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狗登门要买我

　　她知道儿子不会同意，不过这事儿可由不得他。村里人都说了，小桃是个祸害精、狐狸精、搅家精。这要不卖的远远的，以后她老潘家还会出事。总之就是丧门星。
　　二狗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像变了一个人，穿戴上下一新。衣服和裤子的款式还挺时髦。二狗脚上的塑料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乌黑铮亮的皮鞋。他乱糟糟像鸡窝一样的头发，也理了个清清爽爽的板寸头。
　　二狗走路很响。不，他是故意这样走路的，目的就是为引起别人的注目。
　　果然，潘桂英听见了院门口的响动，转了下头。她有些吃惊，打量了好几下，才认出了二狗。潘桂英撇了撇嘴就骂：“我当是谁呢？这些天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大侄儿的丧事，我咋没看见你？”
　　二狗就上前给潘桂英赔罪：“那几天不在驴蛋沟，上县城去了。”他和潘桂英说话，一双小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对着我转。我厌恶这个人，将身子转过去，继续扫地。
　　“县城？你上县城干啥？”潘桂英擦了擦眼泪，有些好奇，“你，莫不是去城里的赌场赌钱？”可想想潘桂英又摇了摇头，“你哪来的钱呢？兴许连路费都没。”
　　二狗一听这话就神气了。他先进了屋，对着潘勇的遗像磕了个头，叹息了一声，说潘勇是个没福气的，家里放了一个娇俏的小娘们儿，可人却去了黄泉：“大勇啊，叔替你不值哦。小桃才十八，鲜嫩的一朵花，掐掐都是水，你咋能舍得哟……”
　　潘桂英跟着他进屋，在潘勇的遗像旁点了一束香，听了二狗这样一说道，潘桂英很不高兴：“你说啥呢？你给我走，我就知道你嘴里没啥好话。”
　　潘桂英叫二狗滚走。可是二狗就赖在墙角里，他不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故意在潘桂英跟前晃了一晃，这才抽出其中一根，然后才慢慢悠悠地点上。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潘桂英看见，他抽的是好烟。
　　“嫂子，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哟！”二狗拖长了尾调，说要和潘桂英谈一笔生意。见二狗说的这样笃定，潘桂英也有些疑惑了。她收了伤心，细问他：“我能有啥生意和你谈？再说，你有钱吗？”
　　二狗就在屋里坐下，然后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的绑成一团的钱，重重甩在了桌子上，可是将潘桂英吓了一大跳：“二狗，你哪来的钱？”她疑心二狗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二狗就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悠然地吐出一口烟圈：“嫂子啊，我真是发财了。”他说前些时候，他在自家的炕底下，发现了一个瓦罐。打开瓦罐一看，里面都是白花花的袁大头，他数了数，足足有二百多个。
　　“啥，袁大头，真的假的？”潘桂英说。
　　“嫂子，当然是真的。我听我娘在世时说，我家祖上是个地主。我娘说半个驴蛋沟的地都是我家的。地主家有银元，不算啥稀罕的事吧？”
　　二狗越说越得意，他说这是祖宗给他显灵了，看着他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替他着急可怜他了。
　　潘桂英也不否认：“那……你是将银元卖了？”
　　“卖了啊。不卖，我能有这些钱？嫂子，我从今往后就是驴蛋沟的有钱人了！”二狗伸出手指，告诉潘桂英，他将这些银元卖了整整七万块。呵呵……七万块，对他一个光棍来说，难道还不是有钱人？
　　二狗说着这些话，腰杆子挺的更直了。
　　潘桂英信了。她对二狗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她马上就给二狗倒茶水，还挺殷勤：“二狗，那你可是比嫂子有钱多了。”潘桂英问二狗，家里的银元真的都卖了？咋不留几个呢？潘桂英说自己也想要几个。二狗有就送给她。这不都是姓潘，是一家子的人嘛？
　　二狗的鼻孔里就哼哼：“嫂子，我和你只是本家，都出了五服啦。我是真没有。要有，我肯定送你一个。”潘桂英就想和二狗细细说话，见我堵在门口碍眼，就出来对我扔了一个草篮，让我去附近割草。
　　我一声不吭，接过草篮子就走了。我是厌恶极了二狗一边和潘桂英说话，一边盯着我屁股的猥琐眼光。其实，二狗和潘桂英说的，我都听见了。没错，二狗是走了狗屎运。七万块不是小数目。但我哪里想到，在我出了院子后，二狗竟是和潘桂英商量，要将我卖给他呢？
　　我提着篮子，没有去学堂附近割草。尽管那里的草，长势是真的好。因为我不想看到张达明，再惹上什么牵扯。我就沿着一条小溪，不紧不慢地拿着镰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割着。
　　但我还是在溪水边看到了张达明。他就站在我身边，身上背着一个行李，肩膀上也斜跨着一个背包，包里很鼓，里面塞的满满的。看样子，他是要出一趟远门。不过，他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他。
　　可张达明叫我了。声音还很响。我不能再装聋子了。
　　四处无人，我就抬了下头，目无表情地问他：“你有啥事？”
　　他见我搭理他了，有点激动，也有点儿不安。他诚恳地告诉我，说他要走了，回城里教学去了，以后再不来驴蛋沟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还有一个口琴，一个笔记本，说都送给我。
　　我摇摇头。我不能要。
　　“小桃，拿着吧。我知道我那样说，伤了你。但是我胆小，真的不敢得罪驴蛋沟的人。”张达明很是懊丧，“不要怨我。我已经给老牛留了一个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该是啥样，就是啥样。我不能屈了你，让你背锅。”
　　我听了，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啥用呢？张达明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才毕业出来的大学生，他的前程不在这里。而且，他毕竟对我表示出过同情，流露出过善心。我不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更多的要求。
　　“张老师，我不恨你。真的。”我捋了捋头发，将镰刀放下。他要走了，就让他浑身轻松地走吧，在这件事上，不要有任何的负荷。
　　“小桃，你真的不怨？”张达明嗫嚅着嘴唇，眼里满是内疚。
　　“不怨。”我还冲他淡淡笑了笑。
　　张达明就对我保证，说他去了县城后，一定会去妇联，去警察局反应我的情况，他说我这样的，一定能够被解救出来。他对着我，信誓旦旦。
　　“好。”
　　“小桃，你相信我。”他看上去有点儿激动，突然上前一把扶住我的肩膀，告诉我，他送我的笔记本里有他在城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后，我出去了，一定要和他联系。
　　我就叹了口气。看得出，张达明是真的很内疚。算了，我何必为难他呢？我就收下了钱、笔记本。但是口琴我不要，因为我不会吹。
　　但是张达明非得送我：“小桃，你寂寞了，孤独了，随便吹吹，听听声音，就当是发泄吧。”
　　好吧，我就将口琴捏在手心里。我看着张达明背着行李慢慢地离开。他已经走出了小溪了。我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就提着草篮子回去了。
　　我回潘家的时候，强子也回了。我没看见权东，可能他有事，赶着回去了。我听人说，权东有志气，不想盖平房了，他想建个二层半的小楼，外加杂屋和院子。他是真的忙。盖房造屋，主人不能不在。
　　我看了一眼强子。强子蹲在树桩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强子很少抽烟，我见了他这个样子，倒是一愣。强子看上去很恼火很暴躁，他脸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地跳突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刚跟人干过架。他狠狠揍了二狗一顿，把二狗打得落荒而逃。潘桂英听见了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了。她换了一件衣裳，整个人不那样污糟了。
　　“小桃，你过来，我和你说一件事。”
　　我只得走过去。但强子见了，马上跳下树桩，像加了速度的弹簧一样，上前拦住了我。他堵在我的前面，冲潘桂英咆哮：“我不许你卖了小桃。二狗那是什么人？小桃咋能跟他过日子？”
　　啥？我愣了。我看着潘桂英耷拉着眼睛，爱理不理的表情，我啥都明白了。原来，二狗登门，是听说潘桂英要卖我，他提前上门来订货了。潘桂英想要七万块，将二狗的家底都兜了来，二狗同意了。
　　我的身子僵直在那。二狗在我心里，那就是一个无赖、村痞。潘勇和他比，都强过他许多。如果我真被卖给了二狗，那我不如一死了之。
　　潘桂英叫强子别多嘴儿，她要和我说话。
　　她没了潘勇，如今就剩强子一个儿子了，她和强子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仿佛要讨好强子一般，潘桂英说强子当初出的六万块，她依旧还给他，一分不要。卖不卖小桃是她的事，强子拿了钱了，就不要再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