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花开各异

　　姑娘大了就像夏花一样开的绚烂，这不是白露的问题刚刚解决，白露盘算着把自己订婚的事情告诉远在湖北的襄阳的陈冰冰。毕竟她、董洁和陈冰冰，可以叫作“发小”。别的人都说，“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偏偏，她们三个人好的不得了，多少年的交情都难以割舍呢！
　　那时候全村只有大队部有一部固定电话，就是那种红色的拨号电话，白露听到陈冰冰的声音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要结婚了！”俩人几乎同时说出。
　　“日子定在五一！”这一次是异口同声。
　　
　　好大一会儿沉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常理儿，任谁都不可躲避的。尽管陈冰冰是带着一身的伤痛走的，然而时间是最好的疗伤的药物，她总归是找到自己的爱人。白露知道，孙红雷是为了他自己家的安稳才不得不那样做，人们用脚趾头想想就可以想明白，谁？宁可放弃黄花大闺女去娶一个二婚。可是，在农村，好像再也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者是他负了她，或者是他负了他家。所以陈冰冰的远走远嫁或许真的是走对了嫁对了。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上来，多年以后，又会怎样？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备嫁经过，就像张洁写的《拣麦穗》一样，农村里的每一个姑娘都在给自己准备嫁妆，谁，不希望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村里人一说就是谁谁家姑娘结婚时陪送了啥啥的，为娘家人长脸，给夫家人添彩。只不过白露虽然在同里乡中教书，学校还是在农村，她的思想和做法还受农村的影响很大。所有的吃穿用度几乎和村民们没有区别，白露不在乎：我本来就是农民，只不过是多看了三五本书罢了。原来一心想跳出农门，现在工作了俩月之后，竟然如此开释和豁达！人啊人，有时候变化的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啥样了！
　　这一年，分配到同里乡中的有八个小年轻。本就不擅长交际的白露也和这帮子年打的火热，竟然也有了苏茵和张婷这俩朋友。吴桐老师是长辈，自然有些话有些事说起来不如同龄人说起来方便。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在记忆深处都会留下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只是积淀下来的东西真的会“历久弥新”的。看看九十年代这些从乡镇走出去的大学生的婚恋观吧！
　　“我嫁人不能出县城，要不然和农村人有啥区别，我这几年寒窗苦读就白读了。”短头发的苏茵说。
　　“我嫁人必须县城有房子，我一个月二百多的工资，现在房价3万多，我几时能买起房子啊！再说了，猫狗都还有个窝呢！我得有自己一个小窝，不和未来的公婆住。”做事情泼泼辣辣的张婷说。
　　其实，白露生活在上一世纪九十年代，人的很多观念还停留在一种小农意识，尽管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哪一种根深蒂固骨子里带出来的意识和生活观念是无法改变的。娘说过婚姻的问题还是讲个“门当户对”，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苏婷、张茵，都是县城里长大的姑娘，她们绝对不可以屈就下嫁农村的，那会令人令街坊邻居笑掉大牙的，而且在亲友面前是永远抬不起头来的。像白露、张红丽她们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们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她们找对象也不过是找一个，吃商品粮，端铁饭碗的人罢了。然而，就是这样，整个大石城县城除了事业单位里能提得起来的就算公检法；其次就是各级乡镇单位，再其次就是医院，再其次就是银行……在不发达的偏远农村，挑选的次序稍有差异，但是大致顺序不变。
　　在接受张茵、苏婷的教导之后，白露才明白自己误打误撞攀高枝儿了。张杰的条件太好了，不过，白露没有那么多感觉，在经历了魏峰、孙易阳，她感觉自己的心特别累，只想着和谁结婚都无所谓了，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人。与其轰轰烈烈，不如平平淡淡。如此，一颗纯洁干净的少女心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就是少妇了。少妇，白露好像听到一丝丝发自内心的冷笑，二十四岁的青春年华，要结婚生子，要成家立业，要有更多责任和担当，要有很多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去面对。后来白露才知道，原来，结婚不是仅仅两个人的事情。
　　张杰说要去白露家里，白露有些不情愿。她还是接受不了这么快把一个人带回自己家里。
　　“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家里？”
　　“可是，我还适应不了。”
　　“这些程序总是要走的。要不然你先去我家里。”
　　白露知道张杰决定的事情她无法辩驳，从一开始他就特别霸道，所有在感情中白露一直都有抵触心理，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和魏峰、孙易阳去比较。然而白露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白露了。
　　同里乡中这一年分进来的五女三男在不到半年，名花有主，男配佳偶。年前已经有四个人结婚，年后有四个人定在“五一”了。
　　“我不结婚了！”本来订婚的张婷在办公室嚷嚷着。
　　所有同事都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
　　“大家说说，我这刚刚定上婚，还没有过门，我那未来的婆婆花五万元给他哥哥在市里找了工作，我对象想在县城花四万买一套房子家里都不肯。这要是结婚了，日子还过不过。”
　　“这不是还没有结婚吗？”白露想。
　　“就是！这婚不能结！还没有过门，给你一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咋过。”苏茵拿起眉笔在描画自己本来就弯弯的眉毛。苏茵最在乎自己的眉毛了。她长的特别白，那一弯眉毛就像点缀一般令她特别精神，所以每一日口红和眉笔都会随时用的。虽然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家都会化淡妆。连白露也拔过眉毛，不过她不太上心，总是苏茵催她，她才捯饬捯饬自己。
　　“现在没过门，狠一狠心，房子买上，谁愿意和老人住一个地儿啊！还是二人世界好！”苏茵说。
　　白露知道苏茵的婆家殷实，她对象在同里乡上班，未来的公公却是县医院院长。
　　
　　白露、苏茵、张婷，她们三个是农村出来的，或许考上大学就是她们命运改变的开始，那么嫁个好人家就是命运的归宿。张红丽和乔志对象一个在县医院一个在大石城一中后勤工作。
　　至于男生张强、张斌、赵文武，本来就是带着女朋友毕业的，毕业之后就结婚，顺理成章的事儿。吴桐老师打笑他们八个人：谁在学校长着心眼儿谁就有对象，谁效率就高，接下来就是生娃娃了！学校到时候得添好几个宝宝呢！那会儿计划生育卡得正严，公职人员是不允许生二胎的，但是有几种特殊情况是允许生二胎的。例如：家有残疾小孩子的，比如英语老师孙水仙老师大女儿先天白内障，因为误以为是“萝卜花眼”，所以耽搁了病情，孩子一只眼瞎了。孙老师却因祸得福，二胎生了个大胖小子。
　　虽然白露她们已经是公职人员，但是在农村工作，身份和地位都有些不尴不尬的。城里人认为他们是城里人，农村人认为他们是“公家人”。中国人结亲还是讲究门单户对，仔细想想，颇有几分道理，生活习惯啦、待人接物方式啦、消费观念啦……等到白露结婚以后才知道：婚姻，尤其是中国婚姻，不是俩人的事儿，尤其不是当事人俩人的事情。不知道全中国是怎么样子，环顾这个只有三十六个老师、十二个教学班的同里乡中，白露也明白了一二分。
　　春暖花开时节，最是动人的季节。因为八个年轻人，同里乡中的教学成绩也飞速提高，在大石城县六乡三镇联考中，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第一名。
　　开完总结表彰大会后，王校长摸摸已经变成“中央不长”、“地中海”的脑袋，脸上都泛着油光了！要知道，王校长没少抓挠他的脑袋呢！
　　学校可以说是在夹缝中生存的，同里乡中是一个很小的乡中，只有九个自然村的生源。然而，这九个自然村的学生，还和白露上学那会儿一样，继续流失。五年期间，没有多大变化，然而农村却变了。
　　按照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稳定与完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深化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调整农村产业结构，推进乡镇企业体制创新，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农村改革得到进一步深化。
　　1993年3月，八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肯定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责任制是社会主义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经济。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原定的耕地承包期到期之后，再延长30年不变。
　　1994年3月，《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公布扶贫开发进入攻坚阶段。
　　时间已经是1999年了，这一年春天过的很快，再有一个几天就是林林花谢了春红的暮春时节。姑娘们要抓紧时间准备嫁妆了。白露问过张杰，他家里什么都有，还有小汽车呢！据说叫“桑塔纳”，只是白露没有见他开过车。倒是找白露时经常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同事们说那叫“雅马哈”，深红颜色的，反正挺奢华的。听说得四五千元呢！当时村子里万元户都还不多，也不知道张杰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张茵和苏婷打趣白露钓到金龟婿，掉到蜜罐罐里了。张茵还说打听到了白露那未来的老公公是化肥厂的会计，婆婆是大石城一中老师。这个白露知道，只是不想到处去演说，去年去张杰家里，她已经看出他家里的殷实。
　　大石城一中旁边，独门独院的二层楼。张妈妈拉着白露的手，说她和张杰结婚以后就住在二楼，可以过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白露脸当时腾地就红了，当时还不知道结不结婚呢！和张杰处对象也不过两个多月，就去谈婚论嫁，就算白露再放的开，也不想“闪婚”！何况张杰本来就是把她“骗”到他家里的。那天，他带着她在县城，天忽然飘起了细雨，他只告诉她带她去避避雨，白露只知道他家是长寿村，并不知道他县城还有房子，所以就稀里糊涂地上了他家里。多年以前，提起前尘往事，白露会恨恨地说张杰是大骗子。
　　“我是大骗子！我是你的救世主，不是我！你在家里还老姑娘呢！”张杰呲呲牙打趣她。
　　糊里糊涂地把自己嫁出去了？！白露有些不甘心不情愿还有自己说不上来的原因，但是张杰那里逼得特别紧。本来他还打算腊月里结婚，白露说什么也不同意，差点儿闹翻了脸。反正吧！最后还是听白露的，好日子订到1999年的五月一日，没有想到的是苏茵、张婷、孙红丽、乔志，通通定到这一天。据说大家还有一个小目标，因为2000年是跨世纪的一年，如果能生养一个宝宝的话，那可是世纪宝宝。世纪宝宝是属龙的，不管是龙男龙女还是龙子龙孙，总之，结婚是硬道理，其他的都是胡扯。老辈儿人最信这个理儿，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是一家人，有家有口才算大人。所以，“催婚”这件事情可不是现在人的专利啊！
　　
　　同里乡中也算是离大石城比较近的一个单位吧！尤其是近几年大中专毕业生又比较多。众所周知，师范类的毕业生里十个有七八个是女生。教师，这一职业撑不死饿不着，女老师还是比较抢手的。同里乡中去年分来的毕业生只剩下刘娇蕊和次朝霞了。这刘娇蕊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呢！据说她就在同里乡中读书，初中毕业后考入海阳市一中，那可是全省著名的重点高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读了一年高中就又回到同里乡中复读，然后考取大石城县师范学校。所谓大石城师范学校，是阳海市设立在郊县的三年制中专学校。白露这年分配到同里乡中的8个毕业生就有6个是中师生。
　　中师生，这是一个已被国人渐渐淡忘的名称。
　　然而，在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中师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群体。因为，他们是初中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在当年大学录取率还十分低下的时代，考取中师的意义不亚于当今考取研究生；在当年城乡差别十分明显的情况下，考取中师的农村孩子意味着从此跳出了“农门”，端上令人羡慕的铁饭碗。但是读中师到底是不是他们的自主选择，初中毕业时，只有15岁，他们顺从父母的意愿，他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更多的是屈服于命运，因为家贫而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获得“铁饭碗”，这种旱涝保丰收的工作，也是农村孩子最直接最简单的出路。
　　上世纪的80、90年代，国家为了缓解中小学校师资缺乏的问题，出台政策，从初中毕业生中选招优秀毕业生到中等师范学校；给个干部身份，城市户口，学习三年后，回到乡村学校当老师。初中毕业上中师，一时成为初中毕业生的最佳选择。从1980年到2000年，二十多年里，全国400多万优秀初中毕业中，考入中等师范学校，成为中师生。
　　经过三年的学习，他们成为一名中小学教师，奋战在教育的第一线，跟随着乡中、村小，同呼吸共命运，带动家乡教育发展提高乡村教育水平。可以说，在农村乡镇化的进程中，他们，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实际上，这一部分人群现在已经年届40、50，不惑之年、知天命之年，而他们最美的青春岁月都已经奉献了。他们曾经都是学校的中流砥柱，所以，岁月不应该因为“中师生”这个名词的消失而忘掉一代人；相反，我们倒应该牢牢记住他们哪怕不是树碑立传，也应该在历史上大书特书一番。
　　因为我亲眼看到这些人韶华易逝，带着一身的伤痛，所以早就就决心以“中师生”、乡中岁月为背景写一部长篇小说，只因为“不能忘记”！
　　洪荒岁月中，总该沉淀或者积累下来些什么，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都要学会在历史中摸索规律，以便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激流勇进，做历史的弄潮儿！
　　白露他们在毕业后也要面临着工作、家庭等诸多问题。结过婚的老师们会随时传授点经验的，因为相对说起来，学校尽管是小学校，但是它是大社会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大社会罢了。只不过，年轻人多了，就多了许多故事、许多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