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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从明天起,我来洗衣服

作品名称:野桃      作者:芳苓      发布时间:2019-12-04 14:14:12      字数:3010

  权东再次将包袱递给我。我接住了。
  潘桂英和潘勇扛着锄头进门了。他们看见我和权东,就觉得奇怪。潘桂英看着我手里的包袱,就问:“权子,你咋来我家啦?不上工啦?”
  “今天我请假回家了一趟。”权东的声音很平稳。他说包袱里的东西是吃的,是他家树头上结的柿子,晒成的柿饼。
  我一愣。顺着包袱角儿看了一眼,心里很纳闷。他……来潘桂英家,就是来送吃的?
  “当然还不止。”权东主动朝堂屋走,告诉潘桂英,“今天晚上,强子也回来,我这包袱里有酒有肉。过了今天,我就二十五啦。”
  潘桂英马上明白,今天是权东的生日。她一拍脑门,自顾自地就笑了:“权子啊……你瞧婶子这记性,你的生日,我咋忘了?婶子这就去张罗热菜……你只管坐着……”说完,潘桂英就吩咐我跟着她进厨房。
  潘勇也很开心。他忙不迭地将包袱解开了。熟牛肉、猪头肉、腊肠、熏鱼……当然还有一包雪花花的柿饼。潘勇拿了一块柿饼直往我嘴里塞。嘴里甜甜地冲着我:“小桃,吃……柿饼好吃着呢!”潘勇知道我的老家在苏北,他说我们那地方一定没有这样甜的柿子。
  我被噎住,恼怒地瞪着他。我不要他的假关心。我无时无刻都想离开这儿。
  “小桃老家是苏北的?苏北哪儿的呀?”权东装作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我就想回答。潘桂英就拉扯着我:“有啥好说的呀?你能还回去咋地?你来了我们这驴蛋沟,一生一世都是我儿的人了。”
  潘桂英叫我在炉膛后坐下。叫我烧火。万般无奈。我将火升起来了。我心里想着权东的话,每个周三,铁索桥下,会有长途大巴经过。那么……今天是星期几?我看着墙上一副黑乎乎的挂历。细看了看,有点沮丧,因为是去年的。
  不过没事,询问今天星期几不是啥难事。以后,每个周三就是我的希望之日。我必须保留信念,必须将小琴说的鬼话放在脑后。
  炉膛的火旺旺的。权东进来了。天气还早,虽然黄昏了,但日头还升着。权东搬了个小板凳帮潘桂英择菜。潘桂英的菜篮里一大篮的扁豆、荠菜、马兰头。
  “权子,婶子叫你别动,你还非帮婶子干活!”潘桂英笑嘻嘻儿的,亲昵地拍了一下权东的肩膀,询问他找媳妇了没?钱真攒够了没?
  权东就笑。他坐的方向正好对着我:“婶子,我不找媳妇。”
  “说傻话了不是?一个大男人,咋能不要女人呢?”
  “我还小着呢。”
  潘桂英就笑了:“还小?我村像你这样大的,这不都有媳妇了嘛!我家大勇腿不好,情况特殊,所以要媳妇晚了。”潘桂英眼里的结婚就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儿,摆酒、发烟、发糖,热闹一下。我是被拐来的,我和潘勇也没结婚证,压根就不是他啥媳妇。一听到这个称呼,我就觉得恶心。
  权东听了,也不反驳,顺从地点点头:“婶子,强子比我还大一岁,不也没老婆嘛!你咋不催催他呢?”权东手很利落,不一会儿,一篮子的扁豆都剔去了豆蒂。
  我觉得奇怪。干啥权东要在潘桂英家过生日?再说二十五岁是个散生日,过不过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后来我知道,驴蛋沟的人将生日看得还挺重。不管是散生日还是整生日。权东有爹妈,但很早就一个人过。他住在驴蛋沟后面的铁蹄村。他爹妈是铁蹄村唯一一对离婚的夫妻。不是说走就走,而是正儿八经去乡里的民政所办理的离婚,有绿色儿的本本。他爹离婚后,就去了新疆摘棉花,一直没回来。他妈在他六岁那年,就撇下他,改嫁到了山东。权东和爷爷相依为命。在他十二岁那年,爷爷得了肺癌死了,他就不上学了,开始在附近打短工、混日子。一晃,十几年时间就过去了。
  因为和强子一起打工,同吃同睡的。权东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来潘桂英家。有了钱了,他也不忘给潘桂英买件衣裳,买点油盐零嘴儿,给潘勇买几双鞋子。潘桂英也常说,权东是孤儿,但也是她的干儿子。她的家,权东也算一份子,天天供他白吃白喝,她也愿意。
  山里女人就是希望儿子多。越多越好。反正多养一个娃儿不过往锅里多舀一碗水,不费力气。至于衣服么,捡老大老二穿的旧的,也就行了。按说潘桂英潘婶有两个亲的一个干的,还有一个女儿,有生有养的,在这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驴蛋沟,地位应该不差,但我被绑“成亲”的那一天,分明又感受到潘桂英在村里的地位实在不咋样。至少那一天,村长都没赏光。这在驴蛋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后来我了解到,潘家的地位低,一是因为老公是入赘的,早早就死了。她是个经年的寡妇,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活实在不易。就算再要强也不顶事。现在潘勇和强子都大了,但村里人的老眼光却还停留在他们娘儿仨孤苦熬日子的年份上。除非她家推倒旧瓦屋,盖上二层新楼屋,买一辆大新摩托,才算真正翻了身。上梁的时候,风风光光的,村长也过来喝酒。
  驴蛋沟虽然贫穷落后,但到底也有好几家通过省吃俭用使劲儿在地里刨食挣了一点钱的。虽然还是老地方,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回家,累了一天,看着自家新簇簇的院子大门,心里还是满足的。这祖祖辈辈的,不就是挣钱、盖屋、结婚、生娃么?干着祖辈们重复干过的事,驴蛋沟的人觉得心里踏实啊!
  潘桂英见权东提起强子,就叹了口气:“权子啊,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强子压力大啊!你也知道的,为了给大勇买媳妇,他积了几年的钱一下花光了,家里还欠了外债,有亏空啊!就算我有心给他找媳妇,可新媳妇住哪?没床没屋子。这些都得花钱啊!我知道委屈了强子,但我也没办法,好在他懂事,啥也不说。等再熬个三五年的,那时再想办法……”潘桂英说完了,眼圈儿还红红的。
  权东也就不吭声了。他还安慰潘桂英:“我看强子以后能出息。”
  “有啥出息呀?小学毕业,今年都二十四了……我看,一辈子就是砸石头的命了。”
  做好了饭菜,潘桂英、潘勇、权东都在桌边等着强子。权东也叫我坐。天儿都擦黑了,强子还没回来。潘桂英夹了一块菜,说凉了:“吃吧。我估摸着他不会回了。他是想多挣钱。”
  权东点了点头:“没手机,知会不得。”他说等这批活儿干完了,结了工资,他得买个手机。强子也得买。山里山下的好通话。
  我听了,眼睛又亮了一亮。
  吃饭了。这是我被拐了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不知权东在哪儿买来的,反正味道不错。要保存体力,就得吃饱饭。我在这里,有啥吃啥。本来不吃辣的,但一天天地油辣子灌下去,也习惯了。我觉得盘子里的腊肠甜甜的,有点老家的味道,就多夹了几块。潘桂英不乐意了,一把打掉我手上的筷子,黑着脸啐我:“和男人抢菜像话吗?你这在家耍了半天,啥活儿没干,就知道吃吃吃!你要再夹肉,我就让你去灶台吃!”
  我脸红了,感受到了羞辱,还有愤怒。但我不能发作。
  权东就解围了。
  “婶子,小桃她咋没干活?她这不是烧火了嘛!小桃,吃!我生日,你吃就是给我面子!”权东给我夹了一块猪头肉,笑呵呵地。
  潘勇也咳了一下,埋怨他娘:“娘,你骂小桃干啥?她不是挺好的嘛!你要不让小桃上桌,那我也去灶台!”
  潘勇虽然恶心,但每回潘桂英数落我,他倒还不忘帮衬。但我不会领他的情。这是两回事。只要他买了我,强迫了我,他就和我不是一路人,他就和人贩子一伙的。他是,潘桂英也是,强子也是。他们都是直接或间接的帮凶。只有……权东,他指点了我一点希望。
  我就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看着我。他对着我嘻嘻地笑:“小桃,你这身子单薄,得多吃肉。多吃,才有力气,才能跑啊跳儿的。”
  权东话里有话。我懂。我不会让自己挨饿。
  好在潘桂英也就骂了一句。我捧着碗,其实我是愿意去灶台的。就一人儿,自在。我得好好盘算盘算。早上六点,才有大巴路过。错过了,就得下周。我得锻炼身体,早早儿起床。听小琴说,驴蛋沟的女人到了早上七八点钟都要洗衣服,洗衣服一般都去南边的沟子,那边的水好。那我也去洗衣服,看机会。
  我就装作很惭愧的样子,站了起来,告诉潘桂英,一字一句地:“那从明天起,衣服我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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