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分岔口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走廊的路灯，将我和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指着一架墨紫色的屏风，说就是它了。
　　强子说做这种屏风，打磨挺难的，主要考验木匠的雕工。三千块卖给商场，其实是亏了。但因为是头一笔生意，他宁愿吃点儿亏。
　　我深呼一口气。
　　“我在金鹰商场兼职，你怎么不来找我？”
　　他顿了一下：“我忙。”看来他在原州住了一段日子，已经不说“我”了。
　　“忙得连看我的时间都没？”
　　“我是真的忙。”
　　我想了想，就苦笑了一下：“也是。我忘了，你已经结婚了。嫂子……生了吧？男娃还是女娃？”他一愣，没想到我问这些，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很奇异又很迷惑的样子。可是他没回我的话。
　　这在我看来，就是默认了。
　　我的心里酸涩不已：“潘强，你果然出息了。你和以前不同了，真的干上了老板了。”
　　“这不算啥。我也是小工。”他说他不是啥老板，他也一样地从早干到晚上，披星戴月地，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他故作轻松，是为了调节凝重的气氛。我就叹息了一下。
　　“你，还在读书吧？”
　　“你咋知道？”
　　“我猜的。你这模样就是个大学生。”他说我戴起了眼镜，更显得文绉绉的。
　　我听了，更气了。或许强子一直知道我就在原州。这在同一个城市，可他就是不来找我。我想发泄我的气愤。但是发泄了又能怎样？他有老婆有娃儿，我不能打扰他的生活。
　　我就说你把屏风装上车吧。我从包里将三千块给了他：“放心，我做的屏风质量不会有啥问题。”他找了一个工人，帮着将屏风搬到了一辆货车上。
　　强子是老板没错，但也兼司机和送货的。
　　我坐在副驾驶上。他将车开得很缓很慢：“你晚上兼职到几点？”
　　“十点。”
　　他就问我饿了没？饿的话他就将车停下，在路边找家饭馆吃个饭：“小桃，我还没吃呢！”
　　“嫂子不给你送饭吗？”
　　“她不送。”
　　我想也是，人家得在家带娃儿。这话题太沉重太伤感，我不想往上面扯了。
　　“我也有点饿了。那就停下吧。”晚上五点我在商场兼职，就吃了一块面包，这会儿早饿了。通常我都是在商场随便吃点儿什么，下了班，再回宿舍泡点儿泡面，要不就去食堂买两只花卷，晚上就是这样将就将就。在吃食上，我不挑剔。
　　进餐馆的时候，我说这顿饭我请吧。我请得起，我自己挣钱。
　　“哪能让你请呢？”他看了我一眼，带着我进了一个包间。包间的餐桌面是圆的，但我还是挨着强子坐下了。他给我倒茶，我喝了一口。
　　趁着服务员上菜的间隙，他问我：“你快毕业了吗？”
　　我点点头：“明天开春就可以出来实习了。”
　　他哦了一声。然后就问我：“小桃，大学那么好，谈朋友了吧？”
　　啥？
　　我就说没。我说功课紧，时间紧，都忙着挣钱了。
　　他就说：“那咋不谈一个呢？你也快二十四了！”他说，这要在驴蛋沟，二十四的年纪，娃儿都生了好几个了。他还记得我的年龄。我二十四了，他也三十了。
　　“再说吧，现在我不想这些。”
　　“看着有合适的就谈呗，可别拖成老姑娘了！”强子说我的条件很好，应该不愁人追。他问我该不会毕业了，还想着回老家吧？
　　我说不回去了。原州挺好的。
　　他就又“哦”了一声。强子点了很多菜。他吃的很香。和以前一样，他的胃口一直不错，挺能吃的。他给我夹了很多肉：“以前，你在我家，总是馋肉。”
　　他说我虽然比以前白了，但是也瘦了。我听他这样说，很不好意思。那会儿我十八九，还是长个的年纪，确实能吃。
　　“别给我夹，这么多我吃不下。”
　　“咋地了？当了大学生，胃口就变小了？”他非让我吃，他说就喜欢看着我吃得肥肥饱饱的样子。
　　他说的很有感情。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驴蛋沟，想起了我和他之间发生的种种。我问他，好几年过去了，驴蛋沟都有啥变化？
　　强子喝了一口啤酒，说变化大着呢：“想不想回去看看？”
　　我就心神不定：“我要回去了，他们得打死我！”
　　“不了。”
　　“啥不？”
　　“村子开化了。现在没啥人买媳妇了，男女都出去打工，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潘强鼓动我回去一趟，看看驴蛋沟的变化。我就笑笑：“再说吧。”不是我不想去。只是伤疤已经结痂，我不想再去揭开。
　　强子就道：“是啊，你还回去干啥呢？你都逃出来了。以后只管朝前走，哪还有往后看的？”他自嘲地一笑，又闷头吃饭。
　　这顿饭，我吃的心里七零八落。
　　强子将屏风送到了商场，安装好了才回去。外面刮起了凛冽的寒风，早春二月了，天突然又变冷了，真叫人觉得不适应。
　　强子上了货车，看着我：“小桃，你也早点回去。”
　　“嗯。”我跳着脚儿，给自己取暖。
　　“你穿的太少了。”
　　“没办法。商场都这样规定的。”
　　“咋这样苦自己？生活费要不够，我给你！”强子说的很爽快。他说他有点儿积蓄，虽然钱不太多，但和以前相比，那算很多了。
　　我就笑笑：“我知道你是老板了。当老板的都有钱。”但我说不要，我自己挣钱心里踏实。
　　他说这话没错，但他就是舍不得看到我吃苦。见他还犹犹豫豫的，我就劝他：“回去吧，别让嫂子等。”
　　他也笑笑不说话，按了一下喇叭，将车开走了。
　　我看着他的车不见了，吸了吸鼻子，才走进了柜台。我喝了一口热茶。我发现柜台上落了一只黑色的钱包。我想了想，这是强子的。
　　我将钱包打开。想看看钱包内有没有他的电话和住址。他是作坊小老板，包里应该有名片。我很快就找到了。我就给他打电话。
　　他手机通了。
　　他问我有啥事？
　　“你落钱包了。过来拿一下，还是我送过去？”
　　电话那头，强子就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翻皮包：“我太粗心了。”他说会过来拿，叫我等一等。
　　我说快下班了，要不就明天吧。
　　“行。”他说也可以。
　　挂了电话，我就骑车回了学校。刚进校门，我发现门里的阴影处突然蹦出一个人来。我吓了一跳。
　　“小桃！”
　　我摸了摸胸口，原来是方刚！
　　我镇定了一下，趟着车，问他：“你干啥啊？”
　　“知道你快回校了，就想在这儿等你。”
　　我皱了下眉头：“不用等我。”
　　我以为，我和方刚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互相躲着，避而不见。可是他这一下又蹦出来，到底啥意思？
　　“方刚，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将车停在了女生宿舍楼下，提醒他。
　　“丁小桃，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这样无聊吗？可谁叫我真的喜欢你呢？这一个多月，我饭吃不好，觉睡不香，诗也写不下去了，我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方刚说我得给他一个机会，他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我就抱着胳膊，缩着头：“你还有完没完了？这样有意思吗？”
　　“咋没意思？我和你还没开始呢，咋能就完了？”
　　我注意到，方刚喝了酒，还是那种呛鼻的烈性酒。他见我总不点头，突然就抱住了我，将我往一旁的花丛里拖。
　　“你干啥？”我有点害怕了。喝了酒的方刚和平时不大一样，劲儿挺大。他要拉我去花丛，我知道他想干啥。原州工业大学的女生宿舍本就建的偏僻。花丛又密又茂盛，花木都长得很高大。学校谈恋爱的男女想幽会了，都会来花丛亲密。
　　方刚这是想要和我亲热。进了花丛，他就迫不及待地咬我的嘴，要让我的嘴巴张开，他舌头好进去。可是我紧紧闭着嘴，就是不如他的愿。
　　不但如此，我还将方刚的嘴咬坏了。他捂着流血的嘴，松开了我。
　　“丁小桃……你就这么小气吗？”
　　“你这是强迫我！”我不想和他废话，我得赶紧进宿舍。但是方刚一把拽住我，他压住怒气，虽然没吻我，但却用手伸进我的衣服，上下摸了一通，当作发泄。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很后悔，不该和方刚结交朋友。进了宿舍，我随便洗了一下，倒头就睡。宿舍一个家境富裕的女同学买了台新电脑，她正在网上下载韩剧，问我看不看？我说不看。室友就说我很怪。我随便她们怎么想。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我又提着包，骑着车走出校门，照常去做兼职。我没想到，李伯伯来找我了。
　　他让我等一等，说要和我说几句话。
　　“小桃啊，你和那个叫方刚的男孩最近处的怎样？”李伯伯一来，就问我这个。
　　我就说，不谈了，不来往了。
　　李伯伯就问是谁主动不谈的？
　　“是我。”
　　李伯伯就叹了口气，他告诉我：“小桃啊，我帮你打听过了。方刚这孩子低调，他家里有一个叔叔，在咱们原州当市委书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