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意外

　　牛二筢子四周看了看这即将收秋的庄稼地，然后顺着出村子的那条路瞅了一阵，脚下不由得还是向自家的那片承包地走去，在那片自家的承包地上埋有与自己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妻子，在经历过的几十年里，妻子跟着自己没有享过一天的福，生产队的那些日子每天早出晚归还要伺候几个孩子，如今日子是宽松了一些，孩子也大了，但这几年又操心几个孩子的亲事儿，每天都琢磨着尽快给孩子成个家，如今除了望秋，望春、望夏、春梅都算有了自己的窝儿，但妻子眨瞪眼儿就去了，隔辈儿人一个也没能瞅到。今儿春梅有了孩子，咋的也得跟她说一声，让她在那边儿也高兴高兴，总归这些年的日子没有白熬。当然喽，自己还得提醒她不能高兴得过头了去招惹孩子，让她远远地瞅上孩子一眼心里有个安慰就成。
　　“筢子兄弟，这是到地里看看今年秋季儿的庄稼？你家的玉米棒子长得真不孬，多亏你家大儿媳妇儿，挺着个肚子还时常到地里打理庄稼，你到地里瞅一眼就知道了，你们家地里找不到一根小草芽儿。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虽说是拿春梅换回来的这个儿媳妇，值！我说这话你筢子兄弟也别介意我不会说话，我是觉得你这个大儿媳妇懂事儿顾家，要是换上别人，谁会挺着个肚子这样家里地里帮你这样操持啊！”邻居牛百旺扛着锄头从自家地里走出来，迎面正碰上牛二筢子，他瞅了瞅牛二筢子，又回头瞅了瞅自家的承包地，长长地叹了一声说，“当初应该跟你们家学着种玉米，你看看我们家今年种的芝麻，赶在芝麻出芽的那几天老天一个劲儿地红天老日头地照，芝麻芽子旱死了一多半，赶在芝麻扬花儿，老天又不睁眼地下雨，今年的芝麻一亩地能打几十斤芝麻就不错了，白瞎了一季儿。”
　　“你是计划错了！芝麻出芽那时候看着芝麻芽子旱死了一多半，你应该狠心把芝麻耖了种荞麦，看这天气，今年的荞麦应该收成不错。”牛二筢子瞅了瞅牛百旺家的芝麻，又回头瞅了瞅远处自家的玉米，玉米长势青黢黢地喜人。牛百旺说的没错，小米成了自家的儿媳妇真的是自家的福气，只可惜望春那孩子到现在也没个正性，把小米撇在家里不管不问了。虽说小米嘴上不说啥子，心里也一准会觉得委屈，谁家的新媳妇儿会给自己的男人撇在家里一走大半年也没个音讯？十村八寨的恐怕只有望春这孩子一个人这样！好在家里以前有望春他娘和自己支应着，眼下还有自己和望秋，要是这个家没人在他望春身后帮助他支撑着，就算是给他望春成了个家，这个家也会散。望春这孩子，打自小没看出来他长大后会是这样一个成色！为了他望春成个家，自己把闺女都舍出去了，虽然说打自己心眼儿里说给望春换亲成家也值了，毕竟豆子那孩子也是地道的过日子的人，自己就是觉得委屈了儿媳妇小米。多好的一个闺女家跟了他望春，这跟活活地把人家小米吊在半空有什么两样儿呀！望春这孩子真的不争气啊，为了给他成家，这个家也算是舍了祖宗的老脸了，多少年来没有哪一辈分的牛家人为了给儿子成家赔了闺女去换亲，到了自己这一茬儿算是丢了混得打锅砸碗了，外观上别人背后还会说闲话，自打决定给他望春换亲成家以来，自己就一直觉得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在三乡五邻中间比别人矮下去半个头。今儿牛百旺虽然说没有看不起自己的这个意思，但是他的那句话还是堵在了自己的心窝子里，不过这个堵还不能抱怨出来。
　　“当时我就没有想到把芝麻地犁了种荞麦，就只想着秋上多少能收回来一点芝麻，赶个种麦子的早茬子，这个想法儿耽误了一季儿的收成！”牛百旺听了牛二筢子的话，似乎肠子给悔青了一样抬手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拍了两巴掌，说，“怪不得人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有滋味了，看来这个跟算计有很大的关系。”
　　“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就得算计，每天都要算计着咋样让地多收成粮食，每天都要算计着这一天能有多少的进项。老话不是说了吗？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辈子穷。”牛二筢子瞅着牛百旺说，“种庄稼得算计，过日子得算计，就是人情世故不能算计。”
　　“说的是这个理儿！”牛百旺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杵，两手抱着锄头把子，下颚枕着手背说，“以前过日子总是省着过，倒没有这样算计过。”
　　“有句话说啥子来着？花不穷省不富。穷日子不是花穷的，富日子也不是省富的，这日子得过得心里有个盘算。”牛二筢子瞅着牛百旺说，“就比如说土地到户生产队抓阄儿分牛这事儿，几户人家抓一头牛，当时我心里巴望着能在我们那几户人家中间抓到那头牛，可是没那个手气。知道我当时是咋的一个想法儿吗？抓到那头牛不就是打出来一百多块钱吗？第二年那头牛就能下头牛犊子，牛犊子有一年就可以牵到驴堆集卖了，咋的一头牛犊子一年就能赚回来一头牛吧，第二年又会有一头牛犊子，这样两年时间就赚回来两头牛。你也看出来了，这耕牛的价位是越来越高，土地到户的第二牛集市上的牛价就翻了一个滚儿。当时你们几户人家中间就是你有那个手气，你还偏不要那头牛，结果给稀屎烂贱地让别人牵走了，现在盘算盘算是不是亏大了？”
　　牛百旺一手又挠了挠头，皱巴着脸说：“也真是！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一合计，还真是亏大了。当时要是留着那头牛多好，一准眼下过的不是这个日子了。”
　　“是呢！”牛二筢子瞅着牛百旺一笑，“眼下能算计过来了，可是过了那个季儿了。老话咋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现在后悔了，可日子不会回头过，盘算着这几年损失不小吧。这个损失已经补不回来了，往后的日子里要多算计着，别再觉得眼前吃亏不往后看，遇到啥事儿多在心里掂对掂对。”
　　“经你这么一说，以后真得多几个心眼儿了。”牛百旺点着头说，“我们家这几年日子没啥子景气，就是因为没有算计，这不算计还真没有好日子过。”
　　“算计归算计，但为人处世这儿可不能算计。要是为人处世这儿也算计的话，日后就会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最后让自己没有路走。”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我说的算计是遇到事儿多在心里掂对，这事儿要是做了会咋的，不做又会咋的，不是琢磨人情世故。”
　　“你的意思我心里豁亮。”牛百旺笑着说，“以后多琢磨事儿不琢磨人就成。”
　　“没事儿得闲的时候去我们家坐坐，聊聊闲家常儿。这些天我都没有下地看看了，我这还想去我们家地里瞅瞅。”牛二筢子点了一下头，说着就往自家的那块地走了过去。
　　牛百旺把手里的家伙什儿往肩上一扛，回头向牛二筢子的后脊梁影子招呼着说：“你这先忙着，得闲一准去你们家唠唠闲嗑儿。”说完，他得了狗宝似的心里美滋滋地往回去了。
　　牛二筢子来到地头前，先是来回上下瞅了一阵自己家这块地里的玉米，心里差点儿给咽下去的眼泪给梗住了。他又来回瞅了瞅前后左右的庄稼，虽说地邻的庄稼不是玉米，但就是按照土地到户这几年的庄稼长势来说，自家地里的玉米要比别人家的庄稼好得多了去了。自己家今年的秋庄稼这个长势，不知道委屈了小米多少的血汗啊！老牛家娶了这么一个好媳妇，那该是老牛家多少辈子积来的大德啊，可望春这孩子是在作孽啊！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儿，虽说风不大，但吹得自己家地里的玉米来回晃了几个来回，黢青的玉米叶子也发出了洒洒啦啦的声响，同时牛二筢子也给这阵儿风吹得头发梢子支棱了几下。该不是这些日子没来瞅一眼望春他娘，望春他娘今儿见自己来了就兴风怪罪自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儿，心里开始默念着向望春他娘说话了：望春他娘，你也别怪我，这些日子没有过来看你，也是因为麦上出事儿耽搁了。麦上出事儿后也多亏咱们家娶了个好媳妇，这些日子家里地里也多亏小米这个儿媳妇了，你来回瞅瞅左邻右舍的庄稼地就知道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难为小米这孩子了。今儿我来这儿不光是想看看地里的庄稼，其实我还有更主要的事儿跟你说，这事儿你听了之后一准会很高兴，可我有句话先告诉你，你不能因为高兴就去招惹孩子，咱们家春梅生了，还是个带把儿的胖小子！还有，咱们家的小米我估摸着也要不了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她再给咱们老牛家生个大胖小子，那真可是咱们家积了大德了！
　　说来也怪，牛二筢子在心里向望春娘的魂灵说道完这些，这阵儿风像长了尾巴似的拉着一道印迹朝着黄庄子的方向扑过去了。
　　牛二筢子一瞅这风势，心里咯噔一下。他瞅着风去的方向一拍大腿，止不住大声喊了一嗓子：“望春他娘，你去看归去看，要远远地瞅，千万不能碰孩子啊！”
　　风去了，庄稼地恢复了风吹之前的模样，给那阵风吓得住了嘴的虫子这个时候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鸣叫起来，稀稀落落的声音唯恐再度给惊吓了一样显得很小心。
　　牛二筢子犯了大错似的仰天瞅了一阵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往回走。
　　这个时候的庄稼地不知咋的总是有一种很远又很近很模糊又很清晰的声音在吱吱地响着，正是这样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整个田地里很静，静得甚至有些让人后脊梁沟子哧哧溜溜地冒凉气。牛二筢子往回走了一阵儿，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回头看了几个来回，身后什么人也没有，不禁他在心里嘀咕起来，是不是望春娘的魂儿没有去黄庄子，而是跟着自己回来了？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倒要跟她念叨念叨。
　　就这样牛二筢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向望春娘的魂魄念叨着：望春他娘，你走得早了，我就不明白你干嘛那么着急地走呢？咱两口子忙了半辈子，心里也巴望着半辈子，就巴望着几个孩子能早点儿成家生子。现在好了，望春成家了，望夏也成家了，还有春梅也成家了，眼瞅着这几个孩子要给咱们两口子生子添丁，你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眼下春梅这闺女已经生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些日子小米也要生，还有望夏他媳妇儿杨槐花，我琢磨着也是不多些日子的事儿，你这走得心里遗憾了吧！要是你能多在阳世间多待些日子，几个孩子的娃儿你都能抱的上。心里落下遗憾就遗憾吧，只要你能在那边保佑着孩子们的日子过得殷实美满就成，保佑着几个孩子的娃儿们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成。不管你心里有多稀罕几个孩子和他们的娃儿，你远远地瞅瞅他们就成，千万不能靠近了碰他们，必定阴间和阳世不一样。阴间的手都带着阴气，招惹了孩子就会让孩子带上晦气，多病多灾。我就多提醒你几句，不管你心里多想跟孩子们亲近，都要忍住了，千万不能碰他们，远远地瞅瞅就成。
　　不知不觉间牛二筢子已经回到了村口，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冲他喊了一声“筢子爷”，他才忽地睡醒了一样一个激灵，抬头前后左右地瞅了一阵儿，竟然没有发现前后左右有什么孩子在。这是咋的了？邪性了？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这咋的就瞅不见有哪个孩子在呢？是不是这大白天就给鬼迷眼儿了？他又前后左右地瞅了好大一阵子，还是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孩子。他眨巴着两眼琢磨着那个喊他“筢子爷”的声音像是哪家孩子的，可是，他琢磨来琢磨去竟然没琢磨出啥子名堂，村子里的每一个孩子的声音他都很熟悉，可是刚才那个声音竟然有些公鸭喘不过气来的味道，跟村子里所有孩子的声音比对不出半丝相似来，难道这真的是鬼迷眼儿了？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声“筢子爷”从他的身后传过来，他不由得转回身，四下看了看，回来的路上什么人也没有，这声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由得他的身上出出溜溜地冒了一阵凉气，这真是邪性了啊！
　　“筢子爷，救救我！”
　　牛二筢子给这一声招呼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忙循着声音瞅过去。这一瞅不打紧，竟让他整个身子给人搡了一样吓了个大趔趄。他一下子瞪大了两眼，胸口给堵了一个大石磙一样沉沉地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咋的也没有想到癞包这孩子这个时候会出这事儿，这老天爷也真是，偏找这样寒酸的人家欺负，万一癞包这孩子这下有啥子长短，这不是在折这个家的骨头抽这个家的筋吗？他几步向癞包奔过去。来到癞包的身旁他才清醒过来，他一个人根本救不下癞包。他马上转过脸去伸长了脖子向村子里没命地招喊着救人。
　　村子里这个时候虽然人不是很多，但牛二筢子声嘶力竭的招喊还是让这个村子马上有了不小的动静，很快就有不少人从村子里跑出来向着他牛二筢子奔过来，嘴里纷纷嚷着问牛二筢子咋的了。
　　牛二筢子着急得说不出话来，他用手向奔过来的老少爷们儿们指着癞包的头，嘴巴哆嗦着要老少爷们儿们快点救人。
　　老少爷们儿们这个时候也给惊得纷纷瞪大了两眼，咋的会是这样啊？
　　牛二筢子见老少爷们儿们给眼前的情况都惊呆了，马上嚷着说：“快救人啊！”
　　老少爷们儿们给牛二筢子的话喊得惊醒了，马上七手八脚地开始忙着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