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生的道路还长啊

　　录完了口供，我就离开了警局。我想好了，强子不是要去看守所服役吗？那我也不回老家了，我就留在这里打工，随便找个工作。
　　没想到，街对面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抬头，发现唤我的人是老李。我不想理他，将头扭过去，朝街道的另一边走。
　　但是老李虽然上了年纪，走起路来并不比我慢。他赶上了我。
　　老李气喘吁吁地，扶了扶眼镜，问我：“小桃啊，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的！”
　　我冷冰冰地：“不用等我。”我知道，驴蛋沟的新桥还没造好，他一会儿得回去。我不想和老李多说话。我认为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的事儿兜给媒体，是对我的不尊重，也伤害了我。
　　老李看出我生气了，就轻声问我饿不饿？他说附近有家面馆，现在是中午了，不如进去吃碗面。没错，我的肚子是饿的咕咕叫，但我自己会买了吃。
　　见我还是没吭声，老李就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吃了饭，你想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我一听，也就跟着老李进面馆了。
　　他点了两碗牛肉面。他问我还回驴蛋沟不？
　　我说不回。我要在这里打工，等强子出来。
　　“小桃，你想好了以后就嫁给他了？”服务员端来了面，老李递给我筷子。
　　我麻木地接过。我点了点头：“强子是个好人。”
　　“我没说他不好。”
　　“那你干啥要去找媒体？干啥要拆散我们？现在弄得强子蹲看守所了，你满意了？”我憋不住了，有火就要撒。
　　“小桃，我只想帮助你。”他说，强子本就不该聚众闹事。驴蛋沟的人野性太足，的确需要关一关，“小桃啊，你才十九岁啊。你这个年纪，就应该进学校读书才对。我呢，孤独老头子一个，没老伴没儿没女。我觉得我和你有缘分啊。你跟着我走，我帮你联系学校，你继续读书。一切费用我出。人生的道路还长啊。”
　　这个下午，老李和我说了许多许多。他说，人要自省，我现在无怨无悔地等着强子，但以后肯定会后悔。他说我的生活中，缺一个有经验的长者拉拔：“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这是一个机遇。你应该把握住。”老李说要想读书的话，他马上就送给我去省城原州。他说可以把我的户口也迁过来，登记在他的户口本下，就当我是他的养女。老李说我虽然停了一年的学业，但只要专心读书，还是有很大可能考上大学。
　　我闷闷地吃着面。说真的，老李这种谆谆善诱的知识分子特有的说话方式，真的很打动人。他说的话，我也听在心里了。
　　可我总觉得，这个当口，我要这样干了，跟着他回原州，我就不是人了，我就忘恩负义了。潘强还在看守所，我这一扭身就把他甩了，另攀了高枝，有点说不过去啊。
　　“小桃，你到底犹豫什么？”老李问我。
　　“你干啥要这样帮我？”毕竟，我和老李非亲非故。
　　他就和蔼地笑笑：“你长得像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死得早。我帮你，就是在帮我的女儿。你是孤女，我是孤老头子，你缺个父亲，我缺个孩子。”老李的眼睛湿湿的。
　　我有点难过，就给他递了面纸。
　　老李问我，让我留在这里打工，是不是强子的主意？
　　我就摇头。我说强子要和我分。他说和我没缘分了。
　　“小桃啊，我也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想。如果还想读书呢，就给我打电话。”老李聪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我的包里。
　　老李还得回驴蛋沟，我们就在这家面馆分别。出了面馆，我就开始四处找工作。但是这座西北小城经济落后，不能和我老家相比，能找的工作有限。
　　县城不大，不过就那么几条街。找来找去，也没有一家招聘要人的。我沮丧了，眼看着快黄昏了，我包里就几十块钱，晚上住宿还是问题。
　　要不，我还是回驴蛋沟算了？从老李的口中，我知道经过警察的解救，驴蛋沟的妇女一下子走掉了不少。平时看起来那么认命还不惜作践别人的妇女们，一旦有了机会，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她们都有娃儿，有些是带上娃儿走的，有些就将娃儿留在了男方家里。老李说这些娃儿也是可怜，最遭罪的就是他们。
　　但我又知道我回不去了。因为驴蛋沟的人不敢将气撒到老李的身上，都指责我不该大嘴巴，弄得外人都知道了。反正，都是我惹的祸。我这要回去，肯定会引起众怒。
　　怎么办？中国这么大，可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晚上，我就一个人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打算就这样熬一个晚上。可是，现在是初春，二月春寒，还是很冷。公园的树多，我冻的瑟瑟发抖。到了后半夜，我鼻子都冻红了，脚也麻木了。
　　这些，我能忍。但令我觉得害怕的是，到了晚上，这公园里并不只有我一人，还有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发现了我，试着和我套近乎。
　　我觉得危险，大概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我逃出了公园，走在冷静凄清的大街上。我看到附近有个电话亭，想也没想，就给老李打电话。
　　只有他能帮我了。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老李的手机很快通了。我哽咽着告诉他，我愿意接受他的安排。我愿意去读书。
　　老李在电话那头也很激动。他问我在哪？我说在大街上。
　　“小桃，等我。我现在就过来。”他说他去麻烦一下桥梁队的司机，叫他送自己来城里。
　　“谢谢。”
　　“谢什么呢？我愿意帮你！”他说我站在路边的电话亭里不安全，也冷。他说城里有家新开的麦当劳，二十四小时营业，你不用管钱够不够，想吃啥就吃啥，等他过来给我付钱。他说麦当劳里有暖气，也安全。
　　我听老李的吩咐。
　　一小时后，空荡荡的麦当劳餐厅只剩我一人了。服务员见我还不走，也不结账，都很奇怪，但又不好上来催我。我心急如焚。我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茶，很快就喝完了。这样坐上一小时，我的屁股都疼了。
　　一个服务员已经走过来问我了。我很紧张。幸好这个时候，老李来了。我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向他招手。他知道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没吃晚饭，一定饿坏了。老李花了一百多块，给我点了鸡翅鸡腿汉堡，我从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
　　老李疼爱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真心拿我当女儿对待。
　　“慢些吃。”
　　他说司机就在外面等着，等我吃完了，就带我回省城原州他的家。
　　数小时后，天快亮了，我跟着老李，提着行李，走进一个干净卫生的小区。他说他的家在二楼。老李带我上去，扭亮灯。
　　我看着房间里温馨的布置，暖融融的床，光溜溜的地板，阳台上摆满了各色花卉，我很感慨，也很激动，我不知说啥好。
　　“小桃啊，你就睡我女儿的卧室。”他指着卧室里的书柜，“这都是我女儿买的书，各种类型的都有。明天，我给你联系学校。”
　　他说为了我的事，他已经对工程队请了几天假。等处理完了，他就再回驴蛋沟。老李很疲惫，但还是给我忙活早饭。我不忍心，就说我来做。
　　我叫他李伯伯。吃完了早饭，老李就说得给我买几身衣服，还有一些学习用具。他帮我联系好了学校，一所挺不错的中学。我被拐之前，还没读完高一下半学期。现在我就当插班生，继续往下读。
　　老李对校长隐瞒了我的身份，说我是他一个远房的侄女儿，因为父母过了世，无依无靠的，他就将我接了来，当作养女，留在他身边读书。
　　短短的几天，我的人生真的经历了巨大的变化。现在，我又回到了明亮宽敞的教室了，看着大黑板，看着整齐的课桌和散发着香气的课本，我还觉得在梦里。
　　我很感谢老李为我做的一切。他真的是一个好人。老李将家门口的钥匙给我配了一把：“小桃啊，我还得去驴蛋沟，你一人住，不害怕吧？”
　　我说不怕。小区里有保安，有摄像头，门是牢固的防盗门，我一点也不怕。
　　老李就笑了。
　　重新回到课堂，我十分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学习生涯。本来我的成绩就很好，虽然落下了一年，但很快又拾起来了。
　　我很快就融进了集体。因为语文成绩出色，我还被班主任选为班上的语文课代表。
　　老李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回来了。这天是星期五，快放学了，我在班里打扫卫生，一个同学就告诉我，说校门外有人找我。
　　谁？我的心弦波动了一下。我希望是他。在这三个月里，其实我无时无刻不想他。但我只敢晚上做完了所有的作业，躺在被窝里偷偷地想。
　　我和他是那样亲密过。我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他也熟悉我的。曾经我们相濡以沫，就像鱼儿和水。但是……我无法掌控我的人生。我身不由己，我自私，我怯弱，可我还有理想，还有追求。
　　我的心开始颤抖，握着的扫帚也掉在了地上。我猜想这个来找我的人，应该就是强子。三个月了，他也该从看守所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