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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赵淌油很闹心

作品名称:卧龙寨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04 17:17:58      字数:6654

  赵姓的人家自打搬进这个寨子之后,虽然人丁旺了,却一直没有出过体面的人物。尽管后来靠着人众力强联手张家,从马姓人家的手里分得了这个寨子里的拥有权;曾经他们赵家人商量着找了一位风水先生把祖坟看了几个周折,试图要风水先生能找出一块风水两全的宝地,然后把祖坟迁过去。
  那位风水老先生把卧龙寨的所有田地都看了一遍,摇着头告诉赵姓人家,说卧龙寨没有要人有人要官有官的两全风水宝地,要么旺人,要么旺官,旺人的风水出不了官人,旺官的风水出官败人。赵姓人家听了风水先生的这话,琢磨着就算是出了再有势力的官人,整个赵姓人家会慢慢人丁败落,也就放弃了迁动祖坟的想法儿。就这样,赵姓人家在这个寨子里,人丁一直保持着上足了水肥的庄稼一样的生长势头,那个茂盛。
  赵姓人家虽然人丁茂盛,但大都是闷葫芦似的呆实人物。可是,到了赵淌油他们这一茬儿,似乎赵姓人家的头脑都有了些兜转,尽管都是些小打小闹地折腾,但毕竟是头脑开窍的迹象,是一种转机。这种迹象让寨子里的很多人议论着说未必是一种好兆头。
  赵淌油当然也扫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他不咋相信。就拿姓黄的人家来说,那个张大仙还说姓黄的人家绝户了呢,人家非但没有绝户,反而比祖上混得还红火。赵姓人家祖上没能出过敢闯敢拼的人物,对于姓赵的人家来说,也是一种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眼下自己倒是闹腾得在这个寨子里算得上有点儿头脸了,但是,跟人家姓黄的人家比起来,绝对算不上是啥子东西。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多大的蹦跶了,本来还指望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以后能有点儿出息,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吃了大肉就拉稀的主儿;一个个的,只知道吃饱了肚子不饿,都不是什么料子。
  自打黄森回一趟这个寨子之后,这些天来赵淌油的心里一直这样不是个滋味儿,总觉得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的委屈。再看看自己过去的那些年的那些混法儿,闹得整个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夜猫子进宅子似的躲闪着自己,眼下虽说比起老少爷们儿们日子宽敞了些,但也横竖不是个调儿呀!
  吃过午晌饭有一阵子时间了,赵淌油正在自家院子里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忽前忽后地想着自己时,马老哈的大孙子金锤慌里慌张地闯进他家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儿地向他指着桑河的方向说赵孟河在桑河岸喝老鼠药了。
  赵淌油心里一个“咯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赵孟河会寻短。二话不说,他就拽上自己的架子车冲出院子向桑河岸跑过去。
  金锤也紧跟着往桑河岸去了。
  赵淌油和金锤刚出寨门,迎面撞上金钱和银钱哥儿俩扛着家伙什儿从田地里回来。赵淌油由不得两个儿子分说,吼上一嗓子让金钱和银钱跟他一块儿走。
  金钱和银钱不知道出了啥事儿,扔下手里的家伙什儿就紧跟着爹往前跑。
  “爹,这是啥事儿呀?”金钱追上赵淌油,很紧张地问。
  “金锤说赵孟河在桑河岸上喝老鼠药了!”赵淌油脚步不停的回了一句金钱。
  金钱转过脸看了一眼金锤,喘着粗气问:“喝下去多长时间了?”
  “刚喝下不大会儿,我到桑河岸上去玩,见他正往嘴里捂东西。再瞅他脚下,是几个老鼠药的药包纸。我知道不好,就紧赶回去报信儿了。”金锤这个时候气儿喘得更不匀了,张着嘴巴喘着气,一顿一顿地回了金钱。
  赵淌油他们爷儿仨听说赵孟河刚喝下老鼠药不大会儿,似乎放心了些,不过,他们的脚步赶得更快了。等他们赶到桑河岸上时,赵孟河正面对着桑河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轻声哭呢。还没等赵孟河有个发觉,就给金钱和银钱哥儿俩架到架子车上了。
  赵淌油见金钱和银钱把赵孟河弄上了架子车,马上就拉起架子车飞一样地往镇上的医院跑。他的脚步放得越快,心里也就越觉得沉;心里越沉,脚步也就追得越紧。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赵孟河了。如果当初不是自己逞英雄似的给他赵孟河带去那么多的灾祸,赵孟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可能今儿一个人来到桑河岸上喝这要命的老鼠药。虽说这人走过的路不能回头,可自己亏欠他的在心里抹不掉啊!
  六三年那阵儿,全国搞“四清”,正赶上赵淌油风风火火的年龄。经上面工作组的同志大会一动员,顿时他浑身发热心里发烫,两手搓了搓,就跟着工作组的同志先揪出了马国海和马国海的父亲爷儿俩,又揪出了马国山马老抠。临到末尾了,也就是赵孟河发感慨的那天夜晚,他跟工作组的同志又把赵孟河给揪出来了。尤其是揪出赵孟河,他觉得赵孟河这样做有辱赵氏清白的家族,更有辱他赵淌油这个满肚子热血的方刚青年,当即他让马老抠给赵孟河干刮硬拔地剃了一个老鳖飞边似的不阴不阳上一道口子下一道豁的怪头型,推推搡搡地让赵孟河游了整个寨子;然后一根绳子捆了赵孟河的两手,生拉硬拽地把赵孟河弄到了人民公社。
  上面的领导见他赵淌油如此对待赵孟河,夸奖他说赵淌油阶级立场分明,能够大义灭亲,然后还奖给他赵淌油一面绣了金边子的小红旗。赵淌油两手捧着这面红彤彤的小红旗,一路腾云驾雾似的回到了寨子里,然后小红旗很是庄严地挂到了堂屋后墙的正中央,并安排刚结婚不久的新媳妇要经常用鸡毛掸子掸拭落在上面的灰尘,要时刻让这面小红旗红彤彤地鲜亮。之后,他很得意地瞅了一阵那面小红旗,又一腔热血地随着工作组的同志东村子揪西村子拉。伟大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一到,他赵淌油又把一个红袖箍子往胳膊上一套,又拿着赵孟河开了头一炮。那些年,他赵淌油很风光,手里一根专政棍指到谁捅到谁,谁就不得安生了。
  后来,十月间炸响了一声“春雷”,也吓得他赵淌油东躲西藏地不敢出头露面,倒是寨子里的老少爷们没有像他当年那样把他揪出来。可能是年岁的原因,这些日子他赵淌油老是会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尽管以前的那些事儿回想起来会让他头昏眼花场子抽筋地难受,尽管他也不愿意回想起那些事儿,可是那些事儿总是由不得他地在他脸面前晃,晃得他无法安生,总归是他赵淌油太对不住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
  赵淌油跑了一身大汗赶到了镇上的医院,经过医院里的先生一阵忙乱给赵孟河来回往肚子里灌了两桶肥皂水,让赵南山反复吐了几次,才算保住了赵孟河的性命。
  赵孟河脱离了危险,赵淌油这才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去。他平平稳稳地长出了一口气,点上一直烟卷儿,踏踏实实地抽了几口;然后安置着要金钱在医院里好好伺候着赵孟河,这才和银钱、金锤转回寨子。
  回到寨子之后,赵淌油准备了些住院用的物件儿,又打发着银钱去了医院。
  “嗨,也是,这赵孟河……”赵淌油的女人见银钱给赵淌油打发去了,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想说句啥话,结果话说了半截就给赵淌油堵上了。
  “你呀,别啰嗦!”赵淌油看了一眼女人,然后就径直出去了。
  地里的麦子正扬花儿,给这要落山的日子一照,朦朦绰绰像给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金纱。再经风一吹,到处都是麦花儿的香味儿。闻着这样的麦花儿香味儿,听着麦子给这轻风吹动的声响,看着自家的麦子黑黝黝的长势,要比别人家的麦子高出半尺的样子,随着轻风一浪盖过一浪地在他的眼前滚动着,赵淌油心里这才略微缓了一口气。要是赶在往年,这个时候他一准心里滋润得像喝了二两老白干似的,可今儿这个时候,他心里轻松不下来,也滋润不了。赵南山在医院里给医生折腾着往肚子里下管子灌水的那些老是在他面前晃着,不客气的话说,赵南山落到今儿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自己那些年害的啊。
  赵淌油在遛跶了自家的几块麦地,每块地里的麦子长势都要比别人家的好上不少,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发慌。就在这个时候,他远远地瞅见后寨子里的亲家张老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样向他这边走过来,他招呼了一声张老驴。
  张老驴听到赵淌油的招呼,像接了圣旨似的慌忙着奔了过来,一脸笑模样地喊着亲家:“亲家今儿来看看你家的麦子?你看你家的麦子,这个长势,没的说了。你看这麦秆子,都赶上手指头粗了;再看这麦穗子,一搾来长。就这麦子的长势,一亩地能抵上别人家的二亩地了。今年这个午季儿,估摸着这产量一亩地也得有八百来斤。马老哈那个孙子叫啥子来着?金锤是吧。上了两天洋学,喝了几天墨水子,以为自己不得了了,跟谁说话就是啥子科学。啥子是科学,种地多上粪多下种子就是科学。你看你们家的麦子,挨个地块儿我都瞅了,都是这样的长势。”他来到赵淌油的面前,向赵淌油指了指脸面前的麦地,撇嘴点着头说。
  赵淌油向张老驴一笑,算是回了张老驴的话。
  张老驴瞅着赵淌油,一皱眉,琢磨了一阵儿,问:“今儿这是咋的了,亲家?咋的瞅着你像心里有啥子事儿似的?”
  赵淌油看了一眼张老驴,咬了一下嘴唇子,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这不,赵孟河喝老鼠药寻短,多亏给马老哈的大孙子金锤赶上了,我把他送医院了。”
  “没事儿吧?”张老驴瞪大了两眼问。
  赵淌油摇着头说:“没事儿,多亏送得及时。”
  “没事儿就好,这个老光棍子,马上就是大忙季儿了,咋的这个时候还添这样的麻烦。”张老驴紧接着赵淌油的话,抱怨着说,“也真是,这老光棍子,还嫌在这个世上活得时间长了!有啥想不开的呀,还寻短找死?”
  赵淌油叹了一声,回头问张老驴:“今儿晚上有空儿吗?”
  “我呀,也没啥事儿。要是亲家你有啥事儿要我帮忙,你就只管说吧。”张老驴看着赵淌油,两个眉头皱了皱眉。
  “晚上陪我喝两盅子。”赵淌油说,“这心里憋屈得慌。”
  “成,成,那成!”张老驴一听是赵淌油要他喝酒,马上就点着头答应说,“心里有啥憋屈呀?这几年你对他老光棍子赵孟河已经够个儿了,就算以前有对不住他的地方,那也能补偿过来了。”
  赵淌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亲家呀,你也别想那么多。”张老驴见赵淌油没有说话,在旁边劝着说,“这人呀,一辈子该咋的,那都是命。命里该有的东西,你挡也挡不住。命里没有的东西,你就算是求,也求不来。他老光棍子这辈子这样,也是命。”
  “可能吧。”赵淌油说不上是啥子滋味儿地笑了一下。
  “亲家,”张老驴看着赵淌油,笑着说,“这事儿呀,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去。就算是为了这事儿你咋的了,也还是这么一回事儿。”
  赵淌油笑了笑,看了一眼张老驴,说:“走吧,咱们会,让金钱他娘给炒两个菜,今儿咱们两个好好地喝它几盅子。”说着,他就抬腿往回走了。
  张老驴见赵淌油前面回了,马上紧跟着脚步就追上了赵淌油。
  赵淌油的女人在赵淌油离开家之后,一肚子里都觉得一阵子的委屈。这些年了,他赵淌油很少让她说一句完整的话,今儿本想劝他两句呢,又给他放炮仗似的把话堵到嗓子眼儿里了。不过,这些年了,她也习惯了这样给赵淌油放炮仗似的堵嘴了,很快她又啥事儿也没有似的张罗着忙些家务活儿。赵淌油和张老驴进院子的时候,她挣收拾着准备玩晚上的饭了。
  赵淌油进了院子后,招呼一声让女人准备两个下酒的菜,就让劝着张老驴和他一道进了屋子。
  赵淌油家要比寨子里的其他人家高级一些,虽说照明仍旧是煤油灯,但他家是带罩子的台灯,要比任何人家的煤油灯亮堂多了。
  赵淌油进了屋子之后,首先把当门儿后墙桌子上的台灯掂量了,然后拽过一条凳子让着要张老驴坐了下来。
  张老驴眯缝着两眼瞅着赵淌油家的台灯看了一阵,咂了一下嘴,艮了一下头说:“你说吧,这也怪了,同样是煤油灯,咋的这台灯上面罩了一个玻璃罩子就显得亮堂多了呢?按说吧,有这一个玻璃罩子,不该这么亮堂。”
  赵淌油摇头笑了一下说:“这个咱也弄不明白,咋的灯火头子上多了个喝烟壶儿,再罩上这玻璃罩子,就显得格外亮堂了?”
  “这人呀,是能耐。”张老驴很不解地笑着点了点头。
  赵淌油的女人在厨房里先是给赵淌油和张老驴煮了几个咸鸭蛋,切成芽儿摆到一个盘子里,然后就端上去让赵淌油和张老驴两个人先边吃边喝着,很快她又在厨房里炒出了一盘子鸡蛋。这样两个酒菜也能应付着让赵淌油和张老驴凑合一阵子。
  张老驴陪着赵淌油喝了几盅子酒,紧瞅着赵淌油看了一会儿,心里很犯迷糊。平日里两个人有机会坐到一块儿喝酒时候,赵淌油喝酒很少,但总是对着他像领导发话似的说些外面的世道儿和两家孩子的事儿。今儿,他赵淌油酒喝得多,话倒没了。就算是老光棍子赵孟河喝老鼠药寻死,也不至于让他赵淌油这样呀?他老光棍子赵孟河只是他赵淌油同族的爷们儿间的关系,到他们这儿,也没有啥子血亲了。他赵淌油能没了命地把他老光棍子赵孟河送进医院抢救,那也算是他赵淌油尽了爷们儿间的情分,就算是以后站到祖宗面前,也没啥子觉得亏心的地方。是不是他赵淌油今儿心里还有别的啥子心思,让他这样没了平日里的心气儿?
  “亲家,咱们是亲戚,进人咱们家的门就不能说远话,我这阵子觉得闹心呀!”赵淌油独自喝了一盅子酒,然后把空酒盅子倒满酒,抬头看着张老驴,很窝心似的叹了一声。
  “咋的了?”张老驴给赵淌油这话弄得一个瞪眼,他皱起眉疙瘩瞅着赵淌油问。
  “没咋的,就是觉得闹心。”赵淌油摇了摇头说。
  “没咋的,你闹啥心呀。”张老驴仍旧不能明白地瞪着两眼瞅着赵淌油,“在咱们这个寨子里,还有谁家能跟亲家你比呀,你咋的就平白无故地觉得闹心了?你要是觉得闹心,别人家的日子就别过了。”
  赵淌油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酒盅子,咕咚一声又把就盅子里的就给喝下去了。
  张老驴瞅着赵淌油,两个眉疙瘩拧得鸡蛋似的,心里更抹不开赵淌油这是咋的了。
  “琢磨着这些年混的呀,不是个调儿。”赵淌油把空酒盅子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放,叹了口气说,“年轻的时候不着调儿,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这人老了,以前的一些事儿总会经常在脑子里来回地晃悠。今儿赵孟河又这样喝老鼠药寻短见,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当初要不是我,他赵孟河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亲家呀,以前的事儿也都过去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想那些干啥?再说了,以前是那个世道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当初他赵孟河不也一样喊着‘多出力,多流汗,争取早日驴下蛋’吗?那个世道儿,没个对错。”张老驴端起一盅子酒,瞅着赵淌油说。
  赵淌油摇了摇头,沉沉地说:“话是这么说,那个世道儿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儿。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我去揪着他赵孟河去游街去挨批斗啊!”
  “那个世道儿,亲爹亲娘都不讲情面,何况你跟赵孟河只是同族的爷们儿间。”张老驴吱扭一声把盅子里的酒喝下去了,手握着空酒盅子说,“再说了,这些年你对他赵孟河也不薄,也能对得起他赵孟河了。”说着,他把手里的空杯子放到桌子上。
  赵淌油给张老驴的空杯子倒上酒,让给张老驴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
  “亲家,事儿到今儿,就算是你在心里放不下,又能咋的?”张老驴看着赵淌油。
  “不光是今儿他赵孟河这事儿,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儿,老觉得不踏实。”赵淌油又往酒壶里加了些酒,抬头看着张老驴说。
  张老驴给赵淌油这话说得皱起了眉头,很纳闷地说:“咱们这个寨子里,还有谁能跟亲家你比个高低?咋的这阵子心里就觉得不踏实了?”
  “是啊,在这个寨子里,眼下还没有谁家能比上我们家的日子。可是,你看出来没有,以后咱们寨子里慢慢地半吊子胡大顺会成为人尖子。你看吧,他都知道折腾着大规模养鸡挣钱了,这样折腾几年,他半吊子还能得了!”赵淌油琢磨着说。
  听到半吊子胡大顺这个名字,张老驴心里是一肚子的不舒坦,虽说他眼下经常去大锁那儿跟大锁的女人捣腾那一腿,毕竟半吊子胡大顺睡过他的女人。不过,今儿是赵淌油提到了半吊子胡大顺这个茬儿,他也不好说点儿别的啥子,只能捏着鼻子吃葱似的嗯过来一声。
  “这几年我是东集买西集卖倒腾牲口赚了一点儿活泛钱儿,可有时候看走眼了,也赔个底儿掉。就算是看不走眼,一头牲口,去了草料啥的,也没几个赚头儿。”赵淌油端起酒盅子,瞅着张老驴说,“出了这个寨子,我赵淌油又算个啥呀?亲家,我想问你件事儿。”
  “啥事儿?”张老驴马上回着话问。
  “你坐过火车吗?”赵淌油盯着张老驴,给何进肚子里的老白干折腾得已经有些发硬的眼皮眨了几下。
  张老驴黄忙摇着头说:“没,没。只是从电影上看到过。”
  赵淌油摇头苦笑了一下,看着张老驴说:“不说了,喝酒!”
  张老驴给赵淌油这话说得又是一个愣怔,但还是随着赵淌油端起了酒盅子。
  赵淌油像喝糖水似的连续喝了几盅子,端菜进屋的金钱娘瞅着赵淌油这样,怔得瞪着两眼瞅了瞅赵淌油,又瞅了瞅张老驴,问:“这是咋的了?”
  “没……咋!”赵淌油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一下子端起了酒壶,径直酒壶嘴子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咕咚咚地往肚里灌了下去。
  张老驴慌忙上前从赵淌油的手里夺下了酒壶,瞅着赵淌油说:“你这是咋的了呀!”
  “没咋,就是心里觉得憋屈呀!”赵淌油这样说着,眼角里居然淌下泪眼泪。
  张老驴看了看赵淌油,回头又看了看赵淌油的女人,一下子不知道该在的。
  赵淌油的女人慌忙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桌子上,两手在面前甩着问着张老驴这是咋的了。
  张老驴向赵淌油的女人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今儿他这是咋的了。听他说话,好像心里有别的啥事儿,我也弄不懂了。”
  赵淌油一下子又抓起张老驴放在桌子上的酒壶,一仰脖子,酒壶里所剩的酒全都顺着酒壶嘴子进了他的嘴里。
  张老驴和金钱娘只是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谁也再没有去夺赵淌油手里的酒壶,他们同样谁也不知道赵淌油的心里到底是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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