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憾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方刚，你总说我冷冰冰的叫人猜不透摸不着。那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想啊。”他一听这话，认为我是在对他敞开心扉，眼神儿也亮了。
　　“好。我想你听了，一定会失望。”
　　我喝了一口茶，缓缓地告诉他：“没错，李伯伯是我的养父，但在这之前，我和他并不认识。我和他更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是跟着一个桥梁工程队，走进一个叫驴蛋沟的山沟沟。我是那座山沟里被人贩子拐来的女人。李伯伯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他同情我的遭遇……”
　　当着方刚的面，我将五年前那段不堪的往事，都一一地说出来了，不带任何保留。包括我还流了一个娃儿，我和强子藕断丝连地牵牵扯扯，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
　　方刚显然被震惊住了。他张大着嘴巴，不敢相信我真的经历过这些。他结结巴巴地问：“小桃，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没有。”
　　“可是，李伯伯说你就是他的远房亲戚。”
　　“那是他编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方刚慌慌张张的表情，心里就有些想笑。方刚用面纸擦了擦鼻头上的汗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了和你坦白。”我说我的事儿就是这样，现在你还预备要和我谈恋爱吗？
　　方刚坐不住了，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推开了椅子，有些慌不择路，急切地想要离开了：“丁小桃……我谢谢你的……坦白！”
　　“对不起。”从方刚的表现来看，我就知道他退却了。他在感情上是有洁癖的，容不得半点瑕疵，他只想娶洁身自好的女子。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的。
　　他没再理睬我，从椅子边挪了几步，很快就走出去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方刚是喜欢我，但是更看重我处女的身份。
　　但如今我生生撕碎了他的美梦。我想，其实方刚的心里是很怨我的。怨我不该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我付了餐费，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如果回家了……该怎么和李伯伯说呢？想必他一定很失望吧？不过，我还是想尽快告诉他，随便他怎么说我。
　　我走到路口一个公用电话亭。
　　李伯伯听了我的话，半天没吭声。以至于我误认为他挂了电话。
　　终于他开口了：“小桃啊，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你这个女孩子，虽然经历不少，但还是不懂得人世艰辛……”
　　我等着他继续骂我。他有理由骂我。
　　可是，说着说着，李伯伯的声音却缓和了下来。他说这事儿不怨我。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要是有一天，方刚和我结婚了，知道了我以前的事，保不齐还得离婚。
　　我就苦笑：“李伯伯，为了我的事儿，让您操心了。”
　　“说什么呢？孩子，李伯伯只想你过上好日子。我没儿没女的，是真心拿你当女儿待。”
　　我泪眼婆娑，我说从今天起，我每天放学都回来，给您做饭洗衣拖地。
　　“不用。小桃，伯伯也想开了，伯伯只希望你开心！”他挂了电话。
　　下午，我又继续回到课堂。我的心安静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很忙碌。忙着实习，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忙着出去找工作。
　　李伯伯退休了，他以前的老关系用不上了。他说如果能帮我，一定会帮我。可是我不要。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知道这个社会复杂，人际关系更是错综。但我相信，只要有手有脚，不怕吃苦，脚踏实地，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这年我二十五岁了。
　　忙碌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到潘强。算来，快一年没见到他了。他就在原州。不管咋样，我希望他事业有成。六月学校举行毕业典礼，我意外地在人群中看见了方刚。他是来写一篇采访报道的。因为有叔叔做后盾，方刚的背景很硬。他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一脸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可是方刚已经看见了我。没办法，我只好向他打了一个招呼。说来，他毕竟是我的师兄。
　　“丁小桃，好久不见……”方刚再见了我，很兴奋，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不快，脸上一点儿也不尴尬。
　　我也笑笑：“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我不否认方刚的才华。他既当记者，又干编导，是市电视台难得的人才。不过，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寒门子弟，没有一个当市委书记的叔叔做靠山，我想他此刻也应该和我一样，满大街地找工作。
　　“呵呵……其实我也不喜欢露脸……”方刚有些得意，然后就问我找到工作没？
　　我说还没。
　　“是啊，现在学财会的人很多，工作不好找啊……”他说现在的大学生越来越廉价了，廉价到连民工都不如。方刚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整理包里的一份文件。
　　忽然，他的包里落下了一份电子稿件。我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递给他。
　　方刚就指着这份电子稿，告诉我：“待会，我得去采访这个人。”他说此人就是农民工出身，文化不高，肯吃苦，还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但他埋头苦干，不到一年时间，将一个不起眼的家具作坊经营成一家颇具规模的家私企业，还做慈善。方刚说，这样的人得多宣传。
　　我听了，就顺势看了一眼电子稿上粘贴的照片。看到照片上的男人，我狠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强子吗？照片中的强子，西装革履精神抖擞，正打着电话。
　　方刚没觉出我的表情有啥异样，他将稿子塞进包里。对着我说了一句：“有什么困难，你还是可以来找我。”然后，他就和别人应酬去了。
　　我的心里就十分感慨。拍了毕业照，我更无心呆在学校了。我的行李早就搬回了李伯伯家。我还得继续找工作。我也面试了好几家公司，但地理位置都偏远，不方便我照顾李伯伯。去年下半年，李伯伯在卫生间摔了一跤，虽然没伤着筋骨，但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比以前困难。
　　我急匆匆地出了学校，坐上一辆公交车往李伯伯家里奔。我站在路边，左顾右看的，但迟迟不见一辆公车驶来。我的心就有点急。
　　嘎地一声，一辆小车停在了我面前。我没注意。突然，从车里下来了一个男人。我一看，发现竟然是潘强！我不想理他。现在他生意做大了，开着车，风光满面的，是想在我面前得瑟吧？
　　他叫我的名字，叫得情真意切。
　　可是我不想听。我忘不了他伤害我的那些话。幸好，这个时候，公交车终于缓缓地驶过来了。我招了招手，赶紧上了车。我不想看见潘强。
　　可是，我又情不自禁地扭头朝窗子后头看，我发现强子的车还停在那里。他人站在车旁，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抚了抚胸口，尽量让自己凌乱的心平静一些。没想到一年没见，我的心还是那样激动。可这又怎样？他并不喜欢我。他帮我，只是出于同情。他和我上床,也是出于男人的本能。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知道他从驴蛋沟出来打拼到现在不容易。我不恨他。我不能强迫他喜欢我。我更忠心地祝愿他人生道路从此一帆风顺。会的。有了方刚的报道，他在原州也算一个企业新秀了。
　　我回到李伯伯家里，闷闷不乐地做晚饭。这人上了年纪，浑身就真的开始出毛病了。李伯伯的牙齿也掉了好几个，只能吃绵软的饭，粘稠的粥。
　　吃饭的时候，我不大想说话。不用开口，我就能知道李伯伯想问啥。无非是工作找的怎样了？
　　可是今天，他却和我说了这样一番话。
　　“小桃，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啥事？”
　　“去年，我私下里找了潘强。”
　　“啊？”我一听，真的吃惊了。我没想到李伯伯会这样做。那他……都和强子说了啥？
　　“我叫他别去找你。我告诉他，不要妨碍了你的前程。他说他会听我的话。”说完这话，李伯伯就叹息了一声，“当时我只是一心为你好。毕竟，方刚在我眼里，比潘强靠谱的多。”
　　我听了，就淡淡道：“伯伯，不要再说了，都过去的事了。”
　　“不，小桃，我要说……”李伯伯放下筷子，“潘强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我看走了眼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递给我一张报纸，说潘强上了报纸了。
　　我只好接过。我就告诉李伯伯，说潘强马上还要上电视了，电视台的记者要采访他。我说这个记者就是方刚。
　　李伯伯听了，手就僵了一下。他满怀内疚地看着我：“小桃啊……你去找他吧……”
　　“再说吧。”
　　我难过的不是李伯伯骗了我。而是强子的态度。他听了李伯伯的话，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我。这点，才是真正让我伤心。
　　我不想找他。他发他的财，出他的名，这和我丁小桃无关。
　　第二天，我陪李伯伯去医院检查身体。可到了医院，我却发现忘带病历卡了，没办法，我只好叫李伯伯坐在椅子上等一等，等我回去拿。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小区。上了楼，我愣住了，我家门口站了一个人，他堵在门口。
　　怎么又是他？
　　“你想干啥？”
　　“不干啥。”
　　“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
　　我打量了一下他。他发迹了，人还长胖了些，脸色也比以前白了。但这又怎样？我见过他以前落魄潦倒的样子。就算他以后能当亿万富翁，在我心里，他也还是驴蛋沟那个放羊割草的潘强子！
　　“你……真的不让我进去？”在得到我断然的回绝后，他竟然还局促起来了。
　　“对不起，我有事。”我说我回来是拿李伯伯的病历卡的，待会我还得去医院，你别耽误我的时间。而且你现在阔了，有钱了，那我就更高攀不起了。
　　“小桃，你为啥和我说这些？”
　　我就冷笑：“潘强，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可还记得你说的话呢！”
　　他听了这话，就咬唇：“我那是瞎说的。”
　　“这也能瞎说？”
　　“唉……我悔死了。我悔了一年。”他拦住我，让我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要对我解释，“丁小桃，我是喜欢你的！打从第一次在驴蛋沟见到你，我他妈的就喜欢上你了！我为你留在了原州，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着你！我知道你的学校知道你的班级，但我不敢去找你！因为我他妈的自卑！我自卑啊我！你是一朵花，我就是一颗狗尾巴草！我想着只要我能混出来一点，我就去找你！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过穷日子！可是……我又不想断了你的前程！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熬不住了……我就是想你，想你想得发疯，想得我快生病了！丁小桃，我早想来找你了……但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他说的很热切，以为过分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在了我的脸上。
　　这还不算，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扳着我的肩，左右摇晃，大手将我的肩膀都捏疼了。我叫他住手。可是他不放。
　　我说你窝囊。
　　他承认。
　　我说你自私。
　　他说我说的对。
　　“潘强子，你说的我很感动，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你骗人！”他怔了怔，“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和我说实话！”
　　“我就不喜欢你！”我说我不会喜欢上一个人贩子。我想清楚了。
　　“那你干啥和我睡觉？你干啥叫我搂着你不放？你不喜欢我，干啥做那事儿的时候叫我宝贝？”他像受了伤，一把松开了我。
　　“不知道，我忘了。”他记得还真细。我说从前的事儿我都忘了。那时我不懂事。
　　“这都能忘？”他一把又握起了我的手，要将我的手贴着他的胸口，摸摸他的心热乎不热乎。可是，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我手腕上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银镯子。
　　那是以前他送我的。
　　我感到了尴尬，就想辩解。
　　“丁小桃，你还说不喜欢我？”
　　“这也不能证明啥。”
　　“你要讨厌我，你可以扔了呀！”
　　“干啥扔？再说这东西也不值钱。”我又将镯子戴好了。
　　他像明白了什么。
　　他就看着我。
　　他深呼吸一口气。
　　他受了感动。突然一把拽住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丁小桃，我喜欢你。你不能再失去你了！”他要吻我。
　　我说不行。人多。我臊。
　　我将门打开了。
　　他屁颠屁颠地赶紧跟进去。然后就抱住我，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压在沙发上，流着泪吻我，一遍又一遍。我说你把我的嘴都吻肿了，这样我怎么去见李伯伯？
　　“没啥。我和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也没反对。
　　一路上，我都咧着嘴儿微笑。我什么也没答应强子。我和他只是刚刚开始。不过，他这么有诚意，我又这么痴情，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嫁给潘强，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但至少我不后悔。
　　而生活，本就是自己的，和他人无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