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月九龙会 (1)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19-12-24 13:20:19 字数:3194
光阴如箭日月似梭,好日子坏日子都会过去。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这年因年景较好,农民们对来年的生产充满了信心,田头年景一好样样都好。因此这年老成章做小炉的生意也较好。他们从正月上旬出发,到清明脚跟,打铁船摇东到西,小炉在东南乡做了四个月,居然也赚来了五六十元大洋。老阿木等其他几只小炉船生意也很好。
而年景好了种田人家兴旺了,雇长工的人家也多了。祥荣、贵法、阿二、和根宝等也都在头年年底,寻着了做五个月的人家。而且都拿到了预支,这样老成章和贵法家等做长工的人家日子也好过了些。老成章除了还了债,付了些“会”(村俗互助会),连同祥荣拿来的做五个月的预支谷,居然也能吃到清明节边。
“我说天无绝人之路,黑无常他弄不倒我!”老成章这样对老阿木说。他对生活又充满了信心。
一忽,大地回春,田里的草子发绿,麦苗儿拔节,油菜开花,布谷鸟和黄莺在发青的柳枝上快乐地鸣歌唱,又一个春耕季节来到了。
每当春耕之前。这地方有个传统习惯,总要把九龙河上游高桥对面的宁国寺菩萨抬出来,行四天“会”。这里西乡人就叫“三月九龙会”。请宁国寺菩萨到他的弟子脚下各社各乡都去巡视一下,请菩萨保佑这一方地方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安。
当宁国那两尊黄灵宫和东狱大帝菩萨出殿的时候,各社各村的弟子不但要用鸡、鹅、猪头三牲和糕饼来祭祀它,沿路上还用旗锣、炮担、皂隶、掌扇和“肃静”、“回避”的旗牌仪仗队为它开锣喝道。还有踩高跷、甩火篮、舞龙灯、撑旱船、骑苞马以及抬着连灯、台阁、古琴、大令和三百六十行等等行会玩艺,来敲敲打打吹吹拉拉地步随它一起游行,这就叫“行会”。菩萨抬到那里,这些“会”也就跟到那里。菩萨到那个社村爵献(坐下休息),那里就要唱书演戏等来招待它,那地方就叫过社头了。过社头的村庄,亲戚朋友和邻村的人都来看戏或听书,那地方也就特别热闹了。这样从农历三月初七开始到初十,这四天时间,宁国寺菩萨经过的各社村弟子脚下:高桥、望春桥、横街头、集士港、卖面桥、再回到高桥这四天光景,这些乡镇的沿途地方,就到处都是欢乐的节日了。
按照当地传下来的规矩,宁国寺菩萨出殿行会,长丰社芦苇漕等村,是宁国寺菩萨的亲弟子,他们出的“会”是排在永乐社——罗家桥等村前头的。可是有几年因为长丰社会头芦苇漕出不起“会”,其他村里只出一些小会,这个位置就叫永乐社罗家桥村的会占了去。罗家桥人有钱有势,出一扛漂亮的台阁,排在长丰社的位置上耀武扬威,直叫芦苇漕人气得翻白眼。
“娘的,人穷不能志短,今年我们长丰社再把古琴租来抬出去!”二月初族里干事老成章在前头门与族长老阿来,干事老阿木、老兴发等商量准备今年再出“会”。因为这是热闹高兴的事体,经干事老成章一提议大家都赞成,特别是后生们听了更是高兴。
“每年行会都叫罗家桥人占我们长丰社的位置打前头出风头,今年我们自己出会就不许他们再占我们的位置了!”会还没出,祥甫、咬脐、根宝等后生们就气歇歇地议论开了。
“也气气罗家桥人,气气黑无常!”贵法也闪着一只眼兴致勃勃地说,“偏偏把我们的破菜橱{古琴}抬到他们台阁前头去!你罗振山势力再大,行会就不许让你再打前头了。”
因为芦苇漕是长丰社的会头,社长就有芦苇漕人来当。老族长老阿来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大家见老成章既是族里干事,又急公好义热心公益事业,各村人头又熟,于是又推选老成章来当长丰社的社长。
老成章当了社长这段时期就成了大忙人。为了各村出会,于是他就天天奔这村跑那庄的到处奔走,忙得不亦乐乎,再上加芦苇漕村自己村里的会,更使他忙得脚不踮地了。
安排好了各村的会,三月初老成章召集了族里的干事开了一个会,经商量后决定,今年出会的经费按惯例由族里的会田田租开销,不够的各房各户按家境好坏再赞助一点。大家都同意。因为过去行会也是这样做的。
行会的经费着落之后,初二那天老成章和和老阿木、老兴发等几个族里的干事,到北乡河头市一带租会器的地方去租古琴(又叫纱船或船鼓)。古琴租好回到家里,下午又到清河乡鲍家湾去请乐师,然后又到城里请唱走书的人。到望春桥去租办酒席的厨具,购买菩萨爵献来时的祭品等事情,足足忙了一礼拜,一切才准备就绪。
到了初五那天,老成章就叫祥甫、祥青、咬脐、贵法、根宝等一邦后生们摇船去北乡河头市运古琴。到傍晚摇回来,后生们又将多年不用积满了灰尖的古琴拆开来拿到河埠头洗涤,足足洗了三个钟头。好在后生们干这种事体兴趣挺浓。他们赤着脚在河埠头冰冷的河水里浸着,还边洗边说说笑笑,十多个人二十几双手很快就把古琴洗得里光外滑。
第二天,他们就把这些古琴的架子和屏风都摸索着装配起来。第三天,乐师们也来了,他们为了先练一下多日没用的功夫,和试试这些丝弦乐器,就在祠堂里哩哩啦啦呜哩哈叭地吹弹敲打起来,使平日里总关着门、院子里杂草丛生的祠堂,顿时热闹起来,吸引了全村男女老少的人,连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们都来看热闹。
行会的日子一天接近一天,村里也一天天地热闹起来,充满了浓厚的节日气氛。乐师们在老阿木家开的大厨房里吃饭,各家各户都来了过社头的客人,连在城里师范学校读书的罗震海,都请了假到芦苇漕他奶娘老阿木家来过社头了。
这个罗振海就是罗震山的同父异母兄弟。他的母亲是个被他父亲罗益富强迫来抵债做女佣的佃户的女儿,因长得年轻好看,被罗益富看上了。十六岁时被他父亲收为小房,十八岁时生养了他。因为难产生下他后他娘就血崩死了,他是靠他爹的佃户的媳妇,老阿木的妻子的奶喂养大的。所以,他从小就把奶妈当成了亲娘。长大了不管他大哥如何训骂他,还尽年到芦苇漕来找他的奶妈,把老阿木的儿女咬脐和阿秀当作他的自己的兄妹,逢年过节总要到芦苇漕来。阿木婶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有好吃的总给他留着,有啥喜庆事体和过社头,也总要叫人带信到城里去叫他。这不这会行九龙会阿木婶老早就托人带信去叫他了。
现在,姑娘媳妇们,年轻的后生们,都穿起了从箱子底里掏出来的散发着樟脑味的节日盛装,连平日从不穿花衣裳的阿秀,都穿起了那件红底白花的花布罩衫,阿姆阿婶们,连老成章老阿木等老成人们,也都穿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像过新年一样。
三月里来是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九龙会从三月初七到初十进行,这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好时光。初七那天,老成章和老阿木、老阿来、老兴发和祥甫、祥青、咬脐、贵法、根宝等后生们和乐师们,半夜里就起来了。自然,那些弄饭的起得还要早。因行会时由族里在老成章和老阿木家的大伙房统一弄饭,全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可到大伙房里吃饭。所以村里人五更天就起来,半明不暗就高高兴兴地就摸到大伙房来吃饭。到东方出现一末红霞时,老成章和老阿木就领着后生们抬着古琴,乐师们跟着古琴,踏着石板缝中青草皮子上的露水出发了。祥甫、祥青、咬脐、贵法、根宝、阿二等后生们,脚头飞快地抬着,有些空手跟着,准备做替换。他们兴高采烈呼呼喝喝,比抬着新娘子花轿还高兴。乐师们跟着古琴边走边敲边拉,呜哩哈叭啼啼带带的弹唱起来,好听极了。沿路村里的人们都被吸引出来搬着饭碗来观看。使罗震海和阿秀等村里一大群跟去看会的人们,也都感到十分的荣耀和开心。
转出村庄,顺着后俞家桥大石路,拐到九龙河边,顺着河边大路,到集合地点——宁国寺对面的九龙镇和马浦村一带,沿路上到处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乐声和欢快喧闹的人声。他们与各村抬出来的去九龙镇的台阁、大令、古琴、旱船等各种各样的会,会合在一起。从各村出来的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们簇拥着他们。九龙河上顿时热闹起来,狭小的石板路走不了拥挤的人群,过不了四杠八抬的台阁、古琴、大令等多人扛抬的玩艺,人们干脆就跳到草籽田麦子田等春花田里去,顿时把塘河边的春花田踏出了一条宽阔的泥路。而奇怪的是行会踏过的春花田,田主人都没有一个出来干涉的,似乎他们都愿意似的。而更奇怪的是这些被踏倒的草籽和麦子,过后却长的和正常的一样好,甚至比没踩踏过的更好,依旧长得茁壮茂盛,居说这是因为田里散下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