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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棉花记忆

作品名称:岁月      作者:这一生      发布时间:2020-01-10 10:37:28      字数:5031

  有些记忆存在心底最深处,白露因为怀孕,整天无所事事,忽然感觉自己在暑假中连汉字都不会写了。身为语文老师,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闲暇之余,又重新拿起笔来,涂涂抹抹。娘把她落在家里的东西拾掇拾掇都给拿过来了,其中有白露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十二个日记本,足足有二尺多高;张杰给她找来保鲜膜,让她仔细包好,放进衣柜里去了。封尘一段美好的记忆。还有一大摞书信,白露忽然发现,所有的书信一多半是魏峰的。本来她就不擅长交际,所以朋友很少,好像只有刘笑这一个朋友一直还保持着联系,其他人大部分都失联了。尤其是工作以后,家里张杰家里都有电话座机,谁还会浪费感情、时间和精力去认认真真写一封信去。白露一把火烧掉来所有的书信,从此干干净净。
  或许白露永远也不会料到,十年之后,再一次见到魏峰,还是有许许多多故事发生的。到那时,所谓“红颜知己”、“蓝颜知己”、“出轨”“精神出轨”已经是社会热词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娘的棉花已经有了绿油油的小棉桃了,桃子似的小棉桃含羞地端坐在花萼正中,姿势优美仪态万方。
  白露对于棉花的记忆自然是很多了。
  那一朵朵一缕缕,蕴含着世世代代农民的血汗,蕴含着黄土地上子民们的深厚情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很早就对这两句话有深刻的认识。
  生活在农村,深知物力维艰。那个年代物质生活的匮乏,不代表精神世界的苍白。在白露看来,那时的生活依然是多姿多彩的。
  对于针线的记忆也是那么深刻,至今还记得织布的全过程。
  秋天来,棉花丰收了,一头扎进棉花棵子的海洋里。一朵一朵采摘下来,装进围腰里,老粗布做成的围腰里。采摘回家,要晾晒。一房顶棉花,似白云如雪花,用手摸摸柔软细滑。
  晾晒好的棉花,要经过弹轧。白露记得大哥家有专门轧花的机子,印象中是类似于收割机那么庞大的铁制机器。一头塞进棉花,一头出来就是层层叠叠的棉絮。那棉絮如同织锦一般,华华丽丽地铺排开来。小时候的白露曾经转到机器后面看是谁那么神通,把一小朵一小朵的棉花变成大片大片云朵似的棉絮了,结果是受到大人的呵斥,在隆隆的机器声中被赶到门外。
  
  洁白的棉絮是那么柔滑,那么地轻盈,真像棉花糖一般。这种棉絮运回家,还要经过多道工序才可以织成布匹。用一根高粱秸做芯,轻轻揭起一层棉絮,搓卷成棒状,叫“谷畧”,大致是这个音节,具体汉字无法查证。
  棒状的棉絮还要经过纺车加工,加工成“穂子”。那天在饭店吃饭,发现纺车竟然做了饭店的装饰品,小时候做梦都没有想到纺车在三十年后会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纪伯箫写于1962年的《记一辆纺车》其中的一些细节描写白露现在还记忆犹新。其实,纺车也是伴随着白露的整个童年的。那时,睁眼闭眼满耳朵都是嗡嗡的姥姥或者娘在纺线的声音。而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睡一觉醒来,睁不开眼睛,使劲用手揉眼睛时,第一眼看到姥姥或者娘的影子在墙上投下清晰而又模糊的影子。清晰是因为那个影子的轮廓是那么鲜明,纺车放的高,她们是站着纺的。棒状棉絮在她手里,春蚕吐丝般化作一丝丝白线,一圈圈绕在锭子上。左手摇动纺车转把,右手抽线,一进一退,右臂画出完美的弧度。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的芭蕾舞动作!
  模糊是因为心疼,多数情况下白露都不知道娘睡了几个小时,睁眼纺线闭眼还是她在纺线,整个冬日好像日日如此。眼看着棉絮棒吐出白线,一圈圈缠绕在锭子上。很快就是一穗线轴,退下来,装入袋子。来年春天用来合线织布。
  接下来一道工序应该是上浆染色。忆起高尔基《童年》里对于布匹染色的描写。记忆中也是大大小小的水缸瓦罐全用上了。各种颜色都有,染完后,水井边上还有好多五颜六色的颜料,那几天连天空在水坑中的倒影也变的五彩缤纷了。
  然后就是五颜六色的线要经过那么一道工序做成经线。所用工具是一个高架子上面架上约一米长的"升子"。那是一个圆柱形状两头带有不规则叶片状手握的突起的工具,所浆染好的丝线,一根根缠绕在上面,另一头系在一种类似小板凳小一号的升子状的工具上;用手转动,那千丝百缕的各种调配好颜色的线就一层层卷在"升子"上了。那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做经线的场面,太壮观了。几个女人协作:有接线头的,有配色的,有卷的,有用竹签划开粘连的线的。那长长的经线从巷头直到巷尾,长度甚至有三四十米。孩子们最喜欢的是在经线下面钻来钻去,结果往往是招来一顿责骂,婶子大娘们怕弄断了弄乱了线子。当和煦的晚风拂着面颊时,月亮也来凑热闹,经线才会一点点卷到"升子"上,把"升子"按到织布机上,静等做织布时的经线就可以了。
  有了经线还得有纬线,纬线也是在纺车上完成的。染好颜色的线子在纺车上由先绕成线穗子,再由线穗子倒到一种叫"傅停"的工具上,汉字也不知道怎么写。竹制香烟状中空的一种工具。这个是要安在梭子上的,用来做纬线的。
  
  "经纬分明"也许就源自于此。以后就是经由织布机一下一下手工操作了。只是清晰地记得这边是缕缕丝线,那边是精美布匹,几乎是耗时将近一周年,从棉花到棉布织锦成云,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力。所以在家乡织布的过程中,唯美了整个生活,也教给我很多道理。只是年代久远了,一些工序记不清楚了,一些工具也叫不上名字了更不会书写了。
  其实生活如织布,本来就是琐碎而经纬分明的,然而你若有意,琐碎亦可以编织成彩锦。而这个编织周期是多么漫长,要经过一年甚至几年的积累积淀啊!
  对于棉花的记忆太多太多,白露觉得自己一句话两句话根本解释不清楚,所以她用心地记到自己日记本里了。于是,那一摞厚厚的日记本就由原来只是学校家庭转移到对土地对农民的关注,更有对社会的认识和反思。
  或许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认识和反思中度过的。一次次反思,不仅仅是提高认识更是人生境界的一种层进,就如同武功练级一般,层层递进,越来修为会越高的。
  这棉花的记忆又岂止是这些?
  白露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还睡炕时,半个炕上都是棉花。爹娘看着棉花咧着嘴嘿嘿直乐,姥姥眼角闪着泪花,每回来白露家总是坐在炕上,抓一把棉花,仔细摩挲着,再慢慢地下,再慢慢地抓起放下,若此反复多次。后来白露才明白,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那是对金钱和财富发自于心底的渴求。这些棉花可以卖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白家村,有多少人是靠着棉花发家致富的?数都数不清!
  白露只记得棉花摘到家了要晾晒,太干了失了水分,斤称上会吃亏;太湿了不能长时间放置,会发霉。
  爹娘每隔三五天会拉上小车,小车上放着一包一包包好的棉花,绳子刹好车,有时候天不亮就去收购点儿排队。那队伍蔚为壮观:深秋天气,天空黝黑,星子如眸;秋虫在草窠窠里“霍霍”地鸣叫,仿佛天籁之音;人力车、拖拉机、牛车、马车混着牲口的粪便味一阵阵直冲鼻息。
  收购站的大门并没有打开,一字长蛇阵一点儿也没有蠕动,因为人家八点才上班!
  排队的多为男人,蹲在地上,旱烟袋子里挖出一些烟沫子,大拇指按实了,火柴点燃,“吧嗒吧嗒”这一锅子比回笼觉还解困解乏。
  然后等啊等啊,等到东方鱼肚白,等到东方红丹升起。
  做完饭打发儿子女儿上学,喂完猪牛羊的女人接替男人接着排队,男人吃了早饭还要去地里干活儿。
  于是,八点之前又是一种热闹的场景。女人们腰间掖着鞋底和麻绳,小车上一坐,就会飞针走线,嘴里还不忘记摆“龙门阵”。谁家小子和谁家闺女订婚了,谁家小牛卖了多少钱,谁家孩子中考了……女人的话头和线头一样多,女人的话和麻线一般长。
  终于,收购站的大铁门,带着呻吟声吚吚哑哑地打开了。
  歪带着深灰色鸭舌帽的质检员,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一只脚还踢啦这一只懒汉布鞋。褂子在肩膀上斜披着,水红色运动汗衫勒地全身肌肉鼓胀胀的。他抽的烟是带过滤嘴的烟!
  布满血丝的白眼球往上翻一翻,吐出一口黄粘痰,拿一个铁棍子,这里插一下,带出几朵棉花。
  “三级,俩潮气,三水气,八个杂质。”
  其实,白露不懂棉花是如何鉴定级别的,依稀记得这些话,只知道级别越高卖价越大,然后大人们抬着大大小小的棉包,顺着一个长长的木板走到一个高台,往下倾倒棉花。一个十几米高的传送带把棉花传送到厂房,再见到的就是打好的棉花包,整整齐齐地码在大卡车上拉出白家村,至于拉到哪里,白露不清楚。然后那些进白家村的汽车拉的都是煤,就是白家村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煤厂和十里桃花林纠结的时候,那会儿年龄小,想不了那么多事情。只是,看到自己周围环境有很大变化,又不胜唏嘘了。
  日月嬗变,岁月更迭,总有一些变化是人难以揣摩和预测的。于是在岁月的重章叠句中,你慢慢地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其实是有规律可以遵循的,有些东西是不可以改变的。
  从白家村往北往东十里左右,一座和棉花有关的古城还有依稀的轮廓。
  白露记得和刘笑曾经骑着自行车一路向北,一直走到大石城县北面和阳海市搭界的地方,她们发现在众多棉花地中间,竟然夹着一个小村——古城村。
  
  村民说这里有古城墙,然而眼前却看不到什么,分明是长满灌木丛的土疙瘩,枯黄的蓬松的草木之下分明是一丘丘土垒。出村极目四望,东南西三面那模糊的崎岖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城墙了。原来脑海里曾经出现“宏伟”、“恢宏”等词汇全都消散了,因为眼前之景实在想不出用那些词汇来表达了。白露和刘笑从北往南走,南北长约三四千米吧,只有约略地估计。那么“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这样的小城也是确有其城了。最西面几乎看不到什么了,只在西南角那一个地方有一些凸起,灌木丛生的。她们没有走近,因为这里有一个传说说是谁如果动了这里的土,必然会遭受噩运。忽然想到“厄运之钻”“希望”来,越是古旧的东西越会带有一些神秘。
  白露想也许是因为这个传说,这些人为破坏极为严重的古城墙的这一段才会得以保全,因为恶而得以全!所以她们是怀着敬畏的心情不敢接近的,远远看看就好。沿着正南面的城墙走,发现方位很是周正。站在千疮百孔的古城墙之上,猎猎风中,感受到的是岁月的嬗变,历史的沧桑,人在茫茫天地之间又是何其渺小!四四方方一座城池,在眼前由平面霎时变得立体起来了,仿佛战国或者西汉的整个小城都生动起来了,古城的车水马龙是那么清晰可见。
  摸一摸那黄土城墙,冰凉彻骨。因为破坏,都是残垣。但是分明可以看到那一层层书页似的墙土,城墙就是一本大书,一本记载历史的厚重的大书。据说这城墙是一层黄土一层米汤所夯筑而成,非常结实,的确,白露相信如果不是人为破坏,它们定能完好无损地矗立至今,“固若金汤”也许不过如此了。
  沿东面的城墙往北走,一直走到村里了,在入村口处有一面彩绘影壁墙,年代久了,彩绘有些斑驳。可以看出所描绘的也许是当年的人们生活的场景,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毕竟曾经是二十多个地方的城池首府,毕竟曾经繁华过。
  再往北走是一座桥,桥在两米多宽的河面之上。河叫“金水河”,桥叫“永顺桥”。看桥上的铭牌才知道:因为河如青龙状,所以据说此河关乎县域的文运。不管文运不文运,单是横贯东西的小河颇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的韵味,想当年必定给那时人们生活带来许多情趣。桥,还可以看到红砖砌就的模样,虽然依稀但是还有轮廓。河,已经是干涸的小河了。
  深秋时节,华北平原是以黄色为主打色调的,秋风之中,赭红色的棉花叶子和雪白的棉朵,在诉说着和倾听着什么!或许历史就写在这不变的永恒之中,如歌岁月中,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无法忘怀!
  在日记本中,所有的日子变得立体,变得触手可及。白露慢慢地感悟到文字的强大功能。如果有那么一天,时光可以倒流,只有文字可以做的到,于是,心中有了无限的敬仰。
  于是,文字就如同宝宝的孕育一般,浸润在整个生命里了。多年以后,曾经有人问白露,为什么那么喜欢文字?白露知道一个人有喜欢和爱好是无可厚非的,能把一种喜欢坚持下来,把爱好变成习惯又是多么地不容易!滚滚红尘,万事万物的变化就在这瞬息之间,而文字可以定格一些美丽的思维沉淀一些思考,于是,生活就变得更有滋味更有意义。白露或许不知道,她的姥姥曾经也是小家碧玉,也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女性。只是因为文化大革命,姥姥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地带着娘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生活好了,姥姥,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姥姥就可以升级做“太姥姥”了!
  
  姥姥高兴啊!她在为白露肚子里的孩子做软帮软底的鞋子呢!岁月雕琢了时光,姥姥脸上的皱纹已经是纵横捭阖了!那一头全白的头发依然纹丝不乱地梳在脑后,还是黑纱网,绿檀簪,还是耳不聋眼不花,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姥姥说了,孩子明年五月学走路用得上的,怕自己人老手拙,到时候做不出来,所以趁着秋风凉,赶紧做。
  最柔软的棉布垫了十几层做鞋底,问别人家讨要来的绸缎做鞋帮,还有鞋带和扣子。姥姥做好后,白露惊讶地都合不拢嘴,两寸见长,一寸来宽,哪里是童鞋,分明是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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