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别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牛二筢子在院子里见两班子喇叭班子吹奏着进了院子，马上喜笑颜开地迎着喇叭班子走了过去，先是与两班子喇叭班子说了些客气的话儿，然后就让两班子喇叭班子可着劲儿拣最热闹的曲子吹打，他告诉喇叭班子，今儿他还准备了五十块钱的游资，哪一班子吹打得让亲戚邻居叫好，这五十块钱的游资就属于哪个喇叭班子。
　　两班子喇叭班子听说另外还有游资，都吃了疯药似的可着劲儿摇头晃脑地吹打起来，顿时，整个院子里给两个喇叭班子折腾得像庙会唱大戏似的热闹起来。
　　牛二筢子瞅着两个喇叭班子开始鼓着腮帮子卖力了，脸上开了花儿似的高兴，这个热闹劲儿，怕是县太爷娶小也没有这样张扬。就在他觉得今儿小路生的满月酒席算是排场了，瞅着两班子喇叭班子满脸开花儿似的高兴时，屋里有人出来说喇叭声吵醒了小路生。他一听这话，马上心里一惊，抬手拍了一下脑瓜子，只顾得高兴了，只顾得想把小路生的满月酒办得排场了，倒是忘了这样热闹的喇叭声会吵了小路生。他慌忙向两班子喇叭班子挥手止住了吹打手儿，然后向两班子喇叭班子说两班子喇叭师傅们吹打得很带劲儿，就是小孙子太小，经不住喇叭班子师傅们的带劲儿吹打。
　　两个喇叭班子给牛二筢子说得愣怔了，互相看了看，不知道牛二筢子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儿了，请喇叭班子就是为了一个热闹，为了一个喜庆，咋的还不让吹打了呢？
　　“师傅们请谅解一下，今儿把你们请来了就是为了一个热闹，为了一个喜庆，考虑到我们家小路生还小，经不得惊吓，咱们今儿就委屈各位师傅了，我琢磨着在院门口搭上两张桌子，两班子的师傅就在院子外面吹打。”牛二筢子见两班子的喇叭师傅们很不明白自己咋的忽然让他们停了下来，马上笑着向两班子喇叭师傅们说了原因。
　　“这个成！”一个喇叭班子的头头儿听了牛二筢子的话，马上回着牛二筢子的话说，“孩子小，是经不起吵闹，在院门口张桌子一样的热闹。”
　　“那就谢谢师傅们了。”牛二筢子听了这个喇叭班子的头头儿的话，马上笑着向喇叭班子里的师傅们说，“就是委屈各位师傅了，这大冷的天儿让师傅们在院门口吹打，其实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的。”
　　“东家，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们到哪儿都一样，听东家安排。”喇叭班子的那个头头儿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只要东家能满意我们的吹打，就是给我们最大的款待了。”
　　“这样安排还是让人觉得不合适。”牛二筢子听了这个喇叭班子头头儿的话，很难为情地一笑说，“这样安排总觉得把你们看得轻了，传出去多折你们的名声儿啊。”
　　“东家想的多了，我们的名声儿是吹打出来的，不是东家高看了就有名声儿了。”那个喇叭班子的头头儿向牛二筢子说着，就转身安排他们喇叭班子里的师傅们准备去院门口热闹地吹打，他说，到院门口吹打就是名声儿在外了，至于啥样儿的名声儿，就看几个师傅的技巧了。
　　几位师傅听了头头儿的安排，马上就很乐意地收拾着准备去院门口吹打，倒是喇叭匠嘴里的喇叭没有清闲，滴哩哇啦的曲子给他的手指头起起落落吹得一路欢快地到了院门口。
　　一些没听过稀奇的孩子们见喇叭班子去了院门口，也就瞅着喇叭班子的师傅们随着喇叭班子的师傅们去了院门口，其中还有几个孩子模仿这喇叭匠的样子十根手指头在嘴巴前上上下下地动，嘴巴里还滴哩哇啦地发着不是调调儿的声响。
　　喇叭班子里的师傅们见屁股后面跟了不少的孩子，似乎劲头儿更足了，弦子匠很快就在院门口支好了架势，随着喇叭匠吹出的声响开始摇头晃脑地拉动手里的弦子。
　　孩子们见弦子匠把手里的二胡拉得跟过年似的热闹，马上又学着弦子匠的模样一手在面前上下滑动，另一只在面前忽闪忽闪地拉来拉去，很是拉弦子那么一回事儿。
　　两班子喇叭班子很快在院门口较上劲儿开始吹打，欢快的曲子调调儿很快就把整个卧牛岗子吵得像热锅里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热闹。
　　谷子自打进了小米家的院子就一直没有离开小米和她的这个小外甥儿，虽说今儿黄庄子过来的亲戚中她谷子像是戏台上的主角儿，老少爷们儿她要跟着小米进行安置，但是，很久没有看到小米姐了，她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小米，小外甥儿是小米姐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觉得小外甥儿也跟自己扯着血脉。
　　院子里不是那么吵闹了，小路生显得安静了很多。
　　谷子抱着小路生，不停地逗着小路生让小路生喊“二姨”。
　　猫春娘见谷子这样逗着小路生，笑着向谷子说：“他眼下哪能会喊啥子二姨呀，想听他喊你二姨，得他八个月大之后了。八个月大之后，他就开始跟着大人学囔囔话儿了。”
　　“两位婶子，谷子也没啥子经验，今儿黄庄子过来的亲戚捎过来的果子筐，你们两个就帮着给收拾收拾，有那个意思就成了，多给老少爷们儿们回去一些，老少爷们儿们眼下的日子也不是多宽敞，来一趟不知道会犯多大的难为呢。这个家不管咋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也不缺啥子吃的喝的。”小米接过猫春娘的话，看着猫春娘和邻居家的婶子说，“今儿老少爷们儿能过来吃小路生的满月酒，老少爷们儿的心情已经到了，我小米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咋的也不能让老少爷们儿满筐来空着筐回去，昨个儿晚上这个家就准备好了，来吃酒的亲戚每家回八个鸡蛋回去。”
　　猫春娘和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听了小米的话，马上向小米点了点头。
　　“老少爷们儿们听说你有了小路生，都跟自己家添了人口一样高兴。老少爷们儿们都说了，眼下豆子有后了，你这又有了小路生，算是老天爷对你们姊妹几个这些年不睁眼的一份儿补偿。眼下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好过一些了，老少爷们儿们也不用太多挂念你们家的日子了，但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挂念你们姊妹几个的为人处世儿，说你们姊妹几个是咱们黄庄子的后人应该多比对的榜样。”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说，“你们姊妹几个虽说这些年在苦日子里泡着，可你们姊妹几个知道事儿的轻重，知道咋的跟老少爷们儿们相处。可是，再看一下村子里的后生们，总让人觉得这土地到户开始让这些后生变得心里开始没有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了，心里开始总为自家的事情扒拉算盘珠子了。”
　　“婶子，我倒没觉得。”小米笑着向邻居家的婶子说，“再说了，不一样的世局就有不一样的人，人是跟着世局往前走的，这个也不能怪罪啥子，只要以后的后生知道自己是咱们黄庄子的人就成了，别的也别想着他们咋的咋的。”
　　“反正我是觉得打土地到户开始，这老少爷们儿们见的情分慢慢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热和了。”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说，“从这老少爷们儿们间的情分上来说，还真说不清这单干是好是坏，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再有个十年二十年的，老少爷们儿们间的情分我琢磨着就没有了。”
　　“想那么远干啥啊！”小米听了邻居家婶子的话，笑了笑说，“只要咱们心里还把老少爷们儿们当成老少爷们儿们，那就没有啥。”
　　“这话倒是，只要咱们自己还拿老少爷们儿们当老少爷们儿们待，不管别人会咋的，最起码咱们心里没愧。”猫春娘马上接过小米的话说，“这人心都是相互的，只要咱们打心眼儿里对别人好，别人也不会拿咱们外了。”
　　“以前是这样，可眼下我觉得不是这样了。”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叹了一口气说，“我觉得人心变得繁俗了，不像以前那样厚实了。话又说回来，不管别人会变得咋样儿，咱打心眼儿里去对别人，落得咱自己心里不觉得亏欠就成。”
　　“这些都不是咱们所能支使的，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那句话，咱们凭心去对别人就好，别人凭不凭心那是别人的事儿。”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一笑说，“老少爷们儿们间各自凭心就成，毕竟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平日里也不会有啥子要紧的牵扯，除非是谁家有啥子要紧的事儿了，老少爷们儿间各自凭心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能帮也没有啥儿，必定是帮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话又说回来，老少爷们儿间要是没有了情分，那就不再是老少爷们儿了，老少爷们儿间就生分了。”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向小米点了点头。
　　“今儿这个大喜的日子，望春那小子不回来是让人觉得像是缺了点儿啥子。”猫春娘忽然叹了口气说，“这个日子，就算是东家不答应，也得这个时候给家里通点儿信儿，翻个电报也成。听说外面村子里里有人家家里装电话了，人在电话那头说话，这头就能听得见，跟面对面说话没啥子两样儿，就是看不见电话那头的人。”
　　猫春娘的话让小米心里又是一个疙瘩，这个喜庆的日子不提望春倒觉得这日子真的很喜庆，但是，说到望春，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打嫁进这个家门到今儿，除了那几天在床上他望春知道自己是他的女人，离开床，自己就根本不在他望春的心里，更不用说他望春惦记着自己了。按说，不管他望春心里有没有自己，结婚成家了，他心里就应该会想着会有孩子，可是，从他年初离开这个家到今儿，一点音信儿也没有，换句话说，在他望春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只是他望春从别的村子娶进这个家的女人，在他心里没啥子分量倒还说得过去，可生他养他的爹娘和他的兄弟姐妹在他心里也没啥子轻重，他这一走连个音信儿也不给爹娘，连个招呼也不给他的兄弟姐妹，婆母娘没的时候也没能联系上他，是自己代他为婆母娘行的孝。自己这些日子也在心里琢磨了，这辈子跟着他望春也就这样了，好在眼下有了小路生，以后自己的心思就放在小路生的身上，用心把小路生养大成人，也算是这辈子托生成女人一回了。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和猫春娘都看不到小米心里的堵腾，在小米的脸上她们只能看到笑容和对眼下日子的心满意足，只能看到小米对以后日子的信心。
　　“前些日子我家公爹还琢磨着说家里想装一部电话呢。”小米笑着向猫春娘说，“到时候咱们老少爷们儿们伙里说话也方便了，想跟你们说话了就给你们打个电话，咱们不用见面儿就可以在电话里说说心里话儿了。”
　　“就是，我这几天就让猫春他爹给猫蛋儿写信说说家里装电话的事儿。”猫春娘紧接着小米的话说，“要是眼下家里就有电话多好，家里现在有电话的话，就今儿这个日子，我琢磨着不管望春在外面有多忙，也会抽个空儿给家里来个电话，问一下这个满月酒操办得咋样儿，是不是很热闹很喜庆？问一下来吃满月酒的都是哪些亲戚邻居，是不是黄庄子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都过来了？问一下小路生是不是吃得白白胖胖？”
　　“是，有电话肯定是。”小米笑着向猫春娘点着头说。
　　“其实我听猫蛋儿说外面人家早几年前就用上电话了，咱们这儿还没有几户人家用上电话呢，跟外面人家比，咱们这儿比人家落后好多年了。”猫春娘似乎很明白地说，“咱们这个破地方，总觉得啥都比外面慢上好几步。”
　　“咱们这个地方，咋说呢？”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接过猫春娘的话说，“听有学问的人说过，说是咱们这个地方在历朝历代中还说得过去，说是那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全国各地都是一样靠天吃饭，不论哪儿都相差不大。可是，自打土地承包之后，咱们这儿与外面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了，人家外面路好，四通八达的都是路，再加上消息比咱们这儿灵通，这样就显得比咱们这个地方跑得快了。”
　　“这也不只是路好不好的事儿，也不只是消息灵通不灵通的事儿，我琢磨着这跟人的心眼儿有关，外面的人心眼儿多想的多，脑袋瓜子又比咱们转得快，跑在咱们前面也是在理儿的事儿。四周围看看咱们这里的人，这都单干好几年了，人家外面的人不把所有的心思只放在几亩田地上了，还想着去多挣些日月儿，咱们这儿的人倒好，整个心思还都放在那几亩薄地上，巴望着能从那几亩薄地上能掘出金子银子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实话，咱们这人老数百辈子了，也没见有谁能从那几亩薄地上掘出金子银子，历朝历代都是，谁家天天把汗珠子摔到那几亩薄地上，谁家的日子也就最难支撑。”望春娘眨巴了几下眼说，“我是琢磨出来了，今年这个年之后我就琢磨着把猫春也赶到外面去，让他在外面学着淘日月儿，不能再让他跟咱们这辈人似的把整个心思都花在那几亩薄地上。谁这辈子把整个心思都花在那几亩薄地上，谁这辈子就别指望着能有真的能把日月儿过翻身。远的咱不说，就拿小米眼下这个家来说，牛二筢子要是把整个心思都花在那几亩薄地上，他们家也不会有眼下这样的日月儿，听说刚土地到户那几年，咱们庄户人家手种地缺牲口，他牛二筢子就养了两、三头老母牛，一年给下两、三个牛犊子，那时候牛贵，有三、五年的光景，他牛二筢子手头上就比别人宽敞多了。咱们庄户人家基本上家家养牛了，他又把牛给全卖了盖起了这个村子里的第一栋浑砖瓦房，然后又买了手扶拖拉机，一来手扶拖拉机可以给人耕地挣钱，二来秋季儿还可以给人剌粉挣钱。眼下手扶拖拉机多了，他又添置了小四轮子，庄稼季儿小四轮子地里耕种可以挣钱，庄稼季儿结束了，又可以给人拉砖挣钱，眼下咱们庄户人家盖浑砖瓦房的越来越多，拉砖的活儿也越来越多，我琢磨着当人们看到小四轮子拉砖可以挣钱的时候，不知道他牛二筢子又会有啥子比人想得远一步的心思呢。”
　　“这个我倒是打心眼儿里服气我公爹，他是比别人琢磨得快。”小米接过猫春娘的话。
　　“所以我说这心思不能全花在那几亩薄地上，得多想，脑袋瓜子也要多转转。”猫春娘向小米点了一下头，“就我们家猫蛋儿，刚开始出去的时候我跟他爹也舍不得让他到外面吃苦受累，可猫蛋儿铁了心要出去闯闯，眼下倒也算是闯出了点儿门路，咋的也比在家折腾那几亩薄地要强得多了。”
　　“你这话说的还真让人觉得有些说道儿，等我家那几个猴崽子稍微能执事儿了，我跟他爹也商量着让他们出去到外面闯荡闯荡。闯出来是他们的福分，闯不出来那是他们的命，咋的也不能让他们跟咱们一样，整天价守着那几亩薄地没有日月儿地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汗珠子了。”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瞅着猫春娘说，“就眼下这个局势，让他们几个跟咱们一样守在那几亩薄地上，怕是到时候连个人也娶不到，眼下的人眼皮儿多活啊，先瞅瞅家底儿再提亲说媒，我也琢磨着那几亩薄地上就算一家人的腰都给累断了，也掘不出啥子家境来。”
　　“婶子，我的意思你先别考虑着以后让他们出去闯荡，眼下他们都是进学堂念书识字儿的年龄，想着法儿让他们进学堂多念点儿书多识点儿字儿。万一他们有谁念书念出来了，吃皇粮拿俸禄，那不光是祖上的光彩，以后有个啥事儿也有撑腰的了。”小米接过邻居家婶子的话说，“实在他们不是吃皇粮拿俸禄的命，那时再让他们出去闯荡也不迟。”
　　“你叔也是这个意思，就是离学堂太远了，大队学堂离咱们黄庄子六、七里路。”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米说。
　　“就是再远点也得先让他们进学堂念书识字儿，那时我跟我豆子哥就是每天三趟来回去大队学堂念书的，只是在我爹去了之后再也念不成了。现在想想，当时我爹让我跟豆子哥去大队学堂念书识字儿，还真是我爹为我跟我豆子哥想的有点儿远。要不是我爹没了，说不准我跟我豆子哥念书还真念出来了呢。”小米马上看着邻居家婶子说，“小时候让他们几个多吃点苦受点儿累也不是啥子坏事儿，再说了，去学堂念书识字儿也不是啥子掏力气的活儿，就路上每天三趟来回也不算啥子苦和累。”
　　牛二筢子在院子里很热闹地说着些客气话儿，好像又有什么亲戚来了。
　　“别说，这个家的亲戚还真不少，这个时辰就已经坐满了整个院子，到午晌饭的时候怕是来人整个院子里都坐不下了。”猫春娘探身向院子里瞅了瞅，“这一阵子的客人，听牛二筢子的口气，像是望春他姥娘那边的亲戚。”
　　“这个家亲戚多，在安排这个酒席前我公爹就琢磨着说得二十张桌子准备。”小米向猫春娘点了一下头，“虽说我婆母娘不在了，平日里我公爹他还是跟我婆母娘那边的亲戚走得很近，没有因为我婆母娘不在了就觉得生分了。”
　　“牛二筢子会为人。”猫春娘点着头说，“就是因为他会为人，这些年他才能筢子一样耧出这样的家境，要不，谁家的手扶拖拉机不能犁地呀，为啥三乡五邻间的老少爷们儿们偏偏就找他牛二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