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孤儿院里的苦难生活
作品名称:邵一萍传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19-11-07 08:49:37 字数:5004
1、吃不饱饭经常挨饿
宁波佛教孤儿院设在宁波鼓楼沿白衣寺旁边。原是当时白衣寺的和尚看社会上有很多流浪儿,把那些孤儿收拢来办的简单的孤儿院。因为寺里经费有限,就向社会上的商店工厂募捐一些钱来就在寺院旁边造一排低矮的房子;又因孤儿较多,所以各方面也只能因陋就简的办了。
当时有孤儿二百多人。从一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也就是从幼儿园的幼儿和到小学一到六年级的小学生。院内按年龄分班级,有小班中班和大班。起初,一萍分在中班,他弟弟德华分在小班,德华要和哥哥分开了就哭,一萍就要求保育员让他的弟弟德华也和他在一起分在中班,他也好照顾一下弟弟。保育员感到由哥哥照顾一下也好,让小班的保育员少操一点心,就同意让他们两兄弟在一起,都在中班。
由于孩子多,经费又不足,所以孤儿院的生活条件较差,他们晚上睡在一个统铺上。统铺的地板上铺着一些红稻草,红稻草上面铺上一张席子,席子上面再放一块薄薄的从余姚买来的芝麻色粗布就算是垫被了。每人床上有一条不厚的小棉被。春秋的时候还可以,到冬天里盖着就感到不够暖和了。天气太冷时只好把自己脱下的衣服都盖在上面,这样才勉强睡得着。刚去时,晚上躺在空荡荡阴冷的地铺上,五岁的德华想妈妈只是呜呜地哭。一萍何状不想呢,但是他是哥哥,觉得再苦再难自己也总要做个榜样,就抱着弟弟说:“德康,别哭了,现在妈妈也不在家里了,妈妈已经到城里给人家做佣人去了。好好睡吧,明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的。”他拍拍弟弟,弟弟这才止住哭慢慢地睡着了。
孤儿院作息时间是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吃早饭,八点钟上课,十一点下课,十一点半吃昼饭,中间午睡到一点半;下午两点钟上课,到五点钟下课,晚上六点钟吃晚饭,八点钟睡觉。夏天还要早一些。
孤儿院里早晨吃的是粥。十个人一桌,粥只有一小桶,吃粥的菜就是一小盆咸菜、酱瓜或是一点豆板酱。有的时候什么菜也没有,就是一点放过一点油的炒盐。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都很会吃,平常又没有什么零食吃,所以到吃饭的时候,看见饭菜都很慌,大家都狼吞虎咽的,常常不够他们吃。小一点的孩子吃得慢,待一碗吃好想再去盛就没有了,所以这些孩子不到开中饭时肚子就饿了。
中午一般是吃干饭,但那干饭是稠粥烂饭,有时米饭中还搀些六谷大麦,有时就是南瓜粥蕃茹粥或菜粥,真正纯由大米煮的干饭没有几顿。菜基本上以蔬菜为主,最常吃的是萝卜、青菜、苋菜、天菜、芋艿、茭白,这些菜也不是都有,只是其中的一两种,外加一点菜汤。荤菜饭是很少见的,难得一礼拜有一两次,吃点龙头烤、海蜇皮子。冬天里或是一点小带鱼,小梅鱼,过大年才有点肉吃。但院里的管理人员在另外的一间房间里吃,他们吃的饭菜就比他们好得多了,天天有鱼有肉和大米干饭。
笔者并没有去过孤儿院,但听过孤儿院出身的人述说过孤儿院生活很苦。邵一萍在孤儿院十年,长大后邵一萍在“自传”中也说“孤儿院中当初负责人姓范的,是个不管儿童死活的凶恶人,对待儿童打、饿是家常便饭”。
白衣寺孤儿院起先是寺院办的,但寺院后来支持不住,就让慈善机构来办。慈善机构的主办人大都也是当地的乡绅老板社会名流,但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的事业,自己事情也很多,所以自己没有时间和大把精力经常管及孤儿院,日常事情都有委托别人来办。因此许多事情落实到院里,就打折扣了。下面的人有的阳奉阴违,有的不负责任,有的借公济私,甚至贪污盗窃;而且这些保育员都是雇用的佣工,她(他)们大多是做工赚钱、缺乏爱心。认为这些孩子是社会上收留来的呒爹呒娘的孩子,就是打骂过头了也没人来交涉。因此对待孩子态度生硬,说话粗声大气,时常训骂孩子。看见孩子们凶巴巴的没一点笑脸,所以孩子们在孤儿院里生活并不快乐。
一萍和弟弟俩因刚来院里,还老是想念妈妈,虽然孤儿院里有保育员,怎么能和自己的妈妈相比?有时站在院门口,当一萍看到寺院门前跟着父母前来烧香的、长得白白胖胖穿得清清爽爽的孩子们,吃着妈妈给他们买的糖胡卢和棒棒糖,妈妈形影不离地保护着他们爱护着他们的情景时,一萍感到人家孩子是那么的幸福快乐!一萍羡慕极了。自己的妈妈远在城里替人家做佣人,什么时候能来看看他们兄弟俩呢?感到同样是孩子,人家的命是那么的好,自己的命是那么的苦。想着远在城里做佣人的妈妈,想到自己凄惨的身世不由的默默地流泪。
一个月后妈妈买了几个和尚饼特地来院里探望他们,弟弟抱着妈妈哭着说:“妈妈,我不想在孤儿院了,让我跟着妈妈回去吧。随便吃什么都行,只要跟着妈妈就是饿肚皮也行,我不要在这里了……”
妈妈抱着小一萍和弟弟也难过地哭,一面哭一面对他们说:“妈妈也没有办法呀。德康、德华,你们跟着妈妈去,妈妈咋替人家干活呢?妈妈不能干活,还不出债,债主就要来逼妈妈。等妈把债都还完了,妈妈就接你们回家去。”兄弟俩哭,妈妈也哭。当天妈妈就回城里去了。他们又只能在孤儿院里和这些穷苦的小伙伴们,继续过着他们没有妈妈的苦日子。
应该说他们俩还算是好的了,还有妈妈来看看他们。在孤儿院里,还有许多没有爹娘的孩子,一年到头从来没有人来看他们。如与他们同班的从奉化来的严培远,他出生后不久父亲出家到寺院做和尚去了。后来母亲也走了,由哥哥抚养他,哥哥比他大三岁也养不了他,就把他送到孤儿院来,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个人来看他。所以当一萍妈妈来看他们兄弟时,同班的严培远就感到很羡慕。这时,一萍就把妈妈带来的一些和尚饼分给他几个吃。
一萍他们兄弟俩从此总盼着妈妈来接他们回家。后来妈妈几次来看他们,可是妈妈来了又去了,却总没有把他们带走。一直到他们十六七岁,也没有把他们接回家。妈妈没有这个能力呀。
2、水稻田里干苦活
孤儿院的孩子,说是半工半读的,其实读书的时间很少,读的也是一些佛教故事,由识字的宝岩寺和尚老师来教他们一些经书。经书很深奥,他们也听不懂。平常一个星期也上不了几节课,学不了几个字,大部分时间是劳动。劳动有两种,一种叫内勤劳动。因为院里的管理人员少,除了管内勤的总管和几个保育员与伙房里一个司务长和饭师傅外,其他活儿都有由孤儿院孩子们来担任。如帮厨房劈柴、烧火、洗碗筷抹桌子扫地等活。
一萍到十岁上,就被派去到厨房烧火,天未亮一萍和比他大一岁的严培远一起去烧火。他们到厨房烧粥、烧水,严培远抱柴火,邵一萍添柴拉风箱,常常是一锅粥烧好或一锅水烧开,两个人烧得汗水直流,烟灰满面。有时把粥烧糊了还得挨饭师傅骂。
1937年后由于日本鬼子飞机常来宁波轰炸,在宁波的许多工厂学校纷纷搬到乡下和山区去,这时候宁波佛教孤儿院也搬到鄞西的宝岩寺,这时孤儿院就与宝岩寺合并一起了。宝岩寺有许多水田和山地,孤儿院搬来宝岩,宝岩寺当年有100多亩水田和300多亩山地,田头和山上的农活除雇一个作头和农忙时雇些忙工外,绝大部分的活也都是孤儿来做了。像放牛、割草、车水、插秧、耘田、割稻、晒谷、割柴火等农活都由孤儿来做。
三年之后,一萍长到十一岁了,就要做外勤了,要到田头去劳动了。起先在菜地里芋艿地里拔拔草,翻翻蕃茹藤,到山坡上的果园里捡一些果园工剪下来的树枝什么的,还比较轻松;但是到十二三岁时,稻田农忙时,就要叫他们到水田里去劳动。
在插秧季节,就要跟着作头到稻田里去插晚青。在水田里插晚青是一桩很苦很累的农活。弯着腰面对水田手捏秧,头低得离水面只几十公分近,左手捏着秧束,右手扮秧苗一株株一行行插过去是很劳累的。初次下田插晚青秧,几行插过就感到腰酸背痛。刚下田的十几岁的孩子们,插几株就想立一下,那个凶狠的黄岩作头就骂:“小棺材,你怎么老是站着不插呀!”
而最要命的是水田里的蚂蝗。那蚂蝗软绵绵的,软得像煮熟的面条。但一叮上你的腿,就把你腿上叮一个洞,然后它就不断地吸你腿上的血。被吸过的地方又痛又痒,痛痒得受不了了,就跳到田塍上去摘蚂蝗。两条小腿上一撸,扑落落地掉下十几条吸饱了血的圆滚滚的蚂蝗来,被蚂蝗叮过的孔中流血不止。但你不能老是站在田塍上啊,要不作头又要骂了。只得再回到稻田里去插,这样一天总要插一亩田,插到天暗才能回院里吃饭。
秧插下了就要耘田。秧苗插下去后得要一遍一遍地耘,一般要耘三遍。所谓耘田,就是用手把水稻苗周围的杂草拔掉,用烂泥把杂草糊没。在耘田的时候,身子伏下去,双腿跪到稻缝中,跨下夹一株,左手耘两株,右手耘三株,要耘六株稻苗,俗话就叫“摸六株”。一萍当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个子小,当双腿跪到稻田里时,烂糊泥直陷到大腿跟,陷到屁股上。待爬起来时,下半身整个都湿透了。短裤上都是烂污泥,下身基本上都有是湿的。有人说那你不要跪着耘,弯着身子耘好了,那样耘田,下身是不大会湿了。但耘了几株,你就感到血都冲到脑袋里去了,脑袋发胀,只有跃然跪着耘才省力一点。除了累,田里还有是田蛀虫,白白的像小蚕蛾似的,长着尖硬的小嘴,在腿上咬你一口痛得人会跳起来。
当夏六月,头上太阳热辣辣地晒着,虽然戴顶小草帽还是很热。赤着膊在田里耘田,面朝烂泥背朝天,更晒得炙辣辣地痛。一萍深深地感到唐诗里说的“耘苗日正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既辛苦”的话是那样真实。
稻子成熟了到了割稻时,又是弯着腰右手拿沙尖(带齿的弯月形镰刀)左手抓着稻把,从右到左沙沙地割过去,有时左手抓得低一点,一不小心就把镰刀割到手指上,血流如注。而割稻也和插秧一样,弯着腰,一弯一弯地低着头在稻田中行进,割一捧放一下,割一捧放一下,头都不能抬的,这是和插秧一样的低头弯腰的苦活儿。有时候割得太累了直一直腰,作头看见了又要骂。
比一萍小三岁的弟弟,那时也有十岁了,作头就叫他放牛。放牛还要兼带着割草。放牛时一定要把牛喂饱,牛喂没喂饱看牛的肚肋,把牛喂得肚肋凸起来了就算饱了。如果牛肚皮不凸不平,作头见了就要骂。德华只得含着眼泪再拉着牛到田头去放牧。到当夏六月正中午太阳晒得混身灼辣辣地痛,脚踏在石板路上像踏在热锅上一样烫,也得拉着大水牛去放牧,要不作头不让吃饭。
至于割草更苦了,德华背着和自己一样高的一只大草蒲篮,起先他到稻田的田塍上去割,他放下草蒲篮几根几根地拉着割,割了老半天也没割拢一把草。坐在河边车盘头旁看牛赶水的作头就哇哇地叫“德华,快把草背来”。德华背起那一碰一碰扣着他脚后跟的大草篮,背到车盘头牛在车水的地方。坐在树阴下看牛车盘赶水的作头见倒出来只一小撮草,气得大骂:“你这个小棺材,你在作啥?你去玩啦,啊?割了老半天只割来这么一点点草,塞塞牛鼻子也不够呀。快再去割!”德华背起草蒲篮后脚一扣一扣地只得再向田塍上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呜呜地哭。他背着草蒲篮再到稻田缝中去急急地割。越急越会出事,一不小心,割着了左手食指,鲜血滴在青草上,痛得德华大声地哭。
那天在附近田里耘田的一萍听到了弟弟在田塍上哭,他走过去看。一看弟弟的左手食指被割开一条长长的斜口,血流不止。他忙安慰弟弟不要哭,学着田头人那样在田塍边摘了几根像菠菜似的止血草,把它咬烂了敷在弟弟的伤口上;再用野荷叶和草梗把伤指包起来,然后悄悄地替弟弟去割了一大篮草这才应付过去。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萍不可能一天到晚帮弟弟割草,就手把手教弟弟学割草。
你别看割草,割草其实也是有技术的。一萍以前也不会割,也是一个老看牛娃教他的。现在他对弟弟说,别几根几根拉着割,这样割太慢。割草时左手抓着草尖,右手捏着镰刀要挥动手腕在草根边快速地批,右手捏着镰刀贴地皮地一下一下地批过去。批一下就有一堆草倒下,几下批过就批倒一大批青草,把青草批倒了再用左手去抓,一抓就是一大把,一把就能盖平篮底;再两把就是半篮,三四把割过就够一平篮了,割到满篮提也就七八把够了。德华照样学了一下,果然灵,这样割轻松多了也割得快了。
要想草割得快还得会磨镰刀,只有把镰刀磨快了草才能割得快,人们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嘛。但磨镰刀也有技术的,磨镰刀的技术也很简单,平面放平磨,斜面放斜磨,磨几下用手指横拉试一下,感到会生生地响了看不到白线了,刀锋就算快了。
于是德华就在午休时跟着哥哥学磨镰刀,镰刀磨快就跟着哥哥背起大草篮到田野去割草。几天练下来,会磨镰刀了,草也割草快了,德华也掌握了割草技术,放牛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了。
可是过两年德华也和哥哥一样下田干农活了,他也要重复着哥哥吃过的苦头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就要干更重的农活,一萍稍大了又叫他和一些同他一样大的孩子去打稻。打稻是手捧着一大把稻把,举得高高的蓬蓬蓬地一下一下打到稻桶的侧滤上去,双后捧着一大束稻把要打十几下才能把稻穗上谷粒打光。一天打下来,双手十个指头都肿涨得像被水浸过的蚕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