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牛大锤就是牛大锤

　　“我家望秋平日里不爱咋的说话，待会儿他回来了我是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事儿，看他心里是咋的一个意思。照你这么说，我估摸着这事儿有个八九不离十。”牛二筢子笑着向金不换说，“平日里我家望秋那小子就是闲不住，就知道操心干活，心里有啥子话也不爱跟我说，有时候有啥子想法总喜欢跟他这个嫂子说几句。咱们呐，跟他们不在一个年龄上，好像他们心里总觉得咱们跟他们中间隔道墙似的。等会儿呢，我让他嫂子问一问，他们年龄差不了多少，说话没啥子顾忌。”
　　“是啊，孩子有事儿不愿意跟咱们说。要是他们心里有啥子想法儿能跟咱透个气儿，我家儿子也不会这个时候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惹出这样的事儿来。”金不换点了点头说，“这事儿你让他嫂子说道也是个办法儿，总归他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跟年轻人说话没顾忌，心里咋的想的嘴上就会咋的说。”
　　“那我先跟他嫂子招呼一声，你先自个儿坐会儿？”牛二筢子有些亏欠似的笑着向金不换试探着问。
　　“成，这成。”金不换马上点头答应着。
　　牛二筢子见金不换点头，马上转身就去了灶房。
　　灶房里小米正忙着烧水准备收拾已经给她杀死的鸡，见牛二筢子进来，她抬起头看着牛二筢子，问：“爹今儿晚晌这是碰到啥喜事儿了，刚才我就瞅着你满脸喜庆。”
　　牛二筢子先是回头向院子里瞅了瞅，然后把金不换为啥来这个家说了个来来去去。
　　“好啊！”小米差点儿喊起来，“今儿晚上真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等会儿望秋回来你好好跟他唠扯唠扯，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是送上门的亲戚，不能让望秋由着自己的性子。这事儿要是成了，咱们多省心啊。”牛二筢子安置着小米说，“平日里望秋听你的，这回你就多费心思说叨说叨他，别让我再为他这事儿犯愁着急了。”
　　“爹就放心吧。”小米马上答应着说，“这些日子我也一直为望秋的事儿犯愁着急呢，今儿能有这样的好事儿送到咱们家，咋的我也得多跟望秋说道说道，能把这事儿今儿给定下来该多好啊。爹，你就到院子里陪着他吧，咱不能晾着人家啊。”
　　“成！”牛二筢子回了小米，马上就回到了院子里。
　　小米不由得回头向院子里看了看，马上回过身子开始收拾已经给杀了的鸡。
　　牛二筢子回到院子里，向金不换笑了笑，说：“孩子的事儿就得咱们当爹娘的操心，孩子们还不知道咱们的心思，很多事儿他们心里就不觉得，跟没事儿似的。”
　　“孩子就是孩子，他们哪能知道爹娘的难为！”金不换笑了一下说，“孩子们成了家就知道操心了，偎在爹娘跟前永远都长不大。我要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给他把亲结了就把他分出去。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家也不能分。”
　　“是，有爹娘偎着他们就不知道操心，啥事儿都指望着爹娘。”牛二筢子接着金不换的话说，“我就琢磨着等望秋这事儿办了之后把他们都分出去，我自己一个人过。”
　　“怕是你分不开哟。”金不换瞅着牛二筢子一笑，“我也听说了，你家大儿媳妇不愿意跟你分家，我估摸着啊，咱们这两家亲戚要是成了，我家闺女也不会愿意跟你分家哟。”
　　牛二筢子听金不换这么一说，一笑，抬手挠着头皮说：“不分就不分，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热闹。”
　　“那是热闹。”金不换也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他一句话儿赶话儿地唠扯着，从孩子的亲事儿唠扯到家庭，从家庭唠扯到庄稼，又从庄稼唠扯到买卖，上到解放初，下到将来的二十年，由着性子想到哪儿就唠扯到哪儿。大约摸他们这样唠扯了将近两个时辰，望秋推着洋驴进了院子，洋驴的后座上给绑了一个纸烟箱子，跟在望秋身后是一阵大链盒洋驴的铃铛声音。这样的铃铛声就像原来生产队时那几年每户人家挂着的小喇叭似的，在向院子里的人吆喝着说是牛大锤来了。望秋在这样的铃铛声响还没有落音就向牛二筢子说是在驴堆集镇上碰见了牛大锤，然后牛大锤从一个店铺里找了一个纸烟箱子，把买的菜啊酒啊的放到纸烟箱子里绑到洋驴后座上的。
　　牛大锤骑着他的大链盒子洋驴进了院子，两腿一叉支撑着洋驴停下来，然后一只手点着洋驴车把说：“还是这轻便车子骑着舒坦，又快又轻巧。”说完，他才迈腿下了车，然后一脚悠摆，砊啷一声把一边撑的车子支腿支上了。他两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这才笑着与金不换打了个招呼。
　　金不换起身应着牛大锤的招呼向牛大锤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向牛大锤让过去。
　　“到我们家来哪能让你让烟抽，来抽我的。”牛大锤一手推回了金不换的烟，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然后抽出一支递到金不换手里，说，“这都是人家送我儿子的，抽着都不错。原本咱也舍不得抽这花几块钱一包的烟，现在不用花钱就有人送着抽，我这烟瘾原本不算很大，现在给烟瘾抽大了。”
　　“别人送的肯定便宜不了。老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好几块钱一包的烟肯定比咱们抽的几毛钱一包的烟上层次。”金不换应承这牛大锤，很有些承情似的接过牛大锤递过来的烟，笑着说，“今儿这是沾你的光了，第一次吸上这么上层次的烟。”
　　“哪里话，沾啥光啊。烟这东西不分你我，有话不是这样说吗？烟酒不分家，谁的烟都一样，有缘分在一起抽烟喝酒，就别讲究是谁的烟谁的酒，能在一起烟抽得舒坦酒喝得舒坦就成。”牛大锤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笑着向金不换说，“听说你是咱落凤坡的爷们儿？落凤坡可是个有有历史的村子，据说是李世民那个朝代吧，因为你们那个村子出了个娘娘，皇帝把你们村子改名叫落凤坡。人老几辈子都这么说，按说应该有历史记载的，咱们老百姓也看不到这些记载，老几辈子人这么说也一准是这么一回事儿。要是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也不会人老几辈子都这么说。”
　　“我也听我们村子里的老辈子人这么说过，说是出来娘娘的是赵姓人家，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啥子，整个赵姓人家都搬出了落凤坡，搬到哪儿去了没人知道。”金不换眨巴两下眼说，“知道离我们村子不远的草庙吗？听说草庙就是那个皇帝因为我们村子出的那个娘娘修的，说是我们村子的那个娘娘进宫之后为皇上生了个龙头人身的皇太子，那皇太子从娘胎里落地就会说话，说他是草庙附近孟河里的一条龙，经住在草庙附近的神仙点化投胎做皇太子的，在他投胎之前答应要给那神仙修庙，庙修好了他的身体就会变回正常人的模样。于是皇帝就派了几个皇宫里的阴阳先生来到我们村子，他们沿着孟河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风水，最终选定了草庙的修建地址，然后就大兴土木修建起了草庙。上了年纪的人还都记得草庙是多大的一座庙啊，三层大院子百十亩地，院子里那些古松树都够两个人合抱了，观音殿那个排场，一个观音殿估摸着就有两亩地的面积，几十层的台阶爬上去，一个大青铜香炉比两个大汽车斗子还大，一个观音菩萨的塑像就有十来丈那么高。观音殿后面又是一个大殿，里面塑着很多的菩萨像。只可惜啊，那些年给运动把整个草庙都给拆了。”
　　“当时就是乱套地搞，现在想重新把草庙修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了。就算是修，也修不出原来的样子。”牛大锤叹了一口气说，“小时候调皮，我还跟我们村子上的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去草庙偷过人家还愿的贡品呢。”
　　“拆庙的时候我记事还不是很真着，模模糊糊有点儿印象。”金不换说，“草庙给拆这些年了，也别指望能重新再修起来了。”
　　“修不修咱们也不操心这个了，这个也不是我们操的心，我们也操不了这个心。”牛大锤又让过一支烟给金不换，瞅着金不换说，“听说你今儿是想看看他们家的拖拉机？麦罢我就跟他们爷儿俩说了，就爷俩儿在家，一台小四轮子拖拉机，一部手扶拖拉机，哪儿能忙得过来啊，手扶拖拉机干脆就卖了得了，爷儿俩有一台小四轮拖拉机就够忙活的了。”
　　“不是，不是，有别的事儿。”金不换马上向牛大锤摇着手说。
　　“我听他们家望秋说你是想看看他们家的手扶拖拉机？”牛大锤有些迷糊了。
　　“这事儿等下我跟你仔细说说。”牛二筢子见牛大锤迷糊了，马上笑着向牛大锤说，“今儿这事儿我让望秋跟你打招呼过来喝两盅子，也就是想托你在这中间帮个忙儿。”
　　“你们两个这是干啥子哟？一唱一和的，把我都搞癔症了。”牛大锤来回看了看金不换和牛二筢子，“今儿你们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是这。”牛二筢子笑着向牛大锤把金不换的意思说了个来来去去。
　　“这忙我得帮！”牛大锤听过，马上一脸正经地看了看牛二筢子和金不换，“今儿让我过来吃这顿饭是你琢磨得很周全，虽说男婚女嫁是正常的事儿，可毕竟不是过去的时候，过去的时候两家爹娘能嘴对嘴给孩子定个娃娃亲，这个时候两家爹娘嘴对嘴给孩子定亲事儿的少，这样就显得别扭，传扬出去不是很好听。今儿你们两个也把事儿说透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两家的孩子了，要是两家孩子都能同意，我就在中间做这个媒人。”
　　“那我先谢谢你这个老哥了！”金不换两手合十向牛大锤摇了摇，“我家闺女倒是没啥意见，就看他们家这小子啥心思了。这两天他们家这小子不是在给我们家拉砖吗，我跟我家孩子他娘瞅着他们家这小子是个知道干活过日子的人，就琢磨着想跟他们家做这个亲戚，然后我跟我们家孩子他娘问了闺女的意思，闺女这两天也瞅着他们家这小子了，她就跟我们两口子说依着我们两口子的意思。”
　　“这事儿就把握大了！”牛大锤听了金不换的话，马上很有把握地说。
　　“这事儿我在家也跟我们家孩子他娘反复掂量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半斤八两，今儿我才撕破脸了来这个家把这事儿说了。当然了，你们也不能局着我的面子怕我难堪说些让我心宽的话，毕竟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儿，你们心里要是有啥想法儿呢，咱也不勉强。”金不换笑着向牛二筢子和牛大锤说，“这事儿必定不是青菜萝卜的事儿，你们要是真的有别的啥子想法儿我也能理解。”
　　“这还能有啥别的想法儿啊？”牛二筢子听金不换这么说，马上回了金不换，“你们两口子能有这个心思，就说明你们看得上我们这个家，要不你们能会有这个心思？”
　　“就是啊，你们要是看不上他们家的这小子，看不上他们这个家，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你呀，就别往多了想，虽说咱们以往没有打过交道，但也都是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呀，敢跟你打这个包票，这个事儿要是真的能成了，我敢保证你家闺女以后在这个家受不了委屈。要是说以后你家闺女在这个家受委屈了，你就过来找我吐我脸上。”牛大锤很郑重地看着金不换，“村子里像他家这小子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在咱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哪个孩子啥脾气啥秉性，咱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我也知道这事儿要是成了以后闺女在这个家受不了啥子委屈。”金不换向牛大锤点了点头说，“这不过你们没有见过我家闺女，怕你们心里没底儿。我也跟你们做个保证，这亲事儿要是真的成了，以后我家闺女要是在这个家欺老骂少的耍泼皮，你们就把我闺女给我们家送回去。”
　　“你这样一说，这两个孩子要是真的成了，以后他们有日子过。”牛大锤听了金不换的话，马上就很有把握地说，“他们家这小子，人实诚没啥子脾气，也不跟别人惹是生非的，就知道干活挣钱。”
　　“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金不换说，“他们家这小子是能干，别的咱不说，这两天给我们家拉砖我们帮着卸车，要是赶在别人家不帮着卸车，那一车斗子砖卸下来码好了，可不是啥子轻活儿。在路上跑看起来坐到车上手扶着方向盘轻巧，其实也不轻巧，时时得眼瞅着前面的路，一点儿也不能分心走神儿，再一路上颠上颠下的，这一天下来也累得不轻。”
　　“是呢。换上别的孩子，一天两天估摸着能撑下来，三天四天就该叫嚷着累了。你看他们家这小子，从来没有跟家人说过累说过委屈。”牛大锤向灶房里一指，说，“你看，这也算是累了一天了吧，回来还忙活着帮家里干活儿。”
　　“是个懂事儿持家的小子。”金不换点了点头。
　　“所以说啊，咱得想法儿也要把你们这两家的亲戚做成了。”牛大锤瞅着金不换，又给金不换递上一支烟。
　　牛二筢子忽地想起啥子似的向灶房里问：“望秋，让你买的烟没买吗？”
　　“买了，买了，在跟活塞环和进气门放在一起呢，我倒忘了把它们给拿出来了。”望秋在灶房里回答说。
　　“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们爷儿俩都不吸烟，老是把这茬儿给忘了。”牛二筢子很难为情地向金不换一笑，然后转身去找望秋买回来的烟。
　　“这也不能怪罪他们爷儿俩。”牛大锤笑着为牛二筢子打着圆场说，“爷儿俩都不抽烟，心里没这个印象，这一点咱不能怪罪是他怠慢了。”
　　“没怪罪，也不能怪罪，不吸烟跟吸烟的人对烟这个东西在心里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咱们吸烟的人心里放不下烟，他们不吸烟的人心里就根本没有烟这个东西。咱们哪能拿着咱们的心思去要求他们不吸烟的人啊。”金不换笑着说，“我估摸着他们爷儿俩心里就是他们家的小四轮拖拉机和手扶拖拉机了。”
　　“这个应该是。”牛大锤笑着说，“我估摸着他们爷儿俩说梦话都说的是他们家的小四轮拖拉机和手扶拖拉机。”
　　“我估摸着也是。”金不换也是一笑，“干啥讲啥卖啥吆喝啥，他们爷儿俩干的就是小四轮拖拉机和手扶拖拉机，自然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两个家伙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