。”
  少珺知他们父子是迫于无奈,也不是乘人之危。可婚姻是一生的大事,最重要得是自己的身份,她思忖再三,说道:“恩公恩兄热情相助,少珺从心里感激,也是诚心诚意想帮你们,可婚姻之事绝难应允。非是嫌弃,小生父母双亡,功名未就之前不想娶妻成家,还望老伯兄长体谅。”
  董清倒没说什么,董父却又一次央求道:“老朽体谅公子是有雄心大志的人,可实在是不愿让小女嫁进那个泥坑。若公子能应了婚事,功成名就时,只管迎娶妻子,以后让她给你做妾也行,总比嫁给那个傻子,受人欺辱强的多。”
  听董老爷子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少珺不禁为那女子心酸,索性想先救出她再说,便道:“令爱被强人所逼,出手相救也是少珺所愿,只是再危机也不能毁了令爱的一生。依少珺的主意,我与令爱可立下一道假婚书,背后以兄妹相待,等过一阵躲过风头,再另择门第出嫁,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董清看看父亲,两人齐齐施礼拜谢。少珺忙扶起他们道:“既然老伯兄长同意,少珺这就写下生辰八字。不过我无亲无友,诸事就由你们去办了。”
  董清道:“公子勿虑,我与父亲商议过了,在下的岳父是县学里教书的先生,两位舅兄都已成家,大舅兄还是衙门的一名捕头。他们都是热心仗义的人,韩公子若不见外,可以岳父继子的名义下聘,对外就说是亲上做亲。就此还可在本地捐了监照,乡试便不会耽搁了,贤弟可愿意?”
  董父怕少珺介意,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我这亲家俩儿一女,认父不过是走个形式,以后不会有任何牵连,公子可放心。这样既救了小女,又解决了乡试的出路,岂不两全其美。”
  听了父子俩这一番话,少珺喜出望外,本是应着董家救急,不想又解决了自己的难题,她当即说道:“少珺蒙伯父兄长顾念,此恩不会忘,当以义父义兄敬之,如有一日腾达,必报两家的成全之恩。”
  董清放了心,笑道:“这也是明毓兄弟帮了我们,我即刻进城与岳父商议,此事宜快,免得单家再来罗嗦。贤弟把生辰给我,明日我先把捐照办了,别误了考期。今秋我就与你一起赴试,也踏踏这官场的地面,免得一辈子受气。”
  少珺看的出董清不但厚道仁义,还是个豁达聪慧的人,一旦转性,也许不容小觑呢。心里对这位恩兄感佩的同时,也暗暗庆幸能碰上他们,去了自己这桩出走以来最大的心事。
  隔日,少珺跟着董清去县里拜了继父霍思诚,匆匆捐了东平乡试的监照,祖辈的名字填的是霍思诚的父亲。她改名时本是用了母亲的姓氏,如今又复了霍姓,是天意、是巧合让少珺心里感慨万千。
  然后霍思诚让长子霍铠亲自把聘礼下到董家庄,董清又请了本族的几位长辈,匆匆订了婚书,一切从简从快。董家的四邻亲友也知内幕,大家出面也算做了个见证。几日后,花轿抬到了董家庄,董家父子把董云连同嫁妆一同送去县城,也算了了心事。除了送亲的亲友,还有霍铠带来的一班衙役,尽管不能与单家的权势比,可也能应付一下意外。关键是董家的女子过了明路,明媒正嫁了个出类拔萃的俊俏书生,这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一件轰动的事。
  少珺身着婚服,骑马一直跟着轿子走,这身份引来不少人围观,有人甚至跟着走了很远,对她这新郎比新娘还要关注,弄的她浑身不自在。好容易盼到走完拜堂的礼节,敬完那些陌生的来宾,更大的难题还在后面。霍家在后院腾出了两间厢房,一间是新房,一间是给少珺的,因为霍家知道婚礼也是为掩人耳目。可董清见天太晚就留宿岳家,本是想与少珺聊聊天商量一下赴试的事,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少珺过来,不禁暗想,这假妹夫别是动了心吧?那可是小妹的福气了,想了想,便脱衣解带钻了被窝。
  隔壁屋里的少珺却是如坐针毡,屋子不大,董云顶着盖头坐在对面的炕上,一动也不动,怕是这姑娘害羞,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了,毕竟自己刚刚与她拜了天地。她脱了外面罩的喜服,伸手为小云揭了盖头,说道:“云妹饿了吧,桌上有点心和茶水,随便吃点,早歇着吧。”她停了一下,又道,“义父是否与云妹说过,这婚姻是假的,我与云妹就做兄妹相处。”
  少珺毕竟因是同性,说的很自然。可董云面对拜过天地的俊秀少年,不管是何关系,她都是脸热心跳,羞答答道:“父亲说过了,小云感激公子相救,也很高兴做公子的妹妹。”
  “哦。”少珺应道,“那妹妹就先睡吧。”说完她环顾四周,这小小的婚房除了一张床,连遮挡的的地方都没有,自己这身男装,怎么说都不合适。果然小云只动动身子,依旧坐在那儿,小声问道:“义兄要去哥哥那儿歇息吗?”
  少珺只得胡乱应着,卷了被子出来,嘱咐小云插好门。
  天空泛着点点星光,前后院一片寂静,忙了一天的霍家人都睡下了,少珺也是困意频频。她朝着董清的屋子走了两步,天这么晚,恐怕聊不了几句,他就会拉着自己上炕。她苦笑着退回到院里踌躇不决,刚想到不知兰湮在哪儿睡的,兰湮便在身后问道:“少爷还没睡?”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废话,我能去哪儿睡。”少珺把被子往她怀里一推道,“今晚我和你挤挤,你在哪屋?”
  兰湮指指对面一间小房,没等她说话,少珺就几步进了屋。里面倒是收拾的很干净,只是柜子厨子占了一半的位置,她望着那张二尺半的床板发了会儿愣。兰湮道:“少爷只能在这儿委屈着睡了,要不湮儿——”少珺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道:“也挺好,和你挤总比没地儿挤好。”
  俩人离家以来还是第一次相拥的如此近,几乎是紧紧搂在一起,少珺从心里感到一阵踏实的温暖。兰湮鼻子一酸道:“小姐,你后悔吗?”少珺不解道:“什么?”
  兰湮道:“小姐从小吃的用的比这好上千倍万倍,要不是皇上的圣旨逼的,怎能出来受这种委屈。”
  少珺心里何尝没有这种感受,离愁别怨、坎坷风雨,几个月就像过了几年,倘若她没有走出家门,又怎么能体谅世间百态的凄凉无奈,闭门读书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狭小的天地。她无声笑笑,对兰湮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点苦不算什么。我久居深闺,学得医术,行善救人毕竟有限,只有救世才是根本,让百姓不再有冤无处申,让赫连家的冤案不会再重演。”
  “小姐,你想的真远,湮儿不懂,可相信小姐一定能做到。”黑暗中,兰湮的睫毛一闪闪地透着对小姐的自信。
  少珺亲切地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从明日起,我就把精力全部放在赴试上,拼力一搏,或能改变我们的命运。表妹的仇要报,赫连家的冤要申,吃苦就是为了能做大事,你也要相信自己不会比那些男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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