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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芒种

作品名称:女人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2-02 10:04:16      字数:4963

  日头在卧牛岗子的上空绕了好几个圈儿,就把节气绕到了芒种。赶到这个节气上,就开始有人家哧棱哧棱把镰刀磨得快了,脖子上搭上一条擦汗的手巾,头上顶着隔年的草帽子,把磨快了的镰刀往身后的裤腰带上一别,手里拎着一个大水罐子就下了地。
  老农谚说,麦熟三晌儿,不管下地早晚的麦子,这几天都得熟了。要是再刮上两天的西南风,即便是还在泛青的麦子,也会黄了杆子炸开了麦芒,像早熟了的麦子一样等着收割了。庄户人家都知道,这样的麦子不是熟了,而是给西南风吹死了,收成上自然也就赶不上那些早熟的麦子。大自然的规律就是这样奇妙和无情,啥子季节长啥子庄稼。季节到了,不管这一季儿庄稼是不是成熟了,都得依着自然的规律不熟也得熟了。土地到户的这几年,人们都勤快了,都赶着节气往地里安排庄稼,即便是有些人家人紧手缺,也会不分昼夜地紧赶着时令。不像生产队的时候,一个村子里的人堆在一起干活儿,虽然也是早出晚归的,甚至春天的庄稼能种到夏天,秋天的庄稼能收到冬季。好多人会出工不出力,尽管生产队长吼破了喉咙地催,地里的庄稼还是给节气这样甩到后面去了,该收的不能及时收不上来,该种的又不能及时种不下去,因此,地里一年一年的总是长不出啥子产量来。土地到户之后,不管是那个节气里的庄稼,几天的时间,转眼间儿该收的收没了,该种的也都种下去了。很多人都觉得纳闷儿,同样是这些地,同样是这些人,咋的土地到户了,地里的庄稼就会给安排的这样利索了,人还不像生产队的时候没个黑没个夜的,常年都在这些地里缠,还长不出啥子好收成?这土地一到户,地里的庄稼安持得利索了,平时也没啥事儿了,人也没有生产队时那样累了,收成也一亩地抵上生产队时的几亩地了。似乎没有人记起来生产队时有些人常抱怨的那句话——“累的能累死,闲的能闲死,看着都在忙,忙跟忙不一样,磨洋工的照样拿满工分儿。”这土地一到户,干的都是自家的,没有谁再偷奸耍滑磨洋工了,人都变得勤谨了,这点儿土地也就显得不够咋的一摆弄了,原来的许多闲置着的荒地也给边边棱棱地收拾起来了,就连河坡沟坎儿,也给整理得有模有样儿的,并且还都长出了很好的庄稼来。
  对于牛二筢子他们家来说,麦收这样的庄稼季儿已经算不上啥事儿了,小四轮子前面装上一台剃头推子似的收割机,腾棱腾棱几圈子一转悠,一块地里的麦子就全给割倒了,然后叉挑手抱的往四轮子后面的车斗子里一装,噗噗突突地拉到场面儿上去,摊开了晒上一个午晌儿,小四轮子后面拽上一个大石磙,围着整个场面子来来回回地压上一大阵子,翻过来再压上个把时辰就能起场了,金黄金黄的麦子就很厚一层露了出来。牛二筢子这样赶紧着先把自己家的麦子割倒打出来,不光是还有黄庄子闺女家的麦子等着他去帮忙收割,更主要的是这个庄稼季儿上他们家的小四轮子还能帮他们挣上不少的钱,为别人家割倒一亩地的麦子就是五块钱,一辆小四轮子白天黑夜不停地割,大约摸能割倒三、四十亩地的麦子,去了烧的柴油机油,一天能落上小千把块钱,这要比给人家拉砖拉货要合算得多。再说了,这几年天气也怪,逢到麦季儿上就会下雨,并且下起来没鼻子没眼儿的没个完。人们吃了一年的生芽子的麦面之后,再也不敢怠慢麦收了,争相抢着用机器收割。牛二筢子家的那辆手扶拖拉机单是在麦季儿上,前些年就为他牛二筢子家挣回了不少的钱。牛二筢子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甜头儿,买这辆小四轮子的时候,望春娘说手里钱紧,要他把那辆手扶拖拉机给卖了,他嘴上答应着卖,心里却在合计着手扶拖拉机的用处,麦上一季儿,秋上再有一季儿,单是这两个庄稼季儿上,那辆手扶拖拉机也能挣回个三千五千的,何况家里的人手也多了,不像前些年只有自己能开着手扶拖拉机来回地转悠了,眼下望夏和望秋他们哥儿俩都能开着手扶拖拉机挣钱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望夏结了亲就跟自己分家另起炉灶了。不过,这个倒没啥,自己和望秋爷儿俩一个开手扶拖拉机,一个开小四轮子,一年两个庄稼季儿照样能对付得了,就是多受些累罢了。受累又有啥儿,生就的是受累的命,不受累能有钱花?
  虽说牛二筢子安持着小米这个麦季儿上不要她插手,可小米在家里坐不住,这是啥庄稼季儿?一家人一年的口粮都在这个麦收上,一个麦穗儿一粒麦子都不能抛洒了。牛二筢子把麦子装上小四轮儿之后,她就挎着一个大条子筐开始在麦地里捡拾落下的麦穗儿,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像是在念二年级时学过的一篇课文,虽说那些字都不认识了,但课文顺口溜儿似的就记在心里了——“六月里,麦子黄,贫下中农收割忙。小朋友来拾麦,颗颗麦子都归仓。”自己已经不是啥子小朋友了,但是,想到这个顺口溜儿,一下子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年景儿。那时候爹还活着,赶在这样的麦季儿上,他就跟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一道儿不分白天黑夜地割麦子。放了麦忙假的孩子们这个时候也跟着大人下了地,麦子从地里拉到场里去了,村子里有筢子人家的孩子就会排成一排拉筢子,搂掉在地里带着麦穗儿的麦秸,没有筢子人家的孩子就会挎上一个篮子跟在筢子后面拾麦穗儿。这样一个午晌或者晚晌儿,能挣半个人的工分儿。那时候家里没啥子筢子,自己就和豆子哥一起挎着篮子拾麦穗儿,生产队长还嫌自己的年龄小,大人一天挣十分的工分儿,大一点的孩子拉筢子也好,拾麦穗儿也好,一天给五分的工分儿,自己跟着豆子哥拾了一天的麦穗儿,生产队才给自己两分半的工分儿。虽说只有两分半的工分儿,那时候自己心里很高兴,算是能为家里挣工分儿了。后来爹死了,生产队紧接着也没了,土地就到了各户人家,自己也就跟着豆子哥整天价在那几亩地上忙了,不光是再跟着豆子哥拾麦穗儿了,麦子也得自己跟着豆子哥去割,去拉,去打。每年赶到夏秋两个庄稼季儿上,自己就发愁着不知道该咋的了。好在那些年总算硬撑着熬过来了,再也不用像那些年受那样的苦累了。
  “望秋他嫂子,拾麦子呢。你看望秋他爹,着啥子急呀,这麦子熟得还不到十成儿呢,最多也就熟到九成半,咋的就着急着腾棱腾棱地割倒了?”这个时候,与小米他们家地搭界儿的牛老拐的女人绕着自家的麦地瞅了一圈儿,跟小米搭话儿说,“再等个两、三天的,麦子十成熟了再割也晚不了。这个时候就把麦子割倒了,准会影响收成的。”
  小米抬头瞅了一眼牛老拐的女人,笑了笑说:“婶子,你这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动镰了吧。是这样的,黄庄子那边我豆子哥也不在家,春梅姐的身子也不灵便了,几亩地的麦子指望着我二妹谷子一个人,也不是个说道儿。这边先提前两天割倒了,能过去帮那边儿一个忙儿。”
  “这个也倒是。”牛老拐的女人眨巴了两下眼,琢磨着说,“就是这个时候把这些麦子割倒了,收成吃亏了,多少总会影响一点儿产量。今儿我就是过来看看这块地的麦子熟到了啥子地步,本来打算着明后儿两天动镰呢,看这个成色儿,怕是还得个三、五天才能收。”
  “晚一天也好,麦仁儿能长得饱一些。”小米接着牛老拐的女人的话说,“我们家要不是想着黄庄子那边儿,也可能会晚个三、两天的。”
  “这也难为你公爹想这么周全了,少点儿收成就少点儿收成吧,咋的也不能耽误了你春梅姐他们那边的庄稼呀。”牛老拐的女人说,“你们家有你这个公爹,少点儿收成也不算啥事儿,他就是能往家里搂东西。这个地方少点儿收成,他在别的地方多往家搂点儿,就能折抵过来了。他那个算计,瞅着是收成吃亏了,实际上他不光能把吃的这点儿亏给补回来,还能多赚回来不少呢。你这个公爹,他就是个能耐人儿。”
  小米一笑,没说啥子。当然她知道公爹的心思,昨个儿在家商量着今儿开始收麦子时,他就把这提早收麦子的理儿说得明白了,就像牛老拐的女人说得这样,晚一天收麦子,赶在大伙儿都收麦子了,至少也得要耽误上两天的工夫,有这两天,一天小千把块钱的进项就没了。有这两天的时间,小两千块钱,能籴回来好几亩地的收成呢。
  “反正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知道你公爹这个人,他咋的合计都有他的理儿。”牛老拐的女人一手一叉腰,另一只手拽起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刚才我去了你们家,家里没人,我就奔着先到这块地里过来看看。等会儿你回去做午晌饭儿的时候,我再去你们家一趟。”
  牛老拐的女人的这句话说得小米一愣,咋的了?她瞅着牛老拐的女人,眨了两下眼问:“婶子,有啥事儿吗?”
  “也没啥子大事儿,就是这些天没见你了,想跟你唠扯几句家常话儿。”牛老拐的女人一笑说,“还有,这不是你老拐叔,也不知道他咋的寻思的,今儿午晌从驴堆儿集上拎回来两嘟噜子啤酒。我琢磨你老拐叔他也不能喝酒,想着给你公爹拎过去。你公爹不是经常在外面跑吗?我琢磨着他能喝那东西。那东西在我们家放着没人喝,时间长了就坏了,那不白瞎了这十好几块钱了?你就可惜了这十几块钱,你说是不?”
  小米听了牛老拐的女人的这话,心里一个眯瞪,咋的平白无故的牛老拐会从驴堆儿集上买啤酒回来?是不是他们家有啥子事儿了,想着让公爹出面给帮个忙儿?就算是他们家有啥事儿了需要帮忙儿,都是邻里邻居的,咋的还能花这老些的钱买啤酒呢?是不是事儿大了,他们觉得不拎点儿啥子东西心里就过不去了?那又会是啥子大事儿呢?她心里这样琢磨着这件事儿,两眼瞅着牛老拐的女人一笑,说:“婶子,还是留着给我老拐叔他们爷儿几个喝吧,我爹他也不咋的喝酒,打我进了这个家门,还真没见过他喝酒呢。”
  “别说了,你老拐叔他们爷儿几个,都是一个德性,三盅子酒一下肚,马上就迷糊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你过门儿嫁进来那天,你老拐叔喝得那个德行,给我背回去的。”牛老拐的女人笑了一下说,“本来他就不喝酒,打那以后,滴酒不沾了。”
  小米筐里的麦穗子用手往下压了压,抬头笑着向牛老拐的女人说:“这事儿我听说了。”
  “小米,我还是觉得这样喊你顺口又亲热,老喊你‘望秋他嫂子’,觉得怪别扭呢。”牛老拐的女人笑着说,“这样喊你小米的名字,你也别放到心里去。”
  “婶子,你觉得咋的顺口就咋样喊吧。”小米回着牛老拐的女人一笑。
  “小米,倒有件事儿我不明白了,这些日子咋的听说癞包娘找你找得挺勤的。她咋的能会那样勤快地去找你呢?”牛老拐的女人皱着两个眉头瞅着小米问。
  “一个村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哪有不相来往的说道儿。”小米弯腰把面前的几个麦穗子拾进了筐里,抬头向牛老拐的女人笑了笑说,“再说了,她现在带着一家人往前过日子,也怪不容易的。我也听说了,以前她是个呼啦瓜脾气,整天价都大炮筒子似的说话。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打癞包爹死了之后,不见她有啥言语了,整个人都变了个人儿似的。”
  “该!她该着这样。”牛老拐的女人听了小米的话,咬着牙说,“你就不知道你嫁过来那天她咋的哄着人们跟你闹哄呢。我劝了她,她还跟我鼓鼻子瞪眼的叉着腰跟我吵。多亏了癞包爹扇了她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跟我没个头儿。这样的女人,你心疼可怜她个啥?”
  “一个村子里的娘们儿们,那些事儿记在心里干啥儿!”小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听说癞包爹是个闷性子人,麦秸火似的脾气,平日里老少爷们儿们跟前不咋的言语,一旦脾气上来了,发一阵子的火儿就完。不管他咋的,这样一没,癞包娘就落单了,整个家里的事儿都落到癞包娘一个人身上了。一个女人家挑一家人的日子,也不容易。以前的啥事儿,还计较个啥?这个时候,陪她说说话儿,宽慰宽慰她,别的咱们也帮不了啥子大忙儿。”
  “我才没那个闲心思呢。”牛老拐的女人翻了一下白眼儿说,“她那个人,就是那样一个德性,你要是给她点儿好脸色,马上她就能骑到你的头上去。整天跟她拉着脸子,她就心里怕着你。这样的人,我打心眼儿里看不惯。”
  “我倒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小米向牛老拐的女人笑了一下说,“这些日子我倒觉得她还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她能懂得个啥子人情世故?”牛老拐的女人听小米这么说,马上不同意似的瞅着小米说,“她要是能懂得人情世故,老母猪都知道向人说感恩的话了。”
  小米的心里咯噔一沉,平日里觉得牛老拐的女人说话挺敞亮的,咋的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抬头瞅了一眼牛老拐的女人,笑了笑说:“婶子,咱不说她了。都在忙着呢,我得赶紧着把这块地里的麦子拾完了,好回去给我爹和望秋做饭送饭到地里去,他们爷儿俩在别的地里割麦子呢,说是今儿一天要把地里的麦子全收了。你先四处地里瞅瞅,回头咱们再说话。”
  “那成!我先几块地里看看,看哪块地里的麦子能动镰了。”牛老拐的女人迎着小米的话,笑着说,“午晌回去做饭的时候,在家等我会儿再给他们爷儿俩送饭去。这个千万别给忘了,省得我往你们家来回地跑了。”说着,她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抬起步子腾棱腾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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