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叫我小桃

　　那天下着浓雾，浓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我提着行李，去镇上的车站，打算投奔外地的姑妈。
　　父母死了，外出打工半道儿上被车撞死了，肇事者逃逸，没一分钱赔偿。我将老家的地卖了，给父母办了丧事。这年我刚满十八。
　　我从没出过远门，进了车站，买了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贼兮兮地凑过来，操着外地口音哀求我，让我给她抱下娃，她好上厕所。我一心软就答应了。妇女从厕所出来，送我一瓶黄色的饮料，说谢谢我。
　　我毫无防备地喝了几口。喝完就觉得头疼，身子泛酸，很想睡觉。我记得那女人还假惺惺地问怎么了？她将我扶到候车室的椅子上，左瞧右瞧的，似乎在等什么人。然后，我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来时，我茫然地睁开了眼。我早不在人声喧哗的车站，而是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这是在哪儿？我强撑着想要站起，却惊讶地发现身子动不了了。
　　我躺在一张砖头搭成的土炕上。胳膊和腿脚都是绑着的。稍一挪动，砖头就吱吱呀呀响。屋里散发出的腐烂气味让我呕吐。
　　有人推门进来了。这是一张男人的脸。橘皮脸，身子矮矮的，快三十的样子。他盯着我，眼里露出猥琐又亢奋的神情。男人的手里端着一个瓷碗。我注意到，他的一条腿不利索，有点儿瘸。
　　他是什么人？我到底在哪里？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像滚雷炸开了边……我是不是被那女人拐了？我一下想起电影里的那些情节。
　　“大哥……”我抖着身躯，小心翼翼向他求证。
　　“妹子，看来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啥好说的。来，我喂你吃饭。”男人一点没觉得有啥，他说卧了几个荷包蛋，我闻了迷药，连着睡了三天，一定饿了。
　　我听了，心里悲愤万分，五脏六腑都在激烈地碰撞。这种事真的让我遇上了！那女人果然是人贩子！
　　我不想吃，对他苦苦哀求：“大哥，放了我吧！”
　　“妹子，我咋能放了你？我娘为了给我娶亲，花了整整六万块呢！”男人比划告诉我，说六万块在驴蛋沟，一个精壮男劳力，放羊养牛干农活的也要花五年。
　　从他口中，我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本省了。这地方到处是山，一山又一山，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我的心，顿时沉到了黑黑的水底。我老家在苏北，经济虽然不咋地，但比这儿强多了。可这一睡，已经出了千里之遥。
　　我不禁嚎啕大哭，没想到这事儿被我摊上了！我去投奔姑妈，是想继续学业的。现在学上不了了，被人拐了，还被卖给这瘸男人当媳妇！我哪能受得了啊！
　　男人没啥经验，看见我哭得伤心悲催，有点不知咋办了。
　　“大哥，行行好，放我走吧。六万块我打工还给你……”我说自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你可怜可怜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走了后，会每月给你寄钱。
　　男人听了，真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没开口呢，我就听到窗户外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嗓门很大很粗地吼着：“大勇！动啥可别动善心！你放了她，六万块就飞了！想想你弟为你受的罪，他在山里打石头，没日没夜为你攒钱……”
　　女人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她嘴里叼着一个烟袋，满脸的横肉，肥胖的屁股，身子很壮，看着五十出头。她把门反锁了，用烟袋敲打她儿子，狠狠吩咐：“都绑着了，还不快点上？”
　　他真的要……我？
　　好几天没吃喝，我浑身也没力气。我继续哀求，声音软绵绵的。
　　“等等。”胖女人又笑了笑，说她也糊涂了，我的腿绑着，哪方便干那事儿呀？她就把我脚上的绳索解下了，叫她儿子按住我，说要看看是不是个雏儿，要不那六万块也花得冤啊。
　　嘶啦一下，我的衣服就被扯下来了。胖女人的力气还挺大。她低下头，左瞧右瞧的，反正细细检查了一遍，我羞愤得想要死！我恨那个人贩子！恨不得杀了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还真是个黄花大闺女。”胖女人满意了，笑了起来，“大勇，快啊……”
　　这个叫大勇的男人明白了，急不可耐地，就上炕压住我。他身上臭烘烘的，一身尿骚子味。
　　“不要……不要……”我大声叫唤。
　　胖女人叫我别嚷，说白费力气：“被我儿上了，你就听话了。这女人嘛，总要得这一遭！这寻出滋味来了，你每天都想哩……”
　　我不管，还是扯着嗓子叫。男人虽然矮，但力道不小……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就像一只挨宰的兔子……
　　这时，有人砰砰砰地敲门，是这家的院门。
　　“大勇，娘去院子里瞧瞧，看看到底啥事？”说着她又利索地和她儿子做对手，将我的脚又绑上了。
　　这一回，瘸男人要摸我的身子：“妹子，我长这么大，还没瞅过女人的身子到底啥样哩……你让我瞅瞅……”
　　他喘着粗气儿，越来越猴急。
　　“大哥，我是被拐来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们这样是犯法。”我无力地看着他一通瞎摸。他肮脏的手抖抖索索的，嘴里的恶臭更熏人了。我的泪就下来了。这是屈辱的泪。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刚死了爹娘，就被人卖进了深山沟，由着这潘勇糟蹋？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苦！一定，一定有办法的！
　　“嘿！大勇，听说你买了一个俊媳妇，我瞧瞧！”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像猴儿一样，一下子从门外蹦进来，房门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瘸男人和我都吓了一跳。他机灵，立马将我的衣服盖住，站起来就推那人：“二狗，出去！这没你啥事！”
　　“咋不关我的事儿？你是我……叔伯侄儿，你娶……娶侄媳妇儿，不许我、我看啊！”这个叫二狗的鞋拔脸是个结巴，说几句，舌头就打结。
　　二狗伸着头，就要朝炕上瞅。他这一蹦一跳的，真的瞧见了我。二狗就张着嘴，流着哈喇子，眼儿馋馋的：“哎呀，大侄，这可是个小美人儿啊……”
　　瘸男人不让他看。两个人就杠上了。
　　“妈的！你这是娶娘娘还是娶仙女儿啊，酒席你家办了没？没办就不算！”二狗唧唧歪歪的，更赖着不走了。他说明天要通知全村，来大勇家喝酒。
　　我一听，心里一动。如果村长也来了，我求他，会不会放了我呢？
　　我还是太天真了。
　　后来，我知道，在这驴蛋沟儿，因为穷，媳妇一半是花钱买来的，一半就是骗来的。
　　不一会儿，胖女人又进屋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村里开会，要修土地庙，每家每户出五十块：“还有啥钱？娶媳妇都花光了，家里只剩几个鸡蛋了！”
　　二狗见了这胖女人，上前一口一个嫂子嫂子的。胖女人扭了头，吃了一惊，问他干啥来？她推推嚷嚷的，很厌恶地将二狗推出去了。二狗不死心，说他现在就去传播，明天大家都过来喝喜酒，瞧瞧新娘子。
　　我存了逃跑的心思。我幼稚地认为，只要想逃，总是能逃走的。潘桂英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些脏兮兮的零钱，递给她儿子潘勇。
　　胖女人吩咐：“去集市割点肉打点酒，二狗一个光棍，只图嘴快，哪里知道好歹。我们虽然穷，但该花的还得花。明天10号，你弟也该回来拿换洗衣服了。”
　　潘勇就出去了。出门前，这娘儿俩没忘记捆我的脚。
　　胖女人端了一碗饭，一改刚才的凶恶态度，还给我喂饭。
　　“妹子啊，这就是你的命。我儿虽然脚瘸了点，但是个实心人儿。你跟着他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不会亏了你的。”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喂，我就吃。总得要保存体力。
　　在我老家，我也时常听到一些妇女被拐被卖，卖进山沟沟里被糟践被强奸生娃，不从就打，打残了打死了的都有。也有被打麻木了，生下娃儿认命的。
　　我不想被打。我肯定要逃的，但是要动脑子逃。
　　胖女人见我一下变得乖了，有点奇怪，又有点高兴：“妹子，你叫啥名？”她说总得让她知道我的称呼。
　　“小桃。”
　　小桃这名字是我娘取的。我不喜欢。在我老家，野桃树并不值钱，屋前屋后的，风吹吹，落点雨，就能活。我娘叫我小桃，是希望我好养活。
　　胖女人就说这名儿好听。她说我累了，吃饱了安心睡。明天我就是新娘子了，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来瞧我的模样儿。潘桂英很得意：“嘿嘿……要比村里哪家媳妇最俊，就是小桃你了。”呵呵……她叫小桃小桃的，还挺亲热的。
　　胖女人告诉我，她家姓潘，她叫潘桂英，村人都叫她潘婶子。老公是入赘的，前年死了。大儿叫潘勇，二儿叫潘强，在山里打石头。
　　我不想听。我说困了，想睡。潘桂英也没为难我。“睡吧。晚上我儿不来和你圆房，等到了明天，喝过喜酒了，你们再圆……”她喜滋滋的，见我一副认命的样儿，胖脸上都堆满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