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考的失利

　　在自己所定义的人生失落中，似是一种无名的伤。最美的年华，尚不知道何为理想。那一段无趣的日子，做梦便是最大的安慰。遇到欣美便和梦一样，于是年少倾梦！
　　
　　2001年7月9日，县城一中的大门外聚集了一堆陪考的家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35度的高温更显焦躁。考场内，奋笔疾书，考场外，备受牵挂的“炙烤”。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人群熙熙攘攘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安慰了自己多少遍，每个人的内心却还是紧张了起来。
　　陈子鸿、徐远景、陶恒、李荣四人结伴从校园里走了出来，还真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反正自己的父母是不可能过来的，难道这些人都闲得没事干？
　　似乎都考的不怎么样，也许没有比较便没有伤害，此时的他们反而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
　　确切地说，在这份轻松中伴着些许麻木，目光有些痴痴的感觉。难以理解这些父母的心态，四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迎面每个人的表情。
　　“县城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考不上拉倒，有必要这样吗？”李荣不以为然道。
　　“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城乡差距吧！没有这次高考的话，我连县城都还没有来过呢！”陈子鸿趣笑着说。
　　走出校门，陶恒一直没有说话，一脸的忧郁，大家还是能感觉到那份落差的存在。还记得三天前的意气风发，为了给大家坚定信心，徐远景特意买了一盘《相信自己》的卡带，人手一瓶啤酒，随着那份浑厚的韵律，肆意地狂吼着。
　　“只因为始终相信，去拼搏才能胜利。总是在鼓舞自己，要成功就得努力……”算是搞笑吗？正准备离开县城一中时，校园的上空竟然再次响起了这首熟悉的曲调。
　　“相信自己，考进‘家里蹲大学’，我们会赢得第一！”徐远景苦笑了下，突然大声地附和了起来。
　　“是啊！大不了家里蹲大学嘛！”陈子鸿的这句话算是把每个人都逗乐了，陶恒似乎都宽慰了很多。
　　不能说他们几个没有目标，因为他们一直都在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尽管笑容有些轻浮，其实内心早已被苦涩充斥。
　　关于未来的很多东西，他们都还不曾理解，也许此时的他们无需别人懂得，只需自己懂得便已足以。悲惨和苦难还是有的，因为此时的他们压根不敢提及明天的方向。
　　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本计划考完后在县城好好体会一把，只是谁也提不起那份兴致，早点回去似乎是最明智的抉择。
　　真若是悲惨而苦难的人生，就让悲惨和苦难发挥极致吧！也许这份悲惨和苦难只是自己所定义的。
　　车窗外，路两旁的树向后退去，炙热的阳光在树干上留着专属于夏的斑驳，在微风中颤动着。车速并不快，也许快的是时间！
　　在车上，子鸿想起了很多，却又似啥也没有想起，不知不觉中，那份熟悉的街景已经映入了眼帘。
　　七月初的天，闷热的没有一点生机，街边一片死寂，几个卖瓜的人在无精打采地扇动着自己的草帽。
　　刹车声打破了这份死寂，心不禁怔了一下。车门打开后，一股热浪袭来，也许也正是这股热浪掀开了子鸿内心的涟漪。
　　几个卖西瓜的人蹲坐在一起，母亲便在其中。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只是一下子有些纠结。高考——这似乎是唯一可以跳出农门的方式，是父母对子鸿将来的一种寄托。
　　谈不上理想，曾几何时只是一份意气，然而这份意气在炙热的沉闷中寻找不到出口，似乎定格在这高考的三天。
　　步伐的沉重，恍若这几十米走了良久，仿佛可以预见到母亲的数落，只觉得异常口渴。
　　“今年的确太热了，口渴了吧！你们这三天考试太不容易了。”隔壁的邻居见到子鸿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
　　母亲此时还有三个西瓜没有卖掉，一见到子鸿走了过来，便起身走向后面的店铺借刀去了，准备切点西瓜让子鸿解渴。
　　母亲的离开让子鸿有股异样的释然，释然中充斥着强烈的无知，他跟着走进了商店买了两瓶矿泉水。
　　“妈，你喝水。”他递了一瓶给母亲。
　　大概是母亲永远也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喝这没有任何味道的水，她把水递给了身边的人，让大家都倒出来尝一点。
　　“这水还不如我们家里水缸里的水呢！”隔壁大叔打趣着说道。
　　“这水多少钱一瓶啊？”也许隔壁的大婶不该问，子鸿更不应该去买。
　　“一块五。”子鸿随口而出。只见母亲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下，大家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捂住嘴巴略显夸张的样子。
　　“这大热天的，你妈从早上挨到现在，剩下的三个瓜估计都卖不到你的两瓶水啊！”大婶嬉笑着说道，又有些嘲讽的感觉。
　　这种笑容是没有体验过艰辛的人体会不到的，只是她的话，子鸿听得甚真。
　　他看了眼母亲，仿佛做错了事一样无法挽回。也许无法挽回的不仅于此，一时内心觉得更加燥热。
　　“考得怎么样？”隔壁的大叔恰似无意地问道。
　　这句话如决堤的洪水直冲进了子鸿的耳朵里，大脑里突然一片空白，任洪水肆虐。子鸿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然而，大叔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子鸿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一种傲慢似乎解释了大叔的无意。
　　“我儿子去年考进了南大，的确是不容易啊！我和他妈种田的这点收入也只够他在大学里折腾的了。”也许这份傲慢是农民的一种朴实。
　　子鸿只觉得脸上滚热，强忍住自己，后背却是冷汗的沾衣。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没再多问。
　　不能说子鸿是个不努力的孩子！也许这便是乡镇高中教学水平的现实。当然，懊悔还是有的！
　　母亲让子鸿先回家，她帮子鸿叫了辆三轮车。子鸿灰溜溜地离开了，十足的无奈，也许母亲将他数落一顿心里反而会更好受些。
　　
　　坐在颠簸的车上，火辣的阳光晒得头皮有些发麻，风卷起热浪，眼前有些眩晕的迷蒙。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子鸿的眼帘——那是父亲，他正挑着水泵到街上去维修，矮小单薄的身板其实早已被生活压弯。
　　习惯地叫唤了声，父亲微微地抬起了头。他朝子鸿笑了笑，瞬间而过。
　　也许瞬间却是无限的愧疚！这份愧疚似乎早已酝酿。谈不上坚强，该面对的始终会去面对。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一股莫名的力量侵入全身，子鸿跳下了车，朝着父亲的方向追去。
　　什么都不去想，也许便会假装淡然得失。只顾埋着头去追，浑身是汗，汗水浸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见到子鸿赶了过来，父亲有些㤞意，却还是朝子鸿笑了笑。陪着父亲往前走，言谈中刻意着一份淡定的伪饰。
　　终于父亲还是问起了高考的情况。他知道自己不该撒谎，也不能撒谎。
　　“好像大家都不怎么样，陶恒和徐远景也说有点难。”有意突出了陶恒和徐远景的感受，也许子鸿很清楚父亲接下来肯定会关注他俩的情况。
　　铁水泵加上管圈近百斤重，父亲还是有些吃力的，只见他的脸色逐渐有些阴郁，额头上满是黄豆粒一样大小的汗珠。
　　不知道父亲是否会有失落？失落肯定是有的。走着走着，两个人互相沉默了一段路程。
　　看到子鸿又回来了，母亲有些惊讶。正好有个客人要求便宜两分钱把剩余的两个西瓜都带走，顾不上和子鸿说话，母亲赶忙用蛇皮袋把西瓜装好拎起，不断地打量着称上的斤两。
　　父亲在隔壁的维修铺子里，不多久水泵便维修好了。猛然一抬头，发现母亲走了进来。母亲很客气地和铺子老板寒暄了几句，这几句寒暄也许便是为了铺子老板可以多让些维修价格。
　　碍不住熟人的面子，店铺老板少要了五元，故作一脸委屈地相送出门。父亲把水泵担了出来，母亲匆忙跑到路边又拦了一辆“马自达”。
　　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上，也许无需自己帮忙，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渐渐子鸿只觉得一种压抑上了心头。
　　回去的路上，父母没有多说什么，仅有的几句也是和田里的西瓜有关。总觉得父母应该会再问些什么，然而耳边尽是“马自达”的轰鸣声。
　　回到家中，父母一直忙碌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家务，无所事事，子鸿便去山脚下的水库里去赶鹅。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越是如此，子鸿越觉得那份压抑让自己喘不上气来。
　　来到水库的附近，默默在林中的小径上，踢飞石子在脚下，炙热的风吹在脸上，被石子绊倒在坑洼下。
　　也许父母总是存在一丝期许，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子鸿未曾让他们有过太大的失望。也许正如子鸿所说，想考上本科很难，但考上大专应该问题不大，也许在这小山村里，可以考上大专，他们似乎也可以将就。
　　也许在子鸿的意气里，如若不是本科，那就什么都不是。
　　别跟夏天过不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这个夏似乎来得异常猛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哪儿都热得像个蒸笼。
　　此时的子鸿是不幸的！已料到的大旱之年，也许最不幸的便是自家田地里的西瓜——到现在还没有卖完。随着父母的焦虑，有的已经熟透了，采摘时轻轻一碰便会炸裂开来。
　　但这不幸却又让子鸿感到了庆幸，不该有的庆幸！父母的精力似乎全部放在了一田的西瓜上，一时还顾及不到子鸿。
　　也许失落的心的确不想被过多地烦扰，一个人的时候却又禁不住那份自我的煽情。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不想对任何人祝福，却期待着大家和自己一样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