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集（上）

　　1
　　晌午。
　　谢家山。
　　谢世凤的娘家。
　　吃晌午饭的时候，刘进财又刻意坐到了黄玉莲的身边。他压低声音对黄玉莲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好不好？”
　　黄玉莲先是一愣，随之用疑虑的眼光看着他。
　　“吴启贵那小伙子的确不错，就是眼光高了点，到今儿还没有合适的……”刘进财顿了一下，力求从对方的表情上寻找到满意的答案。他发现黄玉莲面含娇羞，娇羞得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带露荷花。于是，他壮起胆子接着说，“我看，你完全能够叫他满意。”
　　“过几天再说吧。”黄玉莲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年轻点漂亮点吗？刘进财的心里虽然难过，可转眼之间，却又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与快感。他觉得他的这步棋走得相当漂亮。
　　
　　2
　　傍晚。
　　龙泉岭。
　　刘进财喝完丈母娘的寿酒，歪歪扭扭地回到家里，他的老婆已经料理完家务，躺在被窝里看电视了。
　　刘进财插上大门，兴冲冲地蹿到房里，急急地剥掉了衣裤，就爬到了老婆的身上。
　　“哎呦，好大的酒气儿，熏死人！”老婆赶紧将嘴扭到一边，任他摆布。
　　于是，刘进财也就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激情，尽情地发泄。他的眼前，忽而浮现出一朵鲜艳的玫瑰，忽而又浮现出一朵金黄的向日葵；而他的身下那发出快乐的呻吟的女人，并不是他刘进财的老婆，而是黄玉莲和吴启兰的共同体。
　　事毕，他喘息着滚到床里，对老婆说：“你明儿跟吴启贵说个媳妇儿怎么样？”
　　谢世凤说:“哪有那么合巧的？”
　　刘进财说:“玉莲呀，不是合巧的很吗？”
　　“你这是打的什么歪主意呀!玉莲她怎么会看得上吴启贵呢？你可再莫拿人家老实人寻开心了呀，积点德吧！”老婆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人家吴启贵哪点得罪你了？你总是变着法子害人家！小心有报应哩！”
　　刘进财捂着被拧过的痛处，一骨碌坐起来，显出很认真的样子说：“这事儿难说啊！姻缘这事儿，歪打正着的多得万怪！”
　　
　　3
　　龙泉岭。
　　刘进财早晨起来，草草地洗罢脸，便来到他这位“吃烟农”该吃的烟农家里，吃饱了喝足了，该办事了。
　　
　　4
　　上午。
　　龙泉烟站。
　　刘进财乐滋滋的悠哉游哉地溜达到烟站里。
　　巧了，李昌龙正坐在床前的桌子旁，玩弄着一把贼亮的水果刀。见他进来，也不起身，更不见热情，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刘进财涎皮赖脸地说:“我给你道喜来了。”
　　李昌龙说:“我有什么喜可道？”
　　刘进财说:“我给你的上司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不是喜吗？”
　　李昌龙问:“我的哪个上司？”
　　刘进财说:“吴启贵呀，不是你的上司还是我的上司？”
　　李昌龙见了刘进财就恶心，也瞧不起吴启贵。可是，一听说他刘进财给吴启贵介绍了一个对象，心里也会舒服很多。
　　刘进财向李昌龙倾了倾身体，故作神秘地问:“你猜是谁？”
　　李昌龙猜不出女方是谁？他也不想费那脑筋。他递给了刘进财一支烟，权作奖赏：“是谁？”
　　刘进财说:“你猜猜看。”
　　李昌龙吐出一团烟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猜不到呢？”刘进财忧伤地叹息着说，“你那么聪明，会猜不到？”
　　李昌龙轻蔑地瞟了一眼那趋炎附势的奴才，想到了那老是跟人上茅坑的狗——人上茅坑是为了大小便，而狗跟在人的后面上茅坑，则是为了得到沾在茅坑边上的粪便。如能得到，也会摇头摆尾表示欢愉；倘若一无所获，也会忧伤地叹息声声！
　　李昌龙又摇了摇头。
　　刘进财说：“呃，你真的猜不到？”
　　李昌龙忽而看看水果刀的刀背、忽而又看看水果刀的刀刃，仿佛刘进财为吴启贵所介绍的对象，就隐匿在那刀子里面。
　　刘进财说:“哎，黄玉莲——我老婆的表妹……”
　　“缺你妈的德！”没等刘进财殷勤下去，精瘦的猴脸已经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黄玉山是李昌龙的同学，黄玉莲是黄玉山的妹妹，他已经认识几年了。那可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丫头的眼光高得很，据说有好多人上门提亲，都被她断然拒绝，她又怎么能看得上吴启贵呢？这分明是作弄人家吴启贵嘛！
　　可是，你刘进财作弄人也得认准时间、认准对象啊！人家吴启贵老实，你下老鼠药毒人家的狗、毒人家的猪，人家都没有跟你计较，又有哪一点把你得罪得那么狠呢？眼下，吴启贵的烟叶大面积走症；前不久，他又傻里巴几地愣充好人，让人家生骗去了七百块，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难受！你刘进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人家这么一折腾，岂不是用刀子剜人家的心吗？
　　“你怎么打人呀你？”刘进财捂住被打得发烫的猴脸，冲李昌龙瞪大一双羊卵般的贼眼。
　　李昌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水果刀尖抵住他的咽喉怒吼：“老子打你！老子还要一刀捅死你这个黑心烂肝、蛇蝎心肠的狗杂种！”
　　霎时，刘进财惊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那亮得耀眼的刀子，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说：“昌龙，你你你，可不不不能乱来呀！”
　　李昌龙眯缝着双眼，蔑视地瞅着这只癞皮狗，一刀子捅了下去。
　　刘进财立刻如同那被宰杀的猪，嗥嗥嚎叫：“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李昌龙喝叫着用力一推：“滚！”
　　刘进财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被刺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直往下淌。他忍受着钻心的剧痛，爬了起来奔出门外，竭力嘶叫：“杀人呀，李昌龙杀人呀！”
　　
　　5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刚将饭打到寝室里，周卫民就端着饭盒来到了室内。
　　陈贤忠立即为老书记让座。而周卫民却说:“走，到我那屋里去喝两盅。”
　　陈贤忠说:“我这有酒，就在我这儿吧。”
　　周卫民说:“还是到我那屋吧，上回老伴过生，我带回来一些干货，一直舍不得吃，是怕一不小心，那小刘就来到了龙泉，我也不至于打饥荒!可是，这老等也没见那小刘来，那些东西放久了，恐怕会弄糟蹋了，那不是太可惜了吗？今天，我们俩把它报销了。”
　　陈贤忠说:“是吗？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周卫民说:“别声张，我先回去，你随后就去。不然，还不够那些家伙塞牙缝哩!”
　　陈贤忠说:“好，您先去，我随后就到。”
　　周卫民忍不住嗤笑一声，做贼似的溜回了他自己的寝室。
　　
　　6
　　龙泉烟站。
　　李昌龙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镜头逆转――
　　龙泉山下。
　　烟叶走症，几乎整个龙泉乡所种的烟叶无一幸免。分散在各村组的烟叶技术员们，将所有关于治疗烟叶病症的药物都用上了，也未能煞住那该死的病症……
　　
　　镜头回归――
　　李昌龙愤怒地骂道:“他妈的，怎么烦心的事儿都让我给撞上了!”
　　
　　7
　　晚上。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的寝室里。
　　陈贤忠来到周卫民的寝室里一看，好家伙，不仅有卤猪蹄，还有卤鸡、熏腊肉，而且还有一瓶油炸辣子鸡!
　　周卫民给陈贤忠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贤忠啊，我怎么听说昌龙那小子居然跟人动起了刀子，有没有这回事儿？”
　　陈贤忠说:“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哩!”
　　周卫民说:“他这是为什么啊？”
　　陈贤忠说:“那个刘进财也是一个不叫人省心的主儿!”
　　周卫民说:“再不是省心的主儿，也不能向人家动刀子呀!”
　　陈贤忠说:“我问过昌龙了，他只是吓唬吓唬那刘进财，并不是真对他动刀子。”
　　周卫民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是吓唬那刘进财，如果真动刀子，刘进财还有喘气的机会吗？他李昌龙还能这么安然无恙吗？”
　　陈贤忠说:“我也批评了他，他的态度还不错，我看这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周卫民说:“算不了!虽然不能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是，我老周还是不会放过他小子的!”
　　陈贤忠说:“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周卫民说:“逮住机会狠狠地教训一顿那小子!还反了他哩!居然敢在我周卫民的地盘上随便动刀子，法能容他，我周卫民不能容他!”
　　陈贤忠说:“要不这么着吧，罚他一顿酒怎么样？”
　　周卫民说:“我周卫民是那号蹭酒饭的人吗？”
　　陈贤忠说:“我是说，就在酒桌上教训他!”
　　周卫民说:“在酒桌上教训他可以，但不是他请。”
　　陈贤忠说:“我请。”
　　周卫民说:“别，什么时候邀上那小子到我这里来吧，我儿子孝敬我的甜秆酒，甜软!”
　　
　　8
　　上午。
　　龙泉烟站。
　　李昌龙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向王局长求救。
　　可是王局长却说：“忙啊，抽不出时间。”
　　录音带旋转，如实地将李昌龙和王局长的通话内容，一丝不漏地记录在案。这玩意儿虽然是个耗钱之物，却也不乏其长，只要运用得当，堪称是工作上的得力助手，也算得上是生活中的益友；将它运用到工作中去，用于采访，记录领导讲话，既真实也利索——李昌龙称它为“私人秘书”——尤其是和领导通话决定重大事情，就像现在这个非常的时刻，录音机就会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工作。
　　“出现了这样严重的问题，局长呀，您不亲自下来调查研究，是无法查出病症的呀！”李昌龙显得极为焦虑，“更何况，这样重大的问题，您不亲自下来做主，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呀？”
　　听筒里笑了一声：“发动群众嘛！无论什么时候，还是少不了依靠群众的，这一点，很重要。”
　　“可是局长，这是技术性的问题，是科学性的问题，不是通常的社会矛盾呀局长！”李昌龙显得急躁了，“群众对病虫的防治技术，还很肤浅呀局长！”
　　李昌龙虽然年轻，上任站长还不到四年，但是，他深知这里面责任重大。那位北京来的诗人和陈贤忠的谈话，使李昌龙嗅到了危险的信号。烟款和烟叶辅助款至今公案未了，他已经背了不少黑锅，再不能在这烟症上惹麻烦了。
　　李昌龙对烟叶种植技术一窍不通，烟叶大面积走症究竟因何而起？到底该采取什么措施？他的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他去找周书记，周书记让他找陈乡长；找到陈乡长一同下去查看了好几个地方，到处都一样，有症无策干着急。现在，王局长要他去发动群众。怎么发动？等群众发动拢来，那些病怏怏的烟叶早泡汤了。
　　再说，如今的群众是那么好发动的吗？你一个小小的站长算老几？你懂得烟叶种植技术吗？去你的球喽！
　　王局长颇为不满地说：“你知道群众对烟叶病害没有办法？”
　　“有办法他们不是早用上了吗？烟叶还会怏到这种程度？”
　　“那你也得开动开动脑筋嘛。”
　　“我的好局长呀，我这脑瓜你还不知道——木瓜一个。”
　　“别跟我卖关子了，还嫩得很哩！”对方哈哈一笑，“通知下去，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