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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琴也是买来的

作品名称:野桃      作者:芳苓      发布时间:2019-11-30 12:35:01      字数:3625

  路边,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骑着一辆大摩托突突突地开过来了。摩托车的后座挂满了麻布口袋,口袋没扎紧,露出红红的枸杞果子。
  我怔了怔,提醒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果我不求助,我就只能呆在这里。可只有不停地四处求援,我才有走的希望,不管这希望有多卑微有多渺茫。
  “大哥,大哥……救救我……”我身子不能动,就拼了命地扯着嗓子喊。我渴望那个男人能听见,将车停下来。
  可我失望了。男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戴着头盔没看见我,摩托车一溜烟地从路边驶过去了,扬起的灰尘散在了我的身上,落在了我张着的嘴里。
  灰尘很呛人,我不停地大声咳嗽,眼泪又下来了,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抬起泪眼看着碧蓝的天空,看着玉米地外一层一层的大山,山脉像厚重的帷布,像高高低低的墓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里在无声地呐喊:丁小桃啊丁小桃,我不信这就是你的命!你一定不能气馁,不管咋样都不能气馁,一定要逃出去!!!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有人在唱歌,七嘴八舌的,不止一个。听声音,我知道这些人是山里的娃子。潘勇曾告诉我,驴蛋沟里有小学,就在村口附近。他们应该是放学回来了。
  我扭头看着他们。他们也好奇地看着我,带着顽劣的神气,停住了脚。男娃们的衣服无一例外地脏兮兮,长短不一。他们赤脚走路,也没穿鞋。我不确定几个山里娃能不能帮我。僵持了一下。
  突然,一个个子最高的娃子,呼啦一下就窜过来,二话不说上前就扯我的裤子。其他几个小孩看见了,就嘻嘻哈哈地直笑,争先恐后地跑来,也帮着扯我的裤子。
  这群熊娃子是成心要捉弄我。我对他们不停地喊:“住手,你们给我住手!”但他们手快,我的外裤“嗤啦”一下就被扯下了,露出了里面的短裤,还有一截小腿。几个熊娃更兴奋了。有一个娃子猜出我是潘勇买来的媳妇,还一个劲地叫喊:“瘸子媳妇脚不瘸……瘸子媳妇大腿白……”
  我又急又臊,满脸通红。这群熊娃比泼皮无赖还要可恶。“住手,你们这是干啥?”一个女人急急地走来了,女人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靠着一个娃,“下了学,还不快回家去?”女人上前一赶,这几个熊娃像麻雀一样四处哄散开了。
  我喘了口气。谢天谢地……我打量了一下女人,她看不出多大年纪,说二十出头也像,说三十几岁也差不离。瘦高个,背有些驼,头上编着一条粗硬的大辫子,瘦瘦的脸,一点一点的雀斑看得清清楚楚。
  “嫂子,谢谢你。”我噙着眼泪,看着女人弯下腰,将我的裤子提上来给系好。女人就掏出一条给娃撸鼻涕的手绢,给我擦眼泪。“大妹子,你这是咋地了?”她问我,到底是谁绑了我。
  我一五一十地都对她说了。女人就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我,声音低低地:“原来,你就是潘婶家的新媳妇。”
  她看了下四处,还想说啥,可背上的娃突然哭了起来。女人没法,只好将背篓放下来,哄娃,又给娃嘘了一泡尿。她问我叫啥,我说小桃。她就说她叫小琴。小琴说话的口音和驴蛋沟的村民不大一样,有点南方腔,我疑心她是外地嫁过来的。
  我哀求她解开我身上的绳索,放了我。
  “妹子啊,我不敢放了你啊,我家男人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小琴低着头,神情十分为难。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红的山楂果,蹭着衣角擦了擦,说我一定渴了,说潘婶和潘勇只顾自己干活,忘了我渴不渴了。吃个野山果,解渴。
  可我还是一个劲地哀求她。我不放弃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我被绑着,不能跪,否则我一定给她跪下。
  “嫂子,帮帮我……我真的不能呆这儿……这都是人贩子做的孽呀……”
  她听了,就握着我的手,安慰我。看着我流泪,她的眼泪也汩汩的:“妹子啊,我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我和你一样,也都是苦命人啊!”小琴一哭,她背上的娃也跟着哭。
  她竟然也是拐来的?震惊了片刻后,我就又不觉得奇怪了。潘桂英不是说过了吗?这驴蛋沟的媳妇,不是拐来就是骗来,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的少之又少。
  一阵凌乱而又急切的脚步声扰乱了我和小琴呜呜的哭声。玉米地旁的小路上走来了两个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我看了看。咋觉得其中一个穿蓝色褂子的有点熟悉?两个男人正好转过脸来。我看清楚了,男人就是潘桂英的小儿子强子。不是说他去了山里炸石头吗?咋这个时候在这儿?
  强子看见了我,先怔了怔,而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我身子都绑在了树桩上,再一看那茬玉米地边潘勇丢下的外套,他就明白了咋回事,强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二话不说就要解开我身上捆着的绳子。
  他没带啥工具,就唤身边这个身穿橙色工装的男人:“权东,把你带的钳子给我!”强子很急切。
  “她……是你啥人呀?”
  “她是我……算了……以后再和你说,快把钳子给我。”强子想用钳子将我身上的绳子干脆一钳子剪掉。
  权东就疑惑地看着我,摘下安全帽,将钳子递给了强子。
  强子还没剪呢,小琴在旁边忽然失声叫了起来。原来,强子和这个叫权东的男人,胳膊上手上都沾着红红的鲜血,看着就像杀完猪的屠夫,实在渗人。
  难怪小琴要叫。我也惊叫了一声。强子看出来了,就解释:“你们甭怕。山上出了点事故,一个工友被石头炸伤了腿,我们刚将他送到镇上的卫生院抢救。好在抢救及时,他家属也来了。我们不敢耽误钟点,所以又赶时间回来了。”
  小琴听了也就不怕了,她认出了强子,就低声劝:“强子,潘婶和你哥就在玉米地,你这私下里将她放了,不咋好啊。”
  强子就皱着眉,拿着钳子的手往回缩了一缩。看得出,他的心在犹豫。我知道,他又在退却了。不过,我要小解。人有三急,这尿急憋不得。
  “你把我解开,我要撒尿。”我盯着强子的眼睛。再不撒,真要尿裤子上了。
  “好。”他也盯着我的眼睛,黝黑的皮肤,衬托的眼珠子又黑又亮。他和权东做对手,三下两下就解开了绑着我的绳子。他说我就在玉米地里解决。小琴想了想,也跟着我进去了。我知道,她其实是在监督我。
  这时,我听到强子身边那个叫权东的男人叹了一声,似乎在替我抱屈:“强子,原来她就是你哥的媳妇啊。啧啧,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痛快淋漓地在玉米地里撒了一泡尿,绑了半天,手脚都麻木了,活动了一下胳膊,更加觉得酸疼。小琴拽着我,提醒我赶紧出去。
  “小桃啊,实话告诉你,想当初我不知逃过多少次,打了多少次,可一趟一趟地被抓回来。我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啊。”小琴撩开她的衣衫,给我看她身上的伤,其中一颗竟然被咬掉了……看着又怪异又触目。
  “这都是我家那黑心男人咬的,他下手狠啊。这驴蛋沟的男人打女人都狠。我那时的性子比你现在烈。可这又能咋样?如今我算是想开了,女人啊,就是雪花花命,飘到哪儿是哪儿啊,飘到这驴蛋沟就是驴蛋沟的女人。现在,我又生了娃,就算长翅膀也飞不走了……”
  小琴的话我不想听。我闷闷地走出了玉米地。一抬头,发现潘桂英和潘勇也出来了。他们喝着水,瞧着我还老实。潘勇一瘸一瘸地凑近我,咧嘴问:“桃儿,你渴不?”潘勇还拿帽子给我扇风。
  潘桂英就指着强子骂骂咧咧地呼喝:“我要你多事?要你多事!赶紧地,把小桃再绑上!”潘桂英捡起地上的绳子,一个劲地催强子。
  权东就过来圆场,一边看着我的身条:“潘婶儿啊,我看小桃怪可怜儿的,瞧着年纪也不大,兴许还是一个学生娃子呢,你要不就放了她,要不就对她好点。拿着一个俊俏媳妇,不当回事儿,我看着真心疼。”权东说的一本正经,但却又是嬉皮笑脸的神色。
  小琴也过来愚气地劝:“潘婶啊,依我看,就不要绑了。咱驴蛋沟鸟不拉屎的一条破山沟,出村的路就靠近铁索桥一条。这谁见了小桃要逃,都不会撒手儿不管,都会将她逮回来的。”小琴说潘婶绑我,是多此一举。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潘桂英似乎被小琴的话说动了。她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咱驴蛋沟一直勾心斗角的,可在这件事儿却是心齐的没话说。行,我就听你的。”
  潘桂英说完,又逗小琴背篓里的娃,说这女娃张开了,再过几年,小琴你还得生个男娃,不然不算事儿:“我们驴蛋沟虽然穷,可哪家哪户不生几个男娃?女娃儿再多,也是个绝户头。”
  聊到这上头,潘桂英就很得意。她告诉小琴,说生男娃儿有秘方。“啥秘方?”小琴皱巴着脸,却又自觉地将脸凑过去。潘桂英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小琴的脸就红了,别捏着个脸。
  潘桂英满不在乎:“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都生了个丫头了,还当自己黄花闺女儿呀?”
  她们这一说一笑的,我倒被撂在一边了。强子就看着我,声音轻轻的:“小桃,你先回去,擦把脸,洗把手。”我听见强子告诉他娘,说他今儿个晚上还得回来一趟。
  “啥事?你不累得慌?”
  “修羊圈。我哥砌墙不利索,还得我来。”强子说的一板一眼儿的。
  潘桂英就不言语了。
  反正这个时候我也没法逃,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挪过身子一步一步往潘桂英的家走。权东就在一边打趣,一边揶揄:“强子,你挺关心你家小嫂子的嘛!嘿嘿……”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强子叫他别吭声。权东不在乎,还是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看出来了,他和小琴一样,表面上关心我,其实心里头都在乐呵,都在拿我开涮。
  我在前头走,潘勇就在后头紧紧跟着。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小琴说的话。她说唯一能逃出去的路,靠近铁索桥。铁索桥?那是啥地方?她说村里人互相都熟悉,我逃不出去,逃出去也会逮回来。
  她说的那样肯定,但我不信这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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