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金不换

　　日子就这样在每天的鸡吵狗闹中重复着往前赶着，收秋的忙碌也在老少爷们儿们准备收秋农具的奔波中越来越近了。牛二筢子这几天也是着忙得顾头顾不了腚，先是忙着找牛大锤让牛大锤给牛笔打招呼弄几桶柴油，接着就是去镇上一家农机服务站给小四轮拖拉机换了两张新犁铧，回到家自己捣腾着把小四轮拖拉机屁股后面带的播种机收拾收拾，接着就围着麦上把他摔到沟坎子里的那辆手扶拖拉机不停地转悠，同时还挠着头皮咂磨着嘴巴犯寻思。
　　“爹，你又寻思啥子呢？”小米瞅着牛二筢子的模样，知道他心里琢磨着想趁这个收秋节气再把手扶拖拉机开出去多挣点儿。
　　“没寻思啥。”牛二筢子回头向小米笑着说。
　　“爹，这个收秋你就别寻思了，手扶拖拉机拐弯掉头都是两条腿使劲儿，我和望秋都不会答应你这个收秋出去给人家犁地挣钱。”小米马上说出了牛二筢子的心思，也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你要是心里老惦记着手扶拖拉机，那也成，得闲你把它收拾收拾，保养好明年再开出去，反正今年我是不答应你。”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心很不甘地叹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说：“要是家里多个人手儿就好了，这个收秋还能多挣点儿，望春那孩子也没个音讯儿。”
　　“爹，你别唠叨他了，他心里就根本就没这个家，都走马上一年了，连个音信儿也不给一个。”小米听到牛二筢子提到了望春，心里也一下子来了气儿，“爹，你就别惦记他能回来帮这个家一把儿了，没有他，咱们这日子不是一样往前过？”
　　听着小米的话，牛二筢子很亏欠似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哎，这孩子不懂事儿啊，老大不小的了，啥时候能长个心眼儿出来啊！”
　　“爹，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咱这个家就权当没有他这个人。”小米瞅着牛二筢子说，“他心里要是有这个家，不管在外面咋的，总得给这个家一个信儿吧。他眼下在哪儿，又在干啥，爹你知道吗？反正我是不知道。”
　　“他除了给人家开车，别的还能干啥啊。”牛二筢子知道小米这样说话是心里有气，虽说平日里看不出小米的心思，可自己能想得到。他仍旧很亏欠地笑着向小米说，“他眼下这个德性怪只怪爹没有把他调教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事理儿。”
　　“爹，这事儿咋的能怪你呢？他都多大的人了啊，又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世面儿，啥事儿他想不到？就一句话，他的人不在这个家，心也不在这个家。”小米见牛二筢子为望春揽不是，马上回着牛二筢子说，“要是他心在这个家，心里还有这家人，就算是他在外面混得要饭了，也会给家里来个音信儿。咱们可以四周围瞅瞅，眼下外出的老少爷们儿也不少了，谁不是月把半月的就往家里来封信？再说了，咱们这个家也算日子过得去，也不指望着他能在外面混个级七级八的多风光，咱们在家惦记着他在外面别挨饿受冻，惦记着他在外面别吃苦受罪，他惦记着咱们吗？咱们的惦记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小米你也别生气，等他回了爹得好好说道说道他。”牛二筢子知道这些日子望春亏欠着小米，虽然有些话他牛二筢子对小米说不出口，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担心着小米的身子，说句不该说的话，自己也琢磨着这几天小米也该生了，这个时候小米为了望春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爹，我没有生气，不管他咋的，我都会守着爹，守着这个家把日子过好。他就是回了，你再咋的说道都没用，一个人的心不在家了再咋的说道都是白搭，这个耳朵听进去了那个耳朵就冒出去了。”小米叹了口气说，“他要是真的心在这个家，啥也不用跟他说道。”
　　“他啊，太不懂事儿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眨巴了两下眼叹了一声说，“说实话，你这样懂事儿知理儿的媳妇去哪儿找去？打着灯笼十里八村都难找到。他倒好，把你扔在家里自己在外面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儿们哪个不说他望春这样对你是在作怪？我还在外面给他顾脸儿呢，说他时常往家里写信。”
　　“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明白，你给他顾不了这个脸，镇上送信的经常骑车往咱们村子里来，谁家有信来了他进村子就挂喇叭似的吆喝，望春来不来信瞒不住老少爷们儿们，老少爷们儿们都不傻。话又说来了，望春在外面作不作怪跟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没啥牵扯，望春在外面作业好，不作也好，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还是一样往前过，谁会操心望春在外面会咋的。”小米瞅着牛二筢子说，“爹，咱不说他了，眼下眼看着收秋的日子到了，我琢磨着这两天让望秋歇一歇，挣钱也不能没有个喘气的时候，毕竟望秋一个人这样风里雨里的这些天没闲着，接下来的收秋又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忙，让他歇两天喘口气儿。”
　　“那也成，今儿回来明儿就不让他出车了。”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了琢磨，是啊，打自己麦上腿给伤了之后，这些日子就他望秋一个人在外面跑，看起来坐在拖拉机上手扶着方向盘不是掏力气的活儿，开过小四轮拖拉机的人都知道，一天下来会给颠腾得腰酸背痛的。再说了，这给人拉砖把砖送到了还要给人家卸下去码好了，一斗子砖卸下来那也是要命的累。碰上厚道的人家，他们会帮着给卸砖，这样也可以少累一些。可现在的人好像都在变得没以前那么厚道了，多少钱一块砖人家砖落地才给钱。自己跟前三个儿子，望春吧，现在不着家，心也没在这个家，望夏吧，虽说有点儿心，可他怕媳妇，跟这个家也没有啥子过多的联络，眼下还就望秋能指靠一点儿。
　　“望秋脾气倔，我说他，他不咋的听，晚上他回来你多说他，让他这两天别出去了，一来能在家歇歇身子，二来也能帮着爹着手准备一下收秋的种子化肥啥的，收秋紧接着就是秋种，这些都要准备。你一个人这样忙里忙外的整个心都在琢磨那辆手扶拖拉机上了，把秋种要的种子化肥都放在一边上了。”小米一笑说。
　　“我可没把这些给忘了，前几天我去镇上给他们打招呼了，包括黄庄子你春梅姐家的种子化肥我都让人给留下来了。”牛二筢子马上回了小米的话，“我是心在手扶拖拉机上，心里就是琢磨这个收秋我能不能也出去挣点儿回来，你们不答应我就不琢磨手扶拖拉机了。不过，你说的有理儿，这个秋上也该给这手扶拖拉机保养保养，等明年我这腿好利索了，就能开出去挣点儿了。”
　　“爹，今年你就别琢磨了。虽说今年这个秋季儿上亏了点儿，只要你能身子骨慢慢硬朗了，比啥子都值。”小米看了看牛二筢子，说，“这两天有几只鸡不停地这儿飞那儿挠的，我估摸着是在扒茬窝儿呢，看样子是要开始下蛋了。”
　　“八月十五前那些小公鸡都给卖了，当时你娘买那些鸡娃子时我还不大同意，没想到今年八月十五前那些小公鸡会卖那么高的价钱。”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来回瞅了瞅这些今年刚长成的这些小母鸡，“当时我同意你娘买那么多的鸡娃子就是因为我嫌它们把整个院子里糟蹋得太脏，好在你给这些鸡在院子里插了个网子给圈住了。要不，这几十只鸡能把院子里糟蹋得下不去脚儿。”
　　“八月十五前卖了那些小公鸡我就一直在琢磨呢，要是明年我出不去了，咱们就春上多买点儿鸡娃子回来养着，到明年八月十五又可以卖出去一些，一家人一年的油盐酱醋还不说，一家人每人添置两身新衣裳都不是事儿了。”小米瞅着牛二筢子说，“我琢磨着等收秋结束了之后，沿着东面的院墙再搭个棚子，明年春上就在里面养鸡娃子。”
　　“这倒是个想法。”牛二筢子抬起手在头皮上呲呲啦啦地挠了一阵，琢磨着说，“棚子总归今年收秋之后要搭的，眼看着那几只羊拴在手扶拖拉机棚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也是。”小米回头看了看整个院子说，“让望秋住那儿也憋屈他了。”
　　“这孩子，让人犯愁呢。”说到望秋，牛二筢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他吧，都这个年龄了，自己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上次牛笔他爹牛大锤给牵扯的那个闺女长得多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望秋这孩子愣是不同意。这不，听说那闺女现在定下来了，男的还是一个教书的先生。”
　　“是呢，我也替他着急呢。”小米心里清楚，上次望秋没有答应牛大锤提的那门亲事自己也瞅见过那个闺女，白净的脸，身条很匀称，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俊闺女，望秋不同意很大的原因是自己在这个家，“我也琢磨着这两年咱们能给望秋把亲接了，那样爹心里也没这个心事儿了，日后只管结结实实地把日子过好了就成了。”
　　“这些日子我也在心里一直踅摸着这事儿呢。”牛二筢子皱起眉头说，“我说句话你别放在心上，当时望春把我跟你娘都愁得整夜整夜睡不安生，眼下望秋这孩子又让人头疼。”
　　“爹，你也别太犯难为，这事儿就是命定的，谁该咋的就会咋的，说不准是望秋的缘分还没到了。缘分到了，事儿就成了。”小米说这句话心里也是酸酸的，要是自己的家境能像别人家一样，豆子哥的婚事儿有爹娘操心也不会一直拖着，爹娘也不会让自己这个年龄就嫁人了。嗨，命啊，人这辈子就是命，命里该咋的就会咋的。自己这姊妹几个就摊上了爹死娘嫁人的命，自己今天走到这一步也是命。
　　“这些日子我也托了几个人帮忙操心望秋的亲事儿，虽说他们答应了有合适的会操心帮忙牵扯，可到今儿还没有一个人给个回话儿。”牛二筢子挠了挠头说，“眼瞅着这一年没多少日子了，要是年前望秋的亲事儿定不下来，转过年就又长了一岁。这长了一岁就是一道坎儿，大一岁小一岁人们计较着呢。年前望秋的亲事儿能定下来，我这心里也定下来了，早一年给他办事儿晚一年给他办事儿，最起码我这心里有底儿了。眼下这事儿八字没有一撇，这心里就没个底儿。”
　　“爹，这也不是你犯愁就能马上兑现的事儿，我觉得还是那句话，这谁该跟谁能过上两口子都是命里安排好的，你就算是犯愁，这时候没到你也愁不出来啊。”小米瞅着牛二筢子说，“咱们这两年就想法儿先把给望秋成亲所要的房子啥的准备停当了，老话咋说？有了梧桐树就有凤凰来。”
　　牛二筢子笑了笑，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对，犯愁是愁不出来望秋的亲事儿。”
　　牛二筢子的话还没有落音，院子外面由远到近传来了小四轮拖拉机声响。牛二筢子听得出来这是自家的小四轮拖拉机，不过他心里一怔马上又皱起眉头听了一阵儿，柴油机有毛病了，虽说毛病不大，要是不及时调理，跑不了多远会惹来大麻烦，柴油机会烧缸。
　　望秋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噗噗嗵嗵进了院子，院子里的那些鸡或许已经习惯了小四轮拖拉机这样招摇的声响，没事儿一样继续着它们的悠闲。
　　让牛二筢子和小米没有想到的是望秋今儿带了个人回来，那人手扶着拖拉机的车斗子，满脸给一路扬起的灰土铺了一层，像手拙又喜欢臭美的娘们儿不很均匀地给自己脸上搽了一层粉。
　　望秋稳稳地把车停了，那人很小心地扒着车斗子下了车，然后两手扑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瞅着牛二筢子打了声招呼。
　　望秋从四轮车上蹦下来，向牛二筢子介绍了来人：“爹，这是落凤坡的金叔，今儿就是给他家拉的砖，他们一家人帮忙卸的车，要不今儿也回不了这么早。他听说咱们家有手扶拖拉机就过来看看。”
　　牛二筢子马上吩咐望秋给来人弄水洗洗手脸，但心里还是一阵癔症，自己家有手扶拖拉机是三乡五邻都知道的事儿，也不是啥子稀奇，咋的这落凤坡买砖的东家要来看看自家的手扶拖拉机？自己也没穿心出去要卖手扶拖拉机啊，是不是望秋自作主张打算把手扶拖拉机给卖了？也不对啊，就算望秋有这个想法儿，他也会提前跟自己商量商量的，望秋也没有跟自己透过这个气儿啊？尽管这个时候他心里迷糊，但对于买砖的东家他还是不能失了招待的情分，吩咐望秋弄水之后，他马上拽过来一条板凳，劝让着要这个买砖的东家坐下来。
　　“我姓金，大名叫金不换。咱俩呢，可能我比你小几岁，你就称呼我老弟就成了。”买砖的东家也没太多的客套，很熟络似的坐到了牛二筢子拽过来的板凳上。
　　“那就称你老弟了。”牛二筢子迎合着向金不换笑了笑。
　　“虽然说我听说过你老哥的名声，但没有来往过。”金不换没有啥子拘谨，“我呢，这几年倒腾绳头子，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跟你老哥家的日子可比不了，老哥家是三乡五邻间出了名的富足人家。”
　　“老弟这话说哪里去了，啥富足人家啊，就这个家院儿也能称得上富足人家？”牛二筢子一笑，挥手一划拉自家的这个院子，“这几年你倒腾牲口是个好门路，自打土地到户以来，牲口的价格一直在往上涨，看得巧了一头牛也能赚个三百二百的。你这是赚的巧钱，不像我们挣的是辛苦钱。”
　　“虽说倒腾牲口不出多大的力气，但不如你这稳当啊，一头牛看走眼了，赔个三百二百的也有可能。”金不换笑着说，“就像前一阵子，我从咱们驴堆集上的一个牛行里买了一头牛，那头牛四个牙的牙口，身子前宽后窄，四个蹄子匀称壮实，我出了六百八牵回去了，本指望着给它再壮壮膘再出手能赚个三百多块钱呢，没曾想牵回去的第三天那头牛就开始拉稀屎，找兽医给看了花了几十块钱也没看出啥毛病，接连拉了几天眼看着身上要没膘了，四百八我给卖了，加上找兽医花的钱，赔了二百多，这中间伺候它几天的草料还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