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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火烧钱塘郡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1-03 16:01:19      字数:4931

  那日子玉被刘文扈带走,一进临安便被一块黑布蒙了眼,当时就感到不妙。记起那次被黑衣人追杀,就明白这刘文扈是想私自扣押钦犯,自己绝对不会活着被押送大都。这一路,他凭自己的临战经验,死死记着左右转身的次数,记着沿途的声音和味道,不过被绕来绕去还是迷糊了。最后是一阵桂花的暗香,还有流水的声音,终于被他们带到了像迷宫一样的地方。说是迷宫,是因为他被推着转了几处走廊,又进了几道大门,才被扔进屋子,关在了里面。
  眼睛被布蒙的一片漆黑,他试着用头去蹭墙的棱角,无济于事,便愤怒地踢着屋门吼道:“给我把布拿掉,喂,来人,给我拿掉!”
  一个士兵打开锁推门进来,扯掉黑布。子玉眯了一会儿眼才慢慢看清。这个士兵转身想走,子玉把他喊住道:“为什么把我关这儿,而不是府衙大牢?我是朝廷钦犯,你们将军这是公报私仇,犯了朝廷律法。”
  士兵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服从将军的命令,你别吵了,再吵死的更快。”说完关门上锁。
  子玉脱口嚷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完又觉好笑,眼下这个屋套屋的小地方,他被蒙着眼转到这儿,谁还能找到他,无疑这就是他的死地了。想到此心如刀割,父亲陷在高丽,姐姐母亲生死不知,长君已为他而死。本想留得一命伸冤报仇,不想又入绝境。他切齿暗恨,即便生不能报仇,也定做个厉鬼,索了他们的性命。
  接连两天也没人来,只有人给自己喂了两次饭,那饭也是有些变味的。他就一直被这么捆着绑在屋里的房柱上,既蹲不下,也站不直。身体几乎没了知觉,只有脑子还清醒,明白刘文扈不会让自己痛快死掉。
  屋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这次是刘文扈亲自来了,带的也全是他的亲信。
  子玉抬头看他一眼,冷漠地扭过头去,他已不想与这人讲什么道理,唯求速死。
  文扈一双眼带着阴桀笑意,望着眼前这个曾让他颜面扫地的人,终于到了自己手上,一阵快感。他摸着自己手里的马鞭,绕着子玉走动,像是在欣赏一件猎物。
  子玉压下愤怒,说道:“素日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敬你是位文武双绝的堂堂君子,不想你用这种手段逼我就范,还滥用私刑,视国法为草芥,你有何脸面当这国家重臣。”
  文扈冷笑道:“你是嫌我不够君子吗,我这小人也是你逼的。当初霍府争婚,本是不相上下,不想你借着小时的技俩,抢尽了风头,我堂堂侯府世子被你们如此愚弄。就从那起我恨透了你,我恨你为何与我同生在世,恨你把我心仪的女人抢去,”说着说着,他的脸因愤怒变了形,猛地扬起鞭子抽向子玉,一下,又一下。
  疼痛让子玉麻木的身体有了知觉,他看着眼前这个利令智昏的疯子,咬着牙一声不吭。
  文扈也打累了,见子玉凌乱的头发下那副本来俊秀的脸被汗和血掩盖了,不禁叹道:“论长相,论才干,论家世,我哪一点比你差,那个霍沐仁凭什么不把女儿嫁给我,”
  子玉用舌头舔了下唇角的血水,说道:“凭什么,凭我与长君青梅竹马的情意。”
  “啊对,你们有情有意,那又何必让我去比武?今天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岳父,一个女儿,搞什么比武招亲?否则我也不会出那种丑,也不会恨上你,我们两家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如今晚了,所以你必须死,你要活着,我们就得下地狱。”
  子玉已心灰意冷,眼睛一闭,说道:“我不怪你,也可以不恨你,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文扈吼道:“痛快,你凭什么痛快,呵呵,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输了,我也没赢,输的比你还惨,把那些该拥有的东西都输掉了。”
  他回头吩咐一个叫姜汉的心腹家丁把人放下来,然后亲手把子玉推出三道门坎。来到临水的走廊,把子玉按在栏杆上说道:“你看好,这水深吗?就是它淹死了你的青梅竹马,死时,已做了我半日的新娘。”
  此时的子玉被折磨了两天,又刚遭了一顿鞭打,体力敌不过疯子似的刘文扈,任由他虐待羞辱。满腔悲痛压在心中,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要的,满意了吗?逼她做了你的新娘,是你逼死了我的君儿。”他声音哽咽,泪水和着额头的血珠滴落在滚滚的钱塘江面。
  刘文扈激怒下,一把抓住子玉的头发,将他的头仰起,狞笑道:“你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是我娘子跳江的地方。你说错了,不是我逼她,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她怎会为你守节?你就是她的克星。我是那么喜欢她,这世上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也只有我搂过她,摸过她的手。哈哈,你们汉人不会这样吧,听说婚前还讲授受不亲,哈哈。”
  他笑了一阵,突然收住笑道:“可现在她死了,从那里一跳,就不见了,我输了,我们都输了。”
  子玉的身心像被烧灼,刘文扈的每句话就如烧红的铁块生生烙在他心里。才半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如此大的巨变,家破人亡的悲剧,也许就是那一瞬间造成,他已无力回天,了无生念。他的一只脚已踏上栏杆,只须一纵便离开了这一切,就是再好的水性没人会捆着绳子逃生。君儿,你等着,我去找你了。
  子玉使出最大的力气猛蹬栏杆,纵起身子。可刘文扈死死抓住他身上捆的绳子,硬把他拽了回来,狠狠地摔在走廊里,怒道:“就这样了还想逃,你放心,这次就让你死在我手里。”说着把刀顶在子玉的胸口,停了一下,不解气地踢了子玉几脚。
  子玉躺在地上,嘴角无力地苦笑着不想解释什么。他怨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一时气血上涌,嗓子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儿,血顺着嘴角流出,立时昏了过去。刘文扈叫人把他拖进屋子,重新关了起来。
  文扈把心腹仆从姜汉叫到前厅,问道:“你是在刘府长大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本少爷对你怎样?”
  这姜汉是刘府奶妈的儿子,吃奶时就被奶妈抱进刘府,母子俩俱是靠着刘府生活。那奶妈与文燕小姐走的近,姜汉则跟着少爷,他聪明忠厚很得文扈的赏识,一切银钱饮食皆交他管着,那些下人也听他的,小小年纪便成了少爷的心腹。见文扈问他,急忙回道:“那还用说,世子爷待我在这府里是第一好了。”
  文扈又道:“那要让你帮我办件事,你答不答应?”
  姜汉痛快答道:“当然答应,几件都行。”
  文扈便说了这件事,姜汉却愣住了,说道:“少爷,这可是朝廷钦犯,咱私自扣押已经是错了,再出人命,查出来要杀头的。”
  文扈道:“你我不说谁知道,就是怕查,所以才叫你办,完了就说犯人放火跑了,房子烧成灰了谁还能查。这事我可是给你说了,不办也得办,办好了我给你娶房好媳妇,走了风声,也没法让你活着。”说着,把刀亮了一下。
  姜汉吓得连声道:“我办,我办,您放心,我准办好。”
  文扈见他应了,嘱咐道:“我晚上找个借口把看守的兵带走,你再把剩下的灌醉支出去。就你自己办万无一失,神仙也不会知道。”
  姜汉苦笑着出了屋,心想,不知?就怕神仙知道呢,几天前还梦到一个白胡子老仙说不让我作恶,还说那人是王的命,这可咋办?平时少爷对我不薄,可他也不该做这等事啊,这事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做了真要被天谴的。一时竟六神无主,想了想,还是找母亲商量吧。
  这姜妈妈是刘文燕从小的奶妈,十分同情这位主子小姐的处境,一直住在小姐屋内侍候。姜汉进屋把这事一说,姜妈吓得不行,连说这逆天的事不能做,并告诉儿子,刚才小姐还让我打听那个钦犯关在哪儿呢。
  姜妈把小姐找了来。文燕正为子玉的事焦急,见了姜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竟被我哥藏得这样深。”
  姜汉道:“那人在府外钱塘郡的内室里,小姐怎会找得到,公子刚才吩咐让我在半夜烧了钱塘郡,除掉那人。”
  文燕听了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颜面,双膝跪在乳母面前说道:“文燕自小就没了亲娘,是奶娘伴我长大,如今我的事还要求奶娘做主。”
  姜妈吓得忙去扶小姐,文燕不起,含羞说了与子玉相识的经过,姜妈见文燕的神情,就知她的心思,不由叹道:“小姐贵为侯府千金,这事要让老爷知道了还了得。”
  文燕道:“如今我也不瞒奶娘,就在今天我与那人已结下姻缘。”说着把柳云为自己证婚的事,还有梦中母亲的话统统说了。
  姜汉奇道:“我也是在梦中被一个仙人指点,说那人是王的命,让我救他。那按姨奶奶的话说来,小姐不是未来的王妃了么。”
  文燕说道:“以后的事我不敢想,现在我哥这样作恶,不怕报应么,兴许我联了这门亲事也可消去这场灾祸呢。”
  姜汉道:“不知少爷这是怎么啦,跟疯了似得,把那人折磨得够呛。放心吧,这人也好救。少爷把看人的军队带走了,一会我再把钱塘郡的家丁灌醉,你就带那人走吧。从那里走水路,水门那儿有我熟人,说我名字就行,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文燕流泪道:“今日幸亏有你们,这些恩情文燕终生不忘,自会报答。”说完又要跪下,母子两人哪敢,忙忙扶住。姜妈道:“小姐别说这样的话,您与我在府里最为亲近,我怎能不帮。只是这事一定要把住口风,一旦被人知道,我和汉儿的命可就没了。”
  姜汉道:“母亲放心,你们先做点粥,熬点参汤,那人吃了才有力气走路,要不出了这里也逃不出临安。”
  文燕又写了书信一封,让姜妈速到那间茶坊的二楼,交给姓柳的一位公子。
  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半夜时分,姜汉进得小屋给子玉解开绳索,又把粥和汤给子玉喝了,扶他出来。
  子玉此时倒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跟着姜汉走到外面,还犹在梦中一般。他倒头便拜道:“子玉承蒙相救,忘不了姜大哥的大恩,日后如有出头之日,必会报答。”
  姜汉扶住道:“别光谢我,还有我家小姐,是她救了你。”子玉恍惚道:“小姐?”
  一条小船悄悄驶近钱塘郡的后门,姜母扶着文燕上了岸,文燕施礼道:“公子受惊了,我代家兄给你赔罪了。”
  子玉喜忧参半,不禁愣住。姜汉要扶子玉下船,见他未动,说道:“此处不能多待,快走吧。”
  子玉道:“我受小姐此种大恩却无以回报,不如死了,免得负了小姐。”说完就想回去。
  三人见他竟迂腐至此,哭笑不得。
  文燕知道他的心思,手按按怀里那把素扇和柳云亲手写的婚书,暗暗庆幸自己听柳云的话没对子玉说实情,他果然如此。便说道:“公子难道忘了家仇国恨不成,大丈夫能屈能伸,竟担不得恩么?”
  子玉听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为了昭雪冤案,今日权且留下这命,不过这条命已是小姐的了,若说回报,只能送还就是了。”
  文燕听他这样说,也不敢辩解,只想让他速速逃出就好。
  姜汉已把家丁们灌得半醉,小船顺利出了水门直向对岸划去,对岸少珺早已雇好马车等待了。
  紧挨侯府府邸的钱塘郡本是用来管理船舶,供阖家游览避暑小憩的外宅,平日无人居住,又是四面环水非常隐蔽。姜汉把人送走,又在屋子的四周堆满柴草,在上面泼了油,返身出来层层上锁后便把火点了。
  小船已接近岸边,子玉看着后面越烧越旺的水中房舍感慨万千。不禁想道,人世间的恩与怨原来也是一瞬间的事,竟给世人留下这么多的坎坷磨难。
  上岸后,子玉被接到车上。文燕对少珺谢过,又把给子玉的一身衣服递给兰湮,不忍别过暗暗流泪。
  少珺也是深深谢了,许多的眼泪只咽在肚里。她与文燕两人各怀心思,同样隐忍。
  姜汉又牵过那匹红色战马拴在马车后,此时子玉才明白一切缘分竟是天定。及至见了少珺,更是惊喜道:“原来是先生,是先生安排的一切吗?”
  少珺未答,只让兰湮把一碗还温着的药递与他喝了,她接到文燕的信后,情况尽知,便早早安排了这一切。马车缓缓走着,少珺拿出衣服迟疑了一下,又想,反正是夜里看不太清,今日算是尽尽妻子的本分吧,以后再想也是不可能了。她心里酸楚,摸着给子玉换衣,听他咬牙屏气,不知伤势怎样,便对赶车人喊道:“大爷,有照亮的东西吗?”
  听他说车里有灯烛火石,便让兰湮寻来点着,解衣查看。见子玉胸前双臂满是道道鞭伤,层层叠叠,想来下面也是如此,禁不住心疼起来,问道:“疼吗?”
  子玉笑笑,说道:“这不算什么,见了先生,就都好了。”
  少珺噙着泪,也笑道:“看来没事,还知道贫嘴。”
  她取出带来的金创药轻轻给他敷上,心里存了许多话却一句也无法说出。想那日慈恩寺错过相认的机会,今日却不敢再认了。听着子玉句句先生地叫着,看着他欣喜的样子,少珺的心却乱成一团。
  东方已出现旭日的红霞,映着秋的蓝天。少珺打开车帘,让子玉起来观看。
  嗅着清晨原野的香气,子玉顿时消退了几日来胸中的恶气。
  离孟氏庄园越来越近了,少珺觉得今日这路分外短。分手在即,看子玉高兴的样子不忍说破,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抓紧了子玉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在子玉看来是亲如兄弟的友谊,在少珺心里,却是珍惜与他唯一相拥的机会。这一刻,她还是他的未婚妻,过了这一刻,他们便是天涯相隔。
  少珺到了庄园,与宗霖、大顺等相见。她把子玉的药给了他们,又叮嘱了一番,告别后和兰湮就要上马。
  子玉依依不舍道:“难道先生这就离开,为什么不多待几天?”
  少珺道:“茫茫天地,事事轮回,总有见面的一天。公子养好身体,会有伸冤报仇的机会。我也该去找一片属于我的地方,可能以后我们还会一起携手。若再见面,也许都会改变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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