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泥泞的路（1）

　　外面下着大雨，眼里的村庄朦朦胧胧的。我和巴克就像夫妻，共撑一把绿伞。我心里藏着一些羞涩，当然绝无暧昧。
　　巴克右手提着我的牛皮箱，左手撑着雨伞。他昂首阔步，非常潇洒，走起来很快，但他并不觉得。我走走跑跑跟着他，生怕他把我丢了。
　　“你应该回家打声招呼。”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对着前方，风趣地说：“我怕遇见布莱恩。”
　　我翻了个白眼，生气的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嫁给布莱恩？”他像似挺有兴趣。
　　我不想看他，敷衍说：“我不喜欢离婚的男人。”我突然想起了他的生活，我仰视着他的侧脸：“巴克夫人一定很美丽吧！”
　　他微笑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惊了惊，接着看去了前方，放慢了脚步。
　　我想他发现了我的半个身子被雨淋湿了，我感兴趣说：“巴克夫人是伯明翰人吗？”
　　“伦敦人。”
　　“你的家在伯明翰吗？”
　　“是的，她是一名教师。”
　　“你有几个孩子？”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微笑地摇了摇头。
　　我惊讶：“难道你们刚结婚。”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微笑地点了点头。他和我印象里的巴克很不一样，我印象里的巴克很活泼很爱说话。我转念一想，自己也早不是自己了。
　　“我想你以后会离开家乡生活。”
　　“我会在伦敦生活。”
　　“会带上你的亲人吧！”
　　“当然了，我的成功一半功劳属于他们。”
　　他微笑地看了一眼我，是欣赏我的眼光。我微笑地看着他，我是感激他的眼光。接着，我们共同看去了前方。
　　“你的表弟是亚历克斯.佩林吗？”
　　他惊愕地停住了脚步，我一不留神走出了保护伞。他急赶一步，我急退一步，又错过了，我被大雨淋湿了全身。
　　“哈哈哈哈……”我开心大笑了起来，看着他一个大步赶来挡住了我头顶的大雨。
　　“真对不起。”他满含愧疚的天蓝……色眼睛。
　　我开心说：“没事的，我喜欢夏雨。”
　　“真没有想到你能记得我表弟的名字？”
　　“因为是亚历克斯把你接走的。”
　　他开心说：“你是我最好的死党。”
　　“嗯！你也是我最好的死党。可是，你为什么走了二十年不回家呢？”
　　“我去了陆军部队，离家乡很远。”
　　“哦，亚历克斯还好吗？”
　　我们漫步在雨中。
　　“他很好，他现在是富商，他继承了我外公的全部财产，他一定能帮到你。”
　　“我记的那时你的外公是很有钱的样子，我记的你的外公带来了四个仆人。”
　　“嗯！外公去世了。”
　　“我很难过。”
　　“外公一定在天堂。”
　　“嗯！我坚信。”
　　就这样，我坐上了韦伯斯特的小轿车离开了村庄，达莲娜没有来送行，瑞恩说达莲娜会迎接我回家。
　　如果我的思念有很长，我想是越来越很长。我一直坐在车里哭了四十里路，直到哭的这场大雨小了我还在哭。坐在前面的两个男人毫不理会我，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不哭。他们聊的很热乎，看上去能聊完一百里路。
　　轿车颠簸的有些厉害，我的哭声随着轿车的颠簸而颠簸。
　　前面的两扇窗玻璃没有合实，有两条窗缝。两个男人吐出的烟雾，从两条窗缝飘了出去。
　　费奇驾驶着方向盘，嘴里叼着半支烟说：“我一发现蒂娜和男人鬼混，我立刻告诉了布莱恩。”
　　“结果怎么样呢？”巴克感兴趣的说，嘴里也叼着半支烟。
　　“哈哈哈……全村的男人暴揍了那个家伙，若不是罗恩赶来，我们一定会揍死他。最后，全村人把那个家伙和蒂娜赶出了村庄。”费奇心里不是滋味地说：“可怜了布莱恩和孩子，父子俩三年没吃过一顿女人做的饭。”
　　“所以你想把乔安妮嫁给布莱恩。”
　　我和费奇同时说：“布莱恩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一年收入一千英镑，有很多外村女人抢着嫁给他。”
　　哈哈哈哈……我们三个人大笑了起来，我终于停止了哭泣。但是，我们的笑声惹来了雷阵雨。
　　四方天空闪现了赤色闪电和滚滚熊雷，给人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翻过前面的山坡，再跑二十里路就能上公路了。”费奇的话音刚落，轿车的左前轮陷进了泥水坑里。费奇猛踩了六脚油门，结果是越陷越深，整辆轿车朝左倾斜了一些，轿车突然熄火了。费奇连着发动了七次马达，都没能成功。
　　“妈的！”费奇生气地拍了一掌方向盘，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看见巴克看了一眼手表，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刚打开半个车门，听见费奇对我咧大嘴笑道：“待在车里，我的后半生都指望你了。”
　　我乖乖地关起了车门，从车窗上看着费奇。费奇躬起了身，双手拼力推着左前轮。巴克推着车尾，我清晰地感受到巴克的力气能把整辆车举过头顶。
　　我只感车子朝前一晃，就见费奇直起了腰，他满脸微笑地转过了身，全身的衣服都是泥水，脸上有一些泥水，他一边用双手擦着衬衫，一边对巴克笑道：“老兄，你的力气真够大的。”
　　巴克笑道：“呵呵……但愿上帝保佑。”
　　费奇看着我笑：“一定会的！十八年都坚持了，想想，真不容易啊！”
　　我微笑地看见他打开了车门，浑身湿淋淋地坐上了驾驶座。我把头探出车窗，对着车尾的巴克大叫：“快进来巴克。”
　　“别担心，伟大的漫画家。”巴克一边说，一边走在了我的车窗前。他弯下腰冲我笑着，满脸的雨水流淌。
　　“天才能够实现一切，大胆地冲吧！”
　　他的笑语太英雄了，我情不自禁露出了笑脸。我听见三声没有成功的发动声，我脱口就骂：“该死的上帝。”
　　“哈哈哈哈……”巴克无所畏惧地大笑了起来，直起腰杆走向了车尾。
　　我气恼地瞪着满天大雨，恨不得一拳打上天。
　　费奇又试着发动了六下马达，转过头对我笑道：“上帝在考验你会不会掌控方向！来吧，亲爱的。”
　　我愁眉苦脸点了点头，在费奇离开车座时，我爬向了驾驶座，别说这感觉挺不错。
　　费奇笑呵呵大叫了一声：“看着前方就好！”
　　两个大男人在车尾推车，我抓着方向盘扭来扭去。这边差一点扭下了路沿，那边又差一点扭下了路沿。两个男人在车尾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声，的确我太笨了。
　　前面的山坡有四十多米高，陡峭的就像一条竖线。“哎……”我原谅了上帝的叹了口气，很长的叹气声。我能感受到车速渐渐变慢，我以为两个男人快没有力气了。我心里特惭愧扭回头看去后玻璃，居然瞧见两个男人在共饮一壶酒。这……我懵懂地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时突然车速快了起来。天呐！男人就是用来推车的。居然有风吹进了车窗，把我的秀发吹得飞扬。
　　车头冲上了坡路，冲上了十米左右，明显慢了下来，我很想回头，但不敢回头，我心知他们累了。
　　车头朝前一步一步挺，我能感受到两个大男人迈着一样的步伐。果断，坚定。于是，我哭了，哇哇的大声哭，哭的嘴里全是热气。我好久没有哭了，至少七年。而他们居然大笑了起来，我哭的更加凶了。我哭的喘不上来气，全身都热。我能感受到他们坚挺的双臂，不屈服的双腿。我能想象到大雨拍打着他们的双臂和脊背。我能想象到他们一定是低着头。他们都是为了我，为了成就我的梦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车头没有歪，其实我的眼里都是泪水，挡风玻璃外又全是雨水，我泪加雨地抓紧了方向盘。
　　在车头挺上了三十米左右的时候，车速越来越慢，就像百岁老人走路，我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喘气声。接连不断的喘气声，就像耕地的瞎眼老牛。我心痛的默默的泪如珠帘，那些伟大的梦想都他妈见鬼去吧！我果断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跑来了车尾，看见他们深躬的脊梁，看见他们流出来的口水，我咬紧牙关地哭，我挤在了他们中间，在伸出双手时，我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身体热的那么无法无天，就像两团热情的大火把我的身体燃着了。他们同时侧来笑脸看着我，我大叫：“加油吧我亲爱的男人！”
　　费奇大喊：“跑起来！”
　　“冲啊！”巴克大喊。
　　我的身体立刻感受到了他们的身体坚硬了起来，我随着他们跑起来的脚步跑了起来。我们虽然很慢，但是快过闪电。
　　终于，轿车被我们推上了顶点。
　　就像梦想实现了。
　　我们没有一点力气靠在车尾，顶着大雨喘气。
　　就像梦想家在回忆一路艰辛。
　　费奇气喘吁吁说：“我来。”
　　巴克气喘吁吁说：“相信我。”
　　我以为他们在说由谁来驾驶车。
　　费奇双手扶着轿车走向了车门。
　　巴克扶着我走向了车门，他打开了车门，扶着我坐了进去，他关起了车门。我方才明白，巴克又要去推车。我转过头时泪水飞洒，从后玻璃看见巴克闭紧双眼低下了头，他大吼了一声，就像狮子的拼死一搏，双臂直挺挺地推动了轿车。
　　我的双拳紧攥为他鼓劲，心里默默数着他的脚步，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八步，九步，十步，十一步。
　　费奇把头探出车窗，大叫：“好了老兄！快上来。”
　　我从后玻璃看见巴克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天蓝色”的笑脸，我的心怦然动了。忽然，他的身体朝后仰倒了。
　　“巴克，巴克！”我失控大叫，和费奇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我们跑来了车尾，看见他双手抱住弯曲的右腿在泥水里打滚。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心急地哭了，抱紧了他的头。我用弯曲的上半身挡住了他的脸，我痛恨我脊背上的雨打。
　　“我抽筋了，小毛病。”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疼的嘴里大喘气。他嘴里的大喘气声是很粗很粗的呼哈声，完全像似腿断了。
　　“叫吧，叫吧！”费奇大叫，双手用力给他按摩着右腿。
　　是的，他一定很疼很疼，他的大叫声叫出了眼泪，叫的我心都碎了。
　　我哭了，大声哭：“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们只是想去镇里，难道你要浇死我们嘛！”
　　费奇冲我大叫：“乔安妮，给我坚强起来。让它下吧，浇吧，我们等待这一刻，等了十八年。”他的双手用力按摩着巴克的右腿。
　　在二十七声大叫后，巴克气喘吁吁笑了：“呵呵呵呵！”
　　费奇轻松笑了：“你的抽筋真要命啊！”
　　“哈哈哈哈……”巴克大笑了起来，我的心口感受到了他嘴里哈出的热浪。
　　我和费奇搀扶起他沉重的身体，他的确没有力气了，双臂搭在我和费奇的肩膀上，我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下坠，而他在死撑。我看见费奇擦了一把眼泪，我心痛地咬了咬嘴唇。我们拼尽全力支撑着巴克的身体，只是一米的路感觉走了永远。
　　我打开了后车门，巴克对我有气无力摇了摇头，他抿唇笑着，天蓝色的眼睛真有神。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进后车门，我深皱眉头的仰视着他。
　　费奇笑道：“巴克一定是怕老婆啊！”
　　“哈哈哈哈……”巴克仰起头大笑，他的脸上扑满了雨水。
　　我们扶着巴克走去了前车门，我看着他钻进了车门。
　　我钻进了轿车，看见两个男人相视而笑，那是一种坚硬可靠的情义，我情不自禁露出了笑脸。费奇给巴克递来了一支烟，巴克接过了烟，费奇打着了火机，给巴克点着了烟。
　　费奇回过头对我笑道：“我终于听见你哭了，这样才像女人。你一定要嫁给和我们一样的男人，为了你不顾一切。”
　　“哈哈哈哈……”两个男人大笑了起来。
　　我心里感动得翻云覆雨，微笑说：“一定会的。”
　　费奇笑呵呵地对我点了点头，他转过了头，松了手刹，车头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