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完美英雄

　　一
　　7月12日，市报头版登载了一则震撼全市民众的报道：《无名青年赤膊勇斗歹徒，英雄热血甘洒公交车上》，这天学校的阅报栏前意外地围满了议论纷纷的同学，宋东玫也凑到了人群中看到了这则本报讯：7月9日，本报记者苗昕前往大桥镇采访完毕乘坐由大桥镇发往市区的车牌号为5708的中巴车在经过三十里铺的隧洞时和全车近三十名乘客遭遇了惊险一幕……本报呼吁社会各界人士提供这名无名青年的线索，事发当天，该青年身着深黑色T恤和灰色长裤，在凤长公路沿线秦村段上车……
　　不会是王争吧！韦参军惊喜地对宋东玫说，前天他正好穿着这样的衣服，他说高考结束就去市区一趟。那他一定受伤了，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不会碍事吧。宋东玫担心地说道。
　　7月12日晚，市电视台同时播出了这则新闻，王争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女孩会是市报记者，而且她用隐形摄像机拍下了自己与歹徒搏斗的片段，当这些画面出现在电视前时，他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和黑暗。这种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等不到明天或者就在新闻结束，就会有认识他的很多人拨打新闻热线告诉那些记者他就是王争，这也就间接地会使那些一直以来苦苦寻找他的黑道人物将所有的视线转到他的身上，这样他是撤狼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暴露，整个晚上他一直躺在昏黄的灯光下苦闷地抽着烟卷，他已经无法保持原来那种可贵的淡定和镇静了，他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市区了，他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正在向他一步步逼近。
　　7月13日晚，王争便和老皮还有在市区原来的兄弟在安定西街的酒吧最后一次进行了聚会，老皮按照他的安排提前准备好了五千块钱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老皮黯然而哽咽地对他说，我已经联系过在深圳的兄弟了，他们会安排好你的一切的，去了也不会有太大困难，王争叮嘱他，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和他之间的关系，就说因为经济上的纠纷他们早散伙了。所有的弟兄都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他们建议一起送王争安全离开市区，却被他婉言拒绝了，这样目标太大，可能还会连累他们。聚会结束后老皮他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凌晨一点城北火车站将有一辆从西安发往广州的特快列车经过，他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在这段时间里王争开始猜测他即将面临的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对手，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而且他已经不能像往常那样出现在大街上，那样会有许多人在瞬间认出他，他已经成为了人们都在寻找着的英雄，可谁能知道他的狼狈呢？市区的黑社会团伙主要有3股，他们按照行政区域划分了势力范围，平时没有太大的冲突和矛盾，势力最大是胡述义一伙，他们控制着市中心及一些繁华地段的门面还有毒品交易，手下人都携有枪支，刀疤很有可能就是这一伙的成员，至于那个他在酒吧捅死的中年人的底细他还不是很清楚，还有一个人对他有很大的报复可能，那就是原来在小镇开赌场的孙彪，这个人当年被老皮他们打断肋骨后不久就离开了小镇，当时孙彪对他就很不服气，他支使手下人打伤了一名高中学生其实就是在向他示威，这个人对他的底细比较清楚，他很有可能借助市区的黑社会势力想铲除掉自己，这个孙彪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原来就和刀疤一伙的关系不一般，老皮说他前几天碰巧看见他走进了一家洗浴中心，他现在应该也在满世界地找他吧！
　　走出酒吧的时候，他随意挡了迎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去那里，穿白衬衫的年轻司机问他，城北火车站。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他两眼兴致高涨地说，看这两天的新闻了没，那个赤手打倒五个歹徒的青年跟你长的可真像，我看这家伙一定受过一些专业的训练，要么不会那么大胆。王争附和着笑了两声，英雄自有他的不同寻常的地方，要是我也能成为英雄那就好了。出租车在经过世纪大道的宽阔路面时停了下来，为什么停下来，王争警觉地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腰际，可能车的发动装置发生故障了，我下去看看，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说着推开了车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他迅即地转身掏出了手枪指向了王争，撤狼，你这家伙可真够我们弟兄找的，胡哥还有彪哥让我带你问声好呢，我知道你出手不凡，可我今天倒想看看是我的子弹快呢还是你的拳头快，给老子快点滚下来。王争举起双手慢吞吞地从出租车的左边车门走了下来，在那一瞬间他迅速将身子朝车身下倾斜下去，腰间的匕首已经飞出扎伤了青年持枪的手臂，青年人紧握着受伤的手臂一声尖叫，枪已掉落在了路面上，当王争弯腰拾起手枪时一只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脑袋上，争哥，别来无恙吧，你支使手下打断我三根肋骨的事恐怕早忘了吧，我他妈就闹不明白你为啥就那么喜欢打断别人的肋骨，你喜欢当英雄是吧，今天我让你当一回狗熊，弟兄们，给我打断这家伙身上的每根肋骨，留下一口气，等会胡哥还要见他算刀疤的帐呢，孙彪阴阳怪气地咬着一支黑金刚咧着嘴笑着，他怎么也想不到铁骨铮铮的王争会落在他的手里。
　　王争倒在世纪大道旁的水泥工地时奄奄一息只留下了一口气，他有些低估了孙彪一伙人，看来他们早设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毫不知情的他陷进去，他血肉模糊地在水泥砂地上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身上的五六根肋骨好象已经断掉了，坐在车里的孙彪似乎接到了一个电话，几个人便把他拖到了车上戴上了眼罩，他明白一会儿就要见到胡述义了，他淡定地隐忍着这些刻骨的疼痛，看来他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大了，过了今夜这个世界将死去一个多情的人，一个有所牵挂的人，谁又会找到他的尸体埋葬他的躯体呢？
　　孙彪一伙在一个偏僻的路段停了下来，四五个人把他抬下了一座地下室捆在了笨拙的木椅和身后的木头十字架上，眼罩也被别人摘了下来，他眼前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右手柱着拐杖戴着宽边眼镜的中年人，他已经无力再睁大瞳孔去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了。你就是撤狼？刀疤是你解决掉的没错吧？中年人坐在离他三四米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杯说，凡事就要弄个明白，彪子跟我说过好几次你就是撤狼当初我并不大相信，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恩怨，小兄弟，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证实一下刀疤的事，你表个态吧。王争缓缓地点了一下僵硬的头颅，这就对了嘛，我兄弟的血不会白流，所以我已经为你想好了一个很特别的死法，一会会有人把你套在麻袋里扔到公路边上，这样对你来说你还是会有活着的可能，胡述义大笑了起来接着又长叹了口气，但愿明天你还会活着，年轻人，你还有着非凡的潜质。
　　胡述义还有孙彪他们在王争的眼帘里越来越模糊，他已经记不清是谁一拳打在了他的头部，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了，当他被孙彪从车的后备箱里重重的摔在公路边上才渐渐苏醒过来，麻袋的口是紧封着的，正当他用尽全力翻滚麻袋的时候一辆疾驰而来的车闪耀着刺眼的灯光已经离他很近了，在那一刻他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吉普车在靠近他身体四五米的地方急刹住了车，他没有想到回到建材门市的老皮过了半个小时放心不下便又找来了那几个兄弟去了安定西街的酒吧最后又沿着去城北火车站的路一直在找寻他，在世纪大道公路边的建筑工地上他们发现了一场厮打过的痕迹，他们便开始满街区的寻找起他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王争醒来的时候是在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老皮告诉他已经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医院得知他就是7?9事件制服歹徒的英雄时立即将他安排在了特护病房里，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至于这口恶气，等王争的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和胡述义和孙彪他们好好算清楚。做掉一个胡述义再加上一个孙彪并没有多大困难，但是要彻底摧毁这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却非常艰难，这个就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情了，王争镇定地说道，老皮点了点头，良久他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来过了，那个姓苗的女记者还带了鲜花，老皮指了指墙角的茶几，王争这才看见那里摆放着一蓬漂亮的郁金香，我解了她的围，她却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英雄难当啊！他的嘴角漫过了一丝苦涩的笑。
　　老皮走后，他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父亲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察到，在恍惚中他感觉一双粗糙而宽大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庞，他转过头时正看见父亲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斜倚在床边，他轻轻地拍了王争的肩膀，孩子，你勇都歹徒的新闻我已经看到了，你是好样的，做的很有意义，你不要泄气，爸爸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讯息，一定找出报复你的歹徒把他们绳之以法，你知道吗？父亲的右手激动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高考的时候全省打黑除恶现场工作会上传达了公安部和省厅的精神和通知，省厅今年将督促十几个地市的公安机关竭尽全力打击摧毁黑恶势力，同时省纪委政法委还将派出联合工作组在各地轮回蹲点清查为黑恶势力提供保护的政府和执法部门的腐败分子，公安部的文件下的太及时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种亢奋的力量正从王争的身体里火焰般地蓬勃燃烧了起来。
　　二
　　根据地区教育局和地区团委下发各县区和学校的文件通知，7月下旬全区教育系统掀起了向7 ?9事件涌现出的英雄王争学习的热潮，小镇中学特别在学校礼堂举行了王争同学先进事迹报告会，原来留在师生心目中那个冰冷内向的王争的形象彻底改变了，英雄的称谓不径而走。
　　在医院的半月时间里，苗昕断断续续地来看过他几次，年龄接近的他们很快就成了朋友，王争得知女孩要比他大两岁，从地区的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市报工作已经一年多时间了，那段时间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浅浅的笑容。他也一直在回忆7月13日晚上他和胡述义孙彪一伙人打斗还有接触的经历，据老皮讲那天深夜他被孙彪扔在了接近城郊的金谟路上，从世纪大道到胡述义的那个犯罪窝点的线索上，他找来了市区图一遍又一遍地在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了一条条线路，他叮嘱老皮他们除过要在这些重要路段蹲点查找线索，还要密切注意孙彪的动向，他让老皮多留意一下洗浴中心和娱乐类场所，这样就一定能找到孙彪的踪迹，找到孙彪就有很大的把握摸清胡述义的生活规律还有具体位置，公安机关一旦抓获并且突破了胡述义的心理防线，他身后的整个犯罪集团就将全部浮出水面了。
　　事情很快有了进展，老皮跟踪发现孙彪最迟每隔一星期就要去经二路的大亚湾洗浴中心，每次选择的都是8号包厢同一个小姐，27日夜里的9点钟，老皮在经二路的电话亭打了电话给还在医院的王争，孙彪今天正好就在洗浴中心，现在下手逼问他说出胡述义的下落应该不会错，王争叮嘱他尽量避开任何人必要时下手要狠只要留下一口气就可以了，留着满脸胡渣小平头西装革履的老皮快步走入了洗浴中心，他先让前台的服务员叫来了8号包厢的小姐，他在那个那个女孩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女孩便落荒而逃，他说了一句，和你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杀人犯，不想惹麻烦就滚远点，当老皮轻声敲门的时候孙彪以为是刚下楼的小姐，当他抬起眼皮时老皮的匕首已经直直的戳在了他的脖子上，血一滴滴顺着锋利的刀尖跌落下来，老皮，落在你手里我不会有好下场，你就给个痛快吧！本来以为打趴下王争你也就跟着熊了，你们都他妈有种，有能耐你就一刀捅死我，光着上身爬在按摩床上的孙彪依然涨红着脸吼叫着，老皮一时情急便又接连捅了他几刀，血迹沾满了洁白的床单，孙彪一下子冷静了许多，胡哥在枫林路的碧海蓝天公寓7号楼14层，他告诉了老皮想知道的，当老皮转身就要离开时，他突然挥舞起了拳头朝老皮的脸砸了过来，老皮躲过了这一拳，他的匕首本能的在那一刻插在了孙彪的胸膛，孙彪失血过多很快地昏死了过去。老皮忐忑地在走出大亚湾时立刻赶往了医院，彪子早该死了，警方对这些猝死的黑道人物并不感兴趣，只要想办法不让洗浴中心报案就应该不会有问题了，王争安慰地对老皮说道。
　　根据可靠线索和长期以来对市区黑恶势力掌握的情况，公安机关于27日深夜秘密出动大量警力，全里捣毁了五六家黑恶势力的犯罪窝点，在枫林路抓获了胡述义还有数名重大犯罪嫌疑人，依法收缴了大量的枪支弹药还有海洛因，警方当场击毙了两名持枪袭击民警的歹徒，至此市区公安系统代号为“飓风行动”的打黑除恶行动完美落下了帷幕，其他县区的打黑除恶行动也都生势浩大的全面展开，整个地区的治安状况从根本上得到了明显好转，为全区的经济建设和招商引资创造了良好环境，在遥远的1997年，少年王争和公安民警的英雄事迹也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在整个青涩的少年时代，王争一直是宋东玫比较崇拜的偶像，他想方设法地从韦参军还有许多人口中努力地把那些故事的碎片集成为王争的传奇，他一直想知道王争15岁时深深喜欢的女孩臧丽丽究竟有没有再出现过，在9月小镇附近偏僻村子夜晚的篝火旁，他忍不住问了席地而坐的王争，那时王争的嘴唇边和下巴已经长出了浅浅的胡须，目光淡定而柔和，宋东玫怎么也找不到他一点冰冷杀手的感觉，他用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捏着一根细柴禾拨动着快要燃尽的缭绕的炭灰脸上露出了一缕苦涩的笑容，淡淡地对他说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有些人离开了她或许还会回来，宋东玫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些忧伤和无奈。宋东玫一直在隐隐地盼望他能够早点找到那个叫做臧丽丽的女孩，或者他也应该和报社的女记者发生一些什么吧，后来他见到了女孩，苗昕来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秋风飒爽的九月末了，那时19岁的王争选择了在高三复读，当女孩撞入宋东玫眼帘的时候她正穿着一件飒爽的蓝色夹克衫还有牛仔裤，留着干练的剪发头，妩媚中又有几分洒脱，那次聚会有他和韦参军还有王争和叶阿姨，21岁的女孩送了他两本书籍还有用塑料袋装好的巧克力糖，那天所有的人都非常愉快，他猜测王争和苗昕只是默契相投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此还有一点淡淡的失落，女孩离开小镇时拍下了他们的合影，他一直保留着那些珍贵的照片。
　　十月，阳光在中学校园里轻盈地洒满了金色的花朵，宋东玫站在阅览室鲜红的叶子缤纷落下的枫树下，内心浮出一些感伤，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棵枫树下，眼光顾盼的他对一切充满了新奇和期盼，如今他已经是一名初二学生了，等我们把纷乱的视线再次集中到这个孩子身上时，已经发现他有了许多显著的变化，他瘦削的脸庞已多了几分圆润，鼻梁和喉结更加突出了，在这一年里，他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书籍，精神世界也渐渐丰富起来，目光中有了一些不同于其他同学的淡定和沉稳，令他依旧困惑和懊恼的是，他的个子在一年时间只仅仅长出了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