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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想怎样就怎样

作品名称:野桃      作者:芳苓      发布时间:2019-12-16 22:25:38      字数:3167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和强子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吃了早饭,我们叫了一辆电三轮去了车站。坐在从盐州开往省会苏城的大巴车上,我的心很复杂。
  强子看着我脸色低沉,就和我开玩笑,说早上他走出旅馆房门的时候,发现门上有一只小虫子,这种虫子,按他老家的说法,叫“喜喜”,就是人见了它会来喜事儿:“小桃,我有预感,今天你找工作肯定顺利。”
  盐州距离苏城四百多公里远,三个小时的车程。下车的时候,差不多中午十一点了。我不知道开发区在哪,我就打听。有一个司机自告奋勇地说知道,但要收我们双倍的车钱。强子要替我给,我不让。
  苏城经济开发区,并不在市区,位置挺偏远的,差不多就是乡下了。但是到了那里,我就吃惊了。开发区马路整洁宽敞,工厂很多,都是很现代化的建筑。强子一时也看傻了眼。
  司机知道我们是来找工作的,就热心地告诉我们:开发区设有人力资源市场,说白了,就是方便人找工作类似招聘会性质的机构。他说,赶紧去,现在还来得及。要不中午十二点关门了,得等到下午二点开门。他问我要不要去人力资源市场?去的话,还得再给十元。
  给,我给。我只想快点找到工作,自力更生。但是强子抢先一步,他替我付了钱。人力资源市场不远,司机只开了五分钟,就到了。
  他在一幢白色的办公大楼面前停了车,指着门口挂的牌:“就是那了,赶紧去吧。每年秋天这里的电子厂都大量招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我听了,心里就很高兴。
  上午十一点,可是人力资源市场找工作的人还是很多,几乎将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概有五十多家电子厂在招工,每一个招牌台前就簇满了咨询和报名的人。门口的保安叫我排队。我突然就想拉着强子和我一起。
  可他摇了摇头:“小桃,我看你安定下来了,我就回去了。”
  “可……你也可以在外头打工呀?”
  “我还是得先回去。”他说这事儿得给他娘一个交待。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明白强子的意思,他私放跑了我,心里担忧他娘,这是要回去负荆请罪。
  “强子,你放心。钱我会还,我找到工作了,每月都还一点。”我向他保证。
  “我不要你的钱。”他看见前面排队的人空出了一些,叫我赶紧跟上。他自己就靠在一个角落里,等我的消息。
  我很顺利。我小心翼翼地对着这家台资公司招聘的主管说,我身份证和高中毕业证被小偷偷了,只有户口本。他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就接过户口本看了一看,见我是本省的,就说能写字就行。然后他给了我一份常识问题阅读解答的卷子,大概有选择题二十条,我窝在旁边,掏出笔很快做好了。
  我将卷子递给主管,他看了看,见我选的都不错,想了想,就在卷子上用红色的水笔写了一个“pass”,意思我被录取了。然后给了我一张条儿。这是一张医院的体检单。“下午,你就按照时间规定去这家医院。记住,只能这家医院。如果体检没什么问题,第二天上午八点你就在公司门口集合。”末了,他嘱咐了一句,你这身份证问题,希望你尽快办好。公司会根据你的身份证办银行卡。发不了工资,后果自负。
  他的话,我都一一记住了。我会抽时间回去一趟,去镇上派出所补办一个身份证。我的心里涌起从没有过的喜悦。我身体健康,体检不会有啥问题的。我拿着单子放进包里,对主管道了谢,出了人群,我就朝强子招手。
  他见我这样高兴,知道我一定面试上了:“走,咱们先去吃饭!”强子也兴冲冲地,好像是他找到了工作一样。
  中午我和他就在附近饭馆里吃了一顿兰州拉面。这顿饭,我坚持不让强子付钱。他就向饭店的老板娘打听,问苏城开发区医院在哪?远不远?
  回族老板娘就说不远。她说体检的医院在前头,拐个弯就到了。
  下午强子问要不要订个旅社休息一下?毕竟,就算体检通过了,也得明天去厂子报道,今天晚上还得找个落脚点呢!
  苏城相镇开发区,附近除了厂房,必备的医院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农房了。土地已经集中使用,被政府卖给了开发商,失地的农民们不种地了,都转而去附近的电子厂上班。本地人和大量的外地人混合在一起,日夜加班,共同为血汗工厂出力。
  本地人和外地人相比,自然还是有优势的。那就是不必出去租房,家里就是现成的。而且,因为安置区还在待建之中,本地农民的住房尚未拆迁,居住的都是二层小楼。屋子有空闲的人家,就会在门口张贴出租房屋的牌子。我记得那几年,相镇上的农民几乎家家户户都出租房,家里都住着几个外地打工的年轻人。
  强子就在拉面馆附近一个小旅社订了一间房。他让我先休息,先睡个午觉,等到了下午一点半,会叫我起床。他说我身上背着的包太土气,说街上好多姑娘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也该这样漂亮。
  “不用。”我心疼他花钱。
  “我要走了。没啥好送你的。我想了想,就送个包给你。”他说他都预算好了,扣除路费,他还有一百多块钱,够买个包的。
  “真的不用。”我不让他出去。
  “小桃,你遭了那么多罪,我没法补偿你,你就让我去买吧!”“不是送过我一只银镯子吗?别买了!”我像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找出一只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强子的脸红了:“那不算啥。”
  “咋不算?”
  强子没办法。他叹了口气,说山外有山。他在驴蛋沟,以为这世界就靠力气吃饭。可是他错了,外面的世界精彩啊。精彩的让他眼花缭乱。他一个山里汉子见了这么多的世面,心里没法平静啊!
  “小桃,我是白活了啊!”
  “外面是好,但那是人家的。受苦的还是在受苦。”
  “小桃,睡觉吧。我也打个盹。”他不让我说话了,说说话费精神。
  一晃下午一点半,我像按了定时针一样,强子没催我,我就像个弹簧一样地从床上跳起来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体检的也很顺利。我身体健康,没啥问题。面试过了,体检过了,就意味着明天可以去这家台资电子厂报道了。这一批厂子一共招收了五十个打工妹。体检完了,通过的女孩子就笑嘻嘻的,嘴里嚼着口香糖,打听彼此的家乡在哪,互相聊着天套近乎。没通过的,就两眼儿通红,难过地躲在一边掉泪。
  强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我。不用说,看到我春风满面的,他就知道我没啥问题了。他拉着我的手,说为我感到骄傲。
  “没啥骄傲的,我就一个打工妹。进了厂子里,也就那几百个小蚂蚁里的一只。”
  “打工妹我也骄傲。”强子说这话拉长了尾调,声音又响又高亢。
  我和强子又回到了出租屋。强子说我得提前租房子,不能整天住旅社:“不用找。厂子会安排我们就宿,就是住集体宿舍。”
  强子一听就放心了:“集体宿舍好。人多,热闹,也安全。”
  我点点头:“宿舍是免费的,不花钱。”
  “哎呀,那可真好。有活儿干,有钱赚,吃住不费钱。小桃啊,那你可得好好干啊!”强子很羡慕。我就扯着强子的手,依依不舍地:“那……你也留下来,行不?我听说了,这家厂子也招男工。就算不招,别的电子厂也招!反正你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肯定能找得到活儿干!”
  我相信,只要招聘的人不是瞎子,强子一定能优先录取。毕竟,他外在条件那么好。
  “我,我只有小学文化!”他嗫嚅了一句。
  “小学文化有啥呀……你又不是不识字!”
  “不,小桃。我已经想好了,安顿好了你,我还是得回去。我担心我娘。”
  我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是啊,潘桂英要知道强子将我送回去了,知道白花了钱,白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兴许得气死。
  所以我就坚持说,等我干满了一个月,发了工资了,我一定会还钱。
  “咋能要你还呢?钱又不是你得的。”
  我就说,我只是为了报答你。当然……我一定会去警察局报案的,那个人贩子,一定不止坑害了我一个人,一定还有许多别的女娃儿!
  下午的时间就有些无聊。我知道,明天等我去了公司报道,强子也该回去了。这就意味着,我真的要和他分别了。
  他伤感,我也伤感。但这是没法儿的事。
  黄昏头上,我就开始洗澡。我和强子一起洗。是我邀请他这样的。他很局促。我们再一次地依偎在一起亲昵。是的,我不会放过这最后一刻的亲昵机会。
  “强子!别怕我疼。我不疼!”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在这破旧而又阴暗的旅社,没人管我们。我们渺小,但是自由。想怎样就怎样。
  强子也豁出去了。他在亢奋中,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小桃……小桃……我的宝贝……我的小泥鳅……”
  他叫的很肉麻。我得捂住他的嘴。因为墙壁不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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