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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9-12-01 15:46:33      字数:7661

  其实,就在邵德全查看汽车底盘部件是否存在损坏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等会儿吴庆义过来之后,他就把车钥匙交给这个据说会开车、而且开车水平还不错的小伙子,让他根据肇事现场的具体情况,亲自将已经“毁容”的“双山牌”汽车,从被撞倒的残垣中挪出来——前提是,车况并无大碍,尚能启动行驶。之后,再让吴庆义当着大家的面,展示一下他的驾驶技术。假如他的驾驶技术果真娴熟稳当、并非浪得虚名,那么,秦忆军和他小舅子姚春辉也就无话可说了。
  此时此刻,吴庆义像是一个临危受命的士兵一样站在邵德全面前。
  邵德全摊开握着车钥匙的手,轻轻掂了两下:“我如果把车钥匙交给你,你会不会把车也开成这个熊样?”
  吴庆义瞟了一眼姚春辉。之后,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邵德全提出的问题:“我即便是手脚麻痹,脑子有病,也不会把车开成这个样子!”
  “唉,可是有人偏要在脸盆里扎猛子!”邵德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小子总该知道啥叫不知深浅吧?”
  “别人知不知道深浅跟我没关系,我吴庆义当然知道,否则的话,我也不可能觍着脸,在各位领导面前吹牛说大话,最后再落个自取其辱的下场。”吴庆义明白邵德全此话有的放矢,也故意附和了一句含沙射影的话。
  邵德全会意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吴庆义不像是姚春辉那一类心高气傲、志大才疏的年轻人。于是,邵德全便将手里的汽车钥匙交给了吴庆义。
  “行,那你就上去比划比划吧。记住,稳当点开车,别毛手毛脚的!”
  “放心吧——邵师傅,没有金刚钻,我吴庆义决不揽瓷器活。”
  吴庆义信心满满地走到汽车跟前。不过,当他看到被撞变形的引擎盖,心里忽然就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是啊,这辆汽车原本就应该由他吴庆义亲自驾驶,悉心呵护,任何人都不该怀揣觊觎之心与他进行无谓的竞争。可是现在,这辆汽车却因姚春辉自不量力的愚蠢行为而破了相,这又怎能不使吴庆义心痛之余陡生恨意呢?于是,吴庆义一边小心翼翼清理引擎盖上的泥土与石块,一边将他愤恨的目光投在姚春辉那张狐假虎威令人憎恶的国字脸上。
  简单清理完毕,吴庆义就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室里。摒心静气地坐了片刻之后,他才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里,开始发动汽车。还好,这辆熬费了邵德全许多心思和精力,经过一番东拼西凑的汽车零部件装配、“涅槃重生”的“双山牌”汽车,除了引擎盖暂时被破相之外,发动机如之前一样运转正常。接着,吴庆义手握方向盘,脚踩刹车板、离合器,娴熟地挂上倒挡;缓缓抬起刹车踏板的同时,又轻踩了一脚油门,须臾之间汽车就平稳驶离了肇事地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旋即,吴庆义又驾轻就熟地调转方向盘,开着车子在大队部院子里兜了两圈。
  至此,邵德全忍不住在心里为吴庆义拍手喝彩:不错,果然是一把开车的好手啊!杨文斌扶着腰走到邵德全跟前,打趣说:“德全啊,这小子的开车水平真是不赖……看来,日后你得喊他一声师傅。”
  邵德全抿了抿嘴没吱声,但他脸上却分明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满意和喜欢。
  吴庆义在邵德全跟前缓缓停下来。随后挂了空挡,拉上手刹车,心情愉悦地从车上跳下来。
  邵德全拍了拍吴庆义的肩膀:“不错,你小子的确没在俺面前吹牛说大话——手里果然捏着金刚钻啊!”
  于得水也赶紧凑了过来,伸着大拇指啧啧称赞说:“真看不出来——庆义,你是真人不露相……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
  吴庆义一边装作不好意思地搓着两只手,一边咧着嘴巴“嘿嘿”笑着,同时又附和说:“你小子也很厉害嘛——会开车床!”
  梁增宽背着手走过来,面含微笑地赞扬了吴庆义一句:“说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老司机呢!”
  “梁书记过奖了。我……”吴庆义嗫嚅着不知道说啥好了。
  “啥时候学的车?”梁增宽问。
  “没……下乡之前,在我父亲单位……车队里学的。”吴庆义回答道。
  “他父亲是单位里的车队领导……”于得水趁机补充了几句之后,便同“五小工业”的其他几名工人走进车间里,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秦忆军在一边接过话茬:“……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常言说得好,技多不压身。多掌握一门技术,就多了一条生路;这眼下不就派上用场了么!”秦忆军原本就是个处事圆滑的人,且又善于察言观色;他自知事情已成定局,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同时也为他自己挽回了面子。于是便对梁增宽说,“梁书记,这个吴庆义,他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既然这样,干脆就让吴庆义来开这辆车吧!”
  梁增宽点头表示同意秦忆军的这个貌似发自肺腑的真实想法。接着他又问邵德全:“德全,你觉得呢?”“我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想的。”邵德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会不会再有人过来……”梁增宽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这都啥时候了……即便是有同等水平的人过来争取这个开车的名额,我也不想再考虑了,就定下是吴庆义了!”邵德全不容分辩地说。
  “那好,剩下来的零碎事情,你想咋处理就咋处理吧;罚款也好,扣工分也罢,我和忆军两个就不跟着掺和了。”梁增宽瞅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姚春辉,旋即又将目光落在院墙被车撞开的那道豁牙咧嘴的残垣处,“至于这院墙……”
  “不管咋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姚春辉一个人,我也有责任;如果当时我下车后拿走车钥匙,可能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邵德全当着两位书记的面,主动把责任承担下来,“这撞塌的院墙,回头找时间我给垒上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这些话,姚春辉愿意听也好,不愿意听也罢,反正最后全都一字不漏地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唉!姚春辉摸了摸额头上鼓起的包,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反正事情已然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再抱着侥幸心理耗下去也是干瞪眼。枯枝难以发芽,咸鱼也终究翻不过身来。他同时也责怪起姐夫秦忆军: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偏要胳膊肘向外拐——支持吴庆义这小子当司机呢?姚春辉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感到压抑,感到愤恨不已;甚至还有一种狂躁不安的歇斯底里的冲动。
  当然,姚春辉也并不感激邵德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从而减轻了因为他的鲁莽冲动所造成的不良后果;他认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邵德全和梁增宽他们精心设计好了的一场阴谋……像邵德全这样绝顶聪明,干啥都认真细致的一个人,又怎会粗心大意地把车钥匙留在车上呢?想必邵德全预先知道或者猜到自己肯定会提前一步赶到大队部,所以他才故意拿车钥匙做诱饵引他上钩……因此,当梁增宽和秦忆军转身去大队办公室时,姚春辉也驴脸倒挂地怏怏离开了。
  邵德全望着姚春辉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此刻已是日升三杆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没遮拦地洒向生机盎然的乡村大地,尽情地沐浴着夏日田畴里绿油油的庄稼。间或,会有一阵裹挟着淡淡青草气味的微风轻拂而过,使得那些挥汗劳作在大田里的人们,心里顿时平添了几分舒心惬意感觉……
  尽管吴庆义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大队“五小工业”里的汽车司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之前预想的那种欣喜若狂。一方面,是他没有碰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跟他拼上几个回合一决雌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原本好端端的一辆汽车,硬是被秦忆军的小舅子给撞破了相。所以,这在一定程度上浇灭了吴庆义心头的勃勃兴致。
  “这么看来,你小子还得再等几天才能开上这辆车。”邵德全似乎看出了吴庆义此刻的心思,“光是引擎盖钣金这点活儿,估计就得花费上一些工夫;之后还要打腻子、喷漆……”
  “是啊——邵师傅,你说这些我也都明白……其实,早开几天车或者晚开几天车,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只不过我心里总感觉憋气堵得慌:姚春辉他算老几呀?倚仗他姐夫是大队副书记,就可以随心所欲;惹完祸,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嘛!”吴庆义发牢骚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农机站副站长——赵大肚子。于是灵机一动,“对了——邵师傅,农机站那边是不是有汽修部?”
  “有啊!”邵德全心有不解,“你想咋的?”
  “有就好!”吴庆义冲着邵德全诡秘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那我现在就把车开过去……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明天就能修理好。”
  “吴庆义,你先别在邵师傅跟前说大话,当心闪了你的舌头。”杨文斌叉着腰,半信半疑地说,“那个赵副站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当然了,除非你小子跟他关系不错,或者他有把柄落在你手里,否则的话,你就别指望他能答应帮咱修车,更别指望农机站那几个懒驴上磨的修理工明天就能把车修理好!”
  吴庆义撇嘴一笑:“说实话——杨主任,我吴庆义跟那个赵副站长非亲非故,他也没有啥话柄落在我吴庆义手里,可是……我有办法让他好说话呀!”
  “难不成……他有把柄落在你小子手里了?”杨文斌追问道。
  “他——”吴庆义险些把话说漏了嘴,赶紧打哈哈说,“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再说,我这个人向来运气好,别人办不了的事情,我吴庆义就能办得到。”
  “这话我相信。你小子到哪儿都是个自来熟嘛!跟素不相识的人唠嗑,三分钟就能聊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杨文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褒奖了吴庆义几句。又对邵德全说,“得了,你俩先唠着吧,我得去卫生所拔火罐了。”
  杨文斌说完,径直去了大队卫生所。
  在此之前,大队部门前还是一番嘈杂喧嚣的热闹场面,这时候只剩下邵德全和吴庆义两个人了。
  “邵师傅,来,熏根香烟!”吴庆义从兜里掏出于得水送给他的“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根递给邵德全,“好烟,带过滤嘴的!”遂又擦着火柴帮他点上。他自己也跟着点上一根,有滋有味地吞云吐雾。
  邵德全先是闻了闻香烟散发出来的味道,然后猛吸了一口,旋即就有两股白烟从他的鼻孔里面窜出来。他眯着眼又寻思了片刻:“那就这么着——吴庆义,待会儿你把车开到农机站修理就是……”
  “邵师傅尽管放心!”吴庆义满脸喜色,信心十足地说,“就凭我这张嘴,我一定能说服那个赵副站长……就算他头上长了三个旋儿,我也能让他尽快把咱们的车给修理好!”
  “但愿如此!”邵德全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吴庆义,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踏实。可他反过来又一想,有哪个人不是打年轻的时候跌跌拌拌走过来的呢?谁都不可能一路顺风顺水……于是他又放下心里的不踏实,对吴庆义鼓劲打气说,“你小子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那是必须的!”吴庆义一边回答,脑子里同时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邵师傅,驾驶本……”
  邵德全轻松一笑,说:“在咱棋盘山地界开车,有驾驶本和没驾驶本都一个样;你只管把车开稳当,不出啥大问题就行。至于驾驶本……以后有机会的话,我领你去趟县交通队办理一个。”
  “那我心里就有数了!”吴庆义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接着便启动汽车,轻踩油门出了大队部院子,不疾不徐地驶向公社农机站。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吴庆义驾驶的这辆破了相的“双山牌”汽车,便堂而皇之地“闯进”农机站大院里面。
  此时的公社农机站,呈现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除了两名满身油污的维修工没精打采地给一辆汽车做保养之外,站里几名有“背景”的汽车司机,以及其他几名驾驶25马力柴油拖拉机司机,早已开车出去干活了。院子靠南一侧用油毡纸搭建的棚子里,停靠着四台东方红链轨拖拉机:因为眼下还不是它们发挥用武之地的时候,即便是有,那也是些零零碎碎的“关系活儿”,或者可以赚取到一定利益的“外协活儿”。所以,平时没事的情况下,这四台链轨拖拉机就像现在这样停靠在棚子里“养精蓄锐”。
  吴庆义把汽车停在院子中央。熄了火,随即便从车上跳下来。下乡插队以来,吴庆义还是头一次光顾公社农机站。
  这时候,一个跛脚的矮瘦个子中年男人,提着裤子从南墙根的茅房里走出来。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系腰带,一边虎着脸冲着吴庆义喊道:“喂,谁……让你把车开进来的?”
  吴庆义瞅着那人一脸狐假虎威的样子,轻蔑地反诘道:“笑话,这农机站是你家开的么?凭啥我就不能把车开进来?”
  “这……这可是公社农机站,外面的车辆一律不可以随便进入!如果你是来办理公事的话,那就先到门岗登个记再说。”
  “这是谁定下的狗屁规矩……我昨天开车去县革委会办事,他们还都没敢把我拦下来,让我在门岗登个记。”吴庆义冷丁想起昨夜的那场梦,便装作当真确有那回事似的顺口胡吹出来,“我要是没啥事,就你们这个破农机站,拿八抬大轿抬我来,我都不稀罕来呢!”
  “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可在农机站这一亩三分地,我说了算;我让谁登记,他就得登记……”跛脚门卫不甘示弱地正告吴庆义,“这规矩可是俺们赵副站长定下的。你若想破了这个规矩,就到办公室跟他掰扯去!”
  “找他掰扯?我闲的没事干了……”吴庆义不屑一顾地说,“信不信?我就在这喊他一嗓子,你们赵副站长就得赶紧出来迎接我!”
  “反正吹牛也不用上税,你想咋吹就咋吹!”跛脚门卫听了很不爽,嘴里嘟嘟囔囔说,“我活了四十多岁,就没见过比你还能吹的人!”
  吴庆义干咳一声,然后面朝办公室连声喊道:“赵连德——赵副站长——”
  少顷,挂着副站长办公室牌子的那扇门,便“吱扭”一声打开了。
  “谁……谁他妈的喊我!”赵副站长腆着肚子倚靠在门边,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问道。
  “赵副站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怎么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那你昨晚肯定是没睡好觉——丢了记性。”吴庆义一步三晃走过去,嬉皮笑脸地说,“不信你就进屋照着镜子瞅一瞅——赵副站长,你都快变成熊猫眼了。”
  “……咋?”赵副站长顿时就愣怔了,嗫嚅道,“咋……会是你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吴庆义瞥了赵副站长一眼,见他仍旧愣怔着倚靠在门边,于是打趣说,“看样子,赵副站长不欢迎我啊!”
  “哪里哪里……”赵副站长猛然回过神儿来,赶紧挪了身子,捧着笑脸把吴庆义让进办公室。
  事实上,赵副站长昨晚也的确是彻夜未眠。从他被人保组周干事“特赦释放”,沮丧地回到家中的时候算起,他那颗拈花惹草的心,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忐忑;包括后来宽衣解带爬到炕上,心神不定地躺在早已进入梦乡的老婆身边,赵副站长的思绪,依旧定格在周干事设下的“桃色陷阱”里,定格在周春蓉姣好的面容和肥臀上……
  屋外皎洁如银的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映在赵连德老婆安然酣睡的脸庞上。尽管这个时候他的心情还未完全从惊慌失措中平复下来,但是充斥在心里面的那团欲火,却再一次难以抑制地燃烧起来。他于是开始抚摸着老婆算不上光滑的胳膊,顺势又将手伸进她散发汗味儿的衣衫里;轻轻触碰并捏揉起了她胸脯上的一颗山枣般大小的乳头。
  突如其来的一阵刺激,惊醒了平卧在他身边酣然熟睡的老婆。
  “你这……中邪了咋的?”赵连德老婆猛然睁开惺忪睡眼,嗔怪道,“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咋还有心思惦记这事情。真是的!”
  “俺也没办法控制,忽然就想做……”赵副站长趁机将身子紧贴了过去,赖皮赖脸地对他老婆说,“信不信由你……俺怎么都控制不住它啊!”
  “说这话你也不嫌羞臊得慌!”
  “两口子天天睡在一个被窝里,有啥可羞臊的……”
  “那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你想啥时候弄,就啥时候弄,也不管人家的感受。再说,眼下这都几点了?”话虽这样说,可附着在赵连德老婆心底里的原始欲望,此刻也被她男人的骚情话撩拨得无法自持,却又故作矜持地责备赵连德,“……分明是把俺当成你的‘救火车’嘛!”
  “咋的?你不给你男人当‘救火车’,难道还想着当别人的‘救火车’?”
  “你……胡咧咧个屁呀你?明明是你自己心里面长了毛毛草,惦记上了别人家的女人,却反过来俺咬一口!”他老婆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快跟俺交代,你心里到底长没长毛毛草?”
  赵副站长心里陡然一颤,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周春蓉。霎时之间,眼前便弥漫了一层迷迷蒙蒙的雾霭,那层雾霭散发出一种丁香花幽雅清香的醉人气味,猝不及防地让他陷入意乱情迷的泥淖之中难以自拔。赵副站长揉了揉眼睛,但是那层雾霭,始终在他面前萦绕不散。
  “长个屁毛毛草!俺心里面就长了你这么一根毛毛草!”
  “那你还磨叽啥?”老婆娇嗔地催促着身边欲火中烧的赵连德,“俺赶紧给你灭了火睡觉——困死了!”
  “……唔?”赵副站长突然愣怔住了:他感觉这声音好耳熟,依稀是从周春蓉口中迸发出来的。之后他又透过那层迷迷蒙蒙的雾霭定睛细看,果然是周春蓉扭着光滑的身子躺在他的臂弯里。于是奔窜在他身体里的那团欲火,便愈发燃烧得迅疾而凶猛……
  一阵急风暴雨般的肉体碰撞之后,赵副站长终于瘫软下来,气喘吁吁地体会刚才那一番腾云驾雾的销魂感受。
  “这火……总算是被俺浇灭了!”赵连德老婆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扭过身子说,“赶紧睡下吧!”
  “嗯……”赵副站长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周春蓉姣好的面容、丰腴的臀部,以及那一层散发着丁香花幽雅清新气味的迷蒙雾霭,也随之从他眼前消失殆尽。
  不久,躺在他身边的老婆,开始发出阵阵抑扬顿挫、不强不弱的鼻鼾声——这鼾声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即便是蒙上眼睛,赵副站长也能从万种鼾声当中分辨出哪一种鼾声属于他老婆的。于是赵副站长便懊丧起来,心里犯起嘀咕:真是活见鬼了!他刚才分明真真切切地跟周春蓉肌肤相亲苟且偷欢,咋转眼就变成了他跟自己老婆行了周公之礼呢?不过,当他惊诧地反思这种肮脏龌龊的想法时,心里陡然荡起的一丝善念,又让他觉得委实愧对了自己的老婆。他本就不该在和老婆肌肤相亲的同时,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个觊觎已久的女人,并渴望与她行一番苟且偷欢之事……于是,赵副站长便在心里替他老婆痛骂自己:
  赵连德呀赵连德,你还算是个人么?你……你就是一条大色狼!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老婆任劳任怨精打细算地为你操持这个家不说,还给你赵连德这个缺八辈的没良心的东西生下一双儿女,而你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唉,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赵副站长这一番自我批判式的痛骂,倒是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对于他心里承载的负罪感,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是不管怎样,他都得斩断他对周春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念……否则他将身败名裂!
  总之一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
  挂在夜空的那一轮皓月,忽然钻进了云朵里。屋子也随之暗淡下来。
  在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夏日夜晚,赵副站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临近天明的几个时辰里,赵副站长几乎没有合眼;只要他一阖上眼皮,脑子里顿时就会浮现出周春蓉、周干事,以及潜伏在饭馆里等他入瓮、下套捉奸的三名知青的影子。尤其是那个名叫吴庆义的知青,恨不能将他赤条条一丝不挂地扭送到公社人保组……尽管后来周干事不知由于何种原因,当着他的面毁掉了那份证据确凿的询问笔录,但是,他依旧担心丁家堡青年点的三名知青无意间说漏了嘴,把他的那桩丑事给抖搂出去。如果他们真要说出去,那他以后还咋做人,他还能在棋盘山、在农机站待下去么?
  就这样心烦意乱地熬到了天明,熬到他眼圈发黑恍恍惚惚坐在农机站的办公室里。为了打起精神,他沏了一杯酽茶,却又无心啜饮。之后又如坐针毡抬起屁股,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因为赵副站长心里的那一份忐忑,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挥之不去。
  直到农机站里的那些司机陆陆续续开车出去拉活儿,院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赵副站长这才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皮直打架。正准备趴在桌前休息一会儿,就听外面吵吵嚷嚷。随之有人直呼他的名字,让他很是心烦。但是万没有想到,那个让他心烦的不是别人,却是吴庆义。这实在是令他感到始料不及,心里顿时就七上八下怦怦乱跳起来;感觉他那颗拈花惹草的心,立马会从胸腔里面蹦出来。因此,当他一边把吴庆义让进办公室,一边局促不安地在心里面嘀咕:这小子,咋还跑到农机站找我来了?他到底想干啥?是想勒索还是告发我呢?如果猜得没错,那我又该咋办呢?对啦,刚才他不是还面带笑容地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么?那就说明这小子不是过来勒索或是告发我赵连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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