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是看上强子了

　　潘桂英的力道大，小琴是真的疼。
　　她弯了腰，埋怨地看着潘桂英，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潘桂英赶紧过来一把扶起小琴。她看着强子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说了。也没啥事儿。就是强子不想娶媳妇，让我头疼。”
　　小琴不叫唤了。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兴许，强子是还没开窍？不知道女人的好？”
　　潘桂英就骂了一句：“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瞧着人高马大的，可是越大越傻，我可不想养个大傻子！”潘勇细心，他过来给小琴换了一把小椅子，撤了小凳子。
　　“娘啊，你说啥哩？我兄弟可不傻。他就是心疼钱。强子的意思，我懂。”
　　“心疼钱，那就一辈子不娶媳妇？”潘桂英白了他一眼。
　　潘勇就挠了挠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我明白，他是没看上自己中意的。他兴许中意小琴这模样儿性格的。”
　　“你要这样说，那我非得给他找，逼他娶！”潘桂英骂骂咧咧的，说再娶一个我这样的，搅的她家鸡犬不宁的，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虽然我怀了娃儿，但并未母凭子贵。潘桂英不过看在潘勇的面儿上，其实她还是不待见我。
　　小琴就笑：“我看小桃文文静静的，简直就是一个闷葫芦。她可不是啥搅事精，婶子，你莫不是对小桃有啥偏见？”
　　潘桂英听了，就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瞥了我一眼：“小琴啊，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这闷油瓶一样的女人，心里头的鬼主意多着呢！”
　　强子去修路，潘桂英还得继续干活儿，明天潘勇也得再进山摘枸杞。
　　小琴就陪我在院子里说话，我看着潘勇进羊圈铲羊屎，潘桂英在屋子里拆着被子。我就靠近小琴，对着她耳朵：“小琴，你帮帮我。帮我买堕胎药。”
　　这事儿，我不能只将希望放在强子一个人身上。小琴要能帮我，那最好。
　　“啥？你要买那玩意儿？”小琴吃了一惊。她看着我平坦的肚子，疑惑地问我，“你到底要干啥？”
　　“堕胎。”我又申明一次。
　　“你？”小琴扭过头，朝门里看，确信潘桂英不会突然走出来，就低声告诫我，“你疯了？不好好地养着胎，干啥要堕胎呀？”
　　“这娃，我不想要。”
　　“为啥？就因为你是拐来的？被潘勇逼了怀上的？”
　　我听了，不吭一声。
　　小琴就笑：“你傻了不是？娃儿是自己肚子里的肉，你干啥不要啊？我们这山里的女人，到老了，可不都得靠娃儿养老啊？”她警告我，以过来人的口气告诉我，说有些女人一辈子只能怀一次娃儿，要是打掉了，以后就再不能怀上了。
　　她的话，我不想听。
　　“小琴，你帮帮我……”我搂住她的手，低声下气的，“你是女人，你帮我去镇上卫生所买。你帮了我，我记着你的情，说啥都不会忘了。”在这个偏僻的驴蛋沟，我就和小琴有些来往。她要不帮我，那就没有别的女人可以帮我了。我真的不想看着肚子里的孽种一天天地长大啊！
　　小琴就吞了口唾沫，斜着眼看我：“你真倔。”
　　“那……你到底帮不帮我？”我扯住她的袖子，苦苦相求。
　　她就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我：“小桃，我帮不了你。那堕胎药不好买。我做啥事儿，我男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嘴巴，不严实。你……你再找找别人想办法吧。”
　　我失望了，握着小琴的胳膊肘松了一些。其实，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小琴的胆儿小，想法儿也和我有分歧。她不想帮也很正常。
　　算了。我不为难她了。再有几天，她就要见红了，还是让她安安稳稳地生娃吧。我低着头，垂着眼皮儿，心里很凄然。
　　小琴见我这样，就不忍心了。她告诉我，说实在不想要孩子的话，倒是有一种土方法，能把孩子流掉。
　　“啥法子？”我的眼睛又亮了。
　　“跳绳。使劲跳。早晚孩子会跳没了。”
　　她说是这个法子。我还以为她要告诉我什么野草果子的吃了能堕胎呢？“真的能行？”在这些事儿上，我没半点的经验，在我看来，小琴生过娃，是过来人。她的话，应该有几分可靠。
　　“行。”小琴就摸着我的肚子，使劲揉了一下，“你不是我，换了我，我就舍不得。小桃，你的心狠。不过，我和你到底算老乡。我虽然帮不了你啥忙，但我也不会害你。你肚子里的娃儿月份小，多跳几下，真的就没了。”
　　我听了，信以为真，心里更放心了。
　　这时，潘桂英就在屋子里唤我，叫我给小琴吃枣。说还有半只西瓜，是强子修路领的福利。我就切了半只西瓜，放在一个瓦盆里，端了出来。
　　小琴一边吃着瓜，一边就神秘兮兮地看着我：“你干啥这样看我？”我被小琴看着浑身发毛。
　　“你告诉我，你这么不想要潘勇的娃儿，是不是看上了强子了？”说完这话，她还用肩膀拱了我一下，叫我说实话。
　　我惊异于小琴的话，干啥她这样说？我看上了强子？怎么可能？我一门心地只想逃出去，我压根就不想和这驴蛋沟的啥男人扯上关系？而且，我才十八岁，我的心里不想这些。
　　我瞪了她一眼。看着她神秘兮兮的一副等我回答的殷切样儿，我没好气地说道：“小琴，亏你想得出来？”
　　“你别生气，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她说，大勇脚不行，长相砢碜，确实和我不大般配。可换作是强子，那就不一样了。她说强子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的，干那事儿也有力气，可比大勇能让我受活。小琴认定了，我是看不上潘勇，嫌弃潘勇的床上功夫不行，所以才将这心思移到强子的身上。
　　“不是！当然不是！”我生气了。小琴也想的太偏太远了。
　　我站了起来，不想再和她瞎扯下去了。我日日夜夜期盼的，就是能将肚子里的孽种流掉，好毫无牵挂地离开这儿。
　　小琴见我变了脸，就拍着我的背：“我和你开玩笑儿呢！你急啥？”走的时候，她终于和我正经说了一句，“说真的，我也希望你离开。你和我不同，我早看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潘勇拿了换洗衣服要进山了。知道了我怀上娃儿后，潘勇见了我，看着我就笑。一张嘴咧个没完：“桃儿，我走了。”他压着声音，说天还没亮，不想将娘吵醒了。
　　我麻木地看着他，巴不得他赶紧走。但潘勇偏偏喜欢自作多情，他说进了山了，晚上睡觉会想我，白天采枸杞也会想我。他说我长得就像山里的野菊。说我的脸模样和我的名儿很配。潘勇搂着我，想揉我的胸，问我还想不想那事儿？
　　我厌恶地别过脸去，推开他的手。
　　他也不恼，就嘻嘻地笑：“我就知道你的心不踏实。我知道你还恨我。是啊，我有残疾，我长得也寒酸。但我待你是真实诚。天长日久的，你就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潘勇又加了一句，说这一胎随便男女，只要娃儿健康就好：“桃儿，我不重男轻女，你放心生。”潘勇磨磨唧唧的，就是不想出门。我看出来了，我就开了口：“走吧。晚了别人顶上了，就没你的份了。”
　　潘勇见我主动和他说话，很开心，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桃儿，我听你的。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不差这几天工夫！”
　　他将包袱扣在手腕上，一边说，一边出去了。不知道为啥，这一次，我竟然跟着他出了院门。他在前头走，见我呆呆站在门口，就冲我挥了一下手，叫我进去，好生去床上躺着。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很累。昨晚上，我坚持一人睡柴屋，我将潘勇赶到潘桂英的房间。我说习惯了睡柴屋，一人睡舒坦。潘桂英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阻止我。
　　在柴屋里，我跳了半夜的绳。因为是泥地，无论脚使多大的劲，也不会发出啥声音。我巴望着下面淌血。我一直跳到了后半夜，一摸屁股，干干净净的，还是没啥粘稠。我想保存力气，等明天有空再跳。
　　我看着潘勇一瘸一瘸地走着。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潘勇的人生目标很简单，就是得一个媳妇，生几个娃儿。
　　他玷辱了我，我当然恨他。但在这愚昧闭塞的驴蛋沟，他并不认为他伤害了我，玷辱了我，他只认为自己在行使一个做“丈夫”的权力。如果他不这样做，那整个驴蛋沟的男女都会耻笑他。
　　我和他没法沟通。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以至消失不见。我缓了口气，慢慢转过身。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另一条羊肠小道上，出现一个穿着白汗衫扛着铲锹的汉子。汉子的铲锹上挂着一串银白的东西。是强子。
　　红红的日头升上来了，挂在高高的后山腰，将光泽氤氲在驴蛋状的沟壑里。强子的全身映的红红的，透着一股飒爽的精神劲。
　　他昂着头，走得很快。
　　越走越近，看见了家的方向，他看见了我，脚步儿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