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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黄氏的后人回寨子了

作品名称:卧龙寨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03 13:15:23      字数:4404

  说起这个寨子里的姓黄的人氏来,张大仙的风水也并不准成。
  几天前,这个寨子里来了一位戴着眼镜的肉皮儿嫩白嫩白的秀气后生,在他打听了很多人之后,证实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卧龙寨;然后就打听马老哈他们家的住处,结果正打听到马老哈的头上。马老哈用手打着眼罩子眯着两眼瞅了老半天,愣是不认识这个后生。
  那后生掏出了一个红皮皮儿的硬本本儿递给马老哈,自我介绍说是省文物局的,姓黄名森。
  马老哈又把那个红皮儿本本迎着光照了照,翻来覆去地瞅了又瞅,因斗大的字不识一升,除了一个通红的印戳子之外,他愣是没照出这个红皮儿本本儿是个啥东西。不过,听说后生是省文物局的,马老哈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上面又要有啥子运动了吧?他慌忙把手里的红皮儿本本儿还给了那后生,很恐惧地瞅着后生看了看,心里嘀咕着这文物局是干哪一个行当的。
  那后生一笑,最后说自己是这个寨子里姓黄的后人,现在在省文物局谋职,这次回到寨子里,是要找一件祖上留在寨子里的物件儿。
  马老哈一听这后生是姓黄的后人,马上激动得不知道该咋的是好了,嘴唇哆嗦着喊了几声“少掌柜”,这才连拉带扯地让着这后生进了自己的家门。
  其实,张大仙的风水真的像马天宝说的那样,没个可信的地方。黄森的太爷,也就是那个宣统末年出去闹民主的黄克勤,因为读了几本翻译过来的西洋书,心里就越发觉得满清太混头了,炎黄子孙也应该像西洋人那样闹民主闹科学,使这个民族能挺起腰杆子屹立在世界的东方。他又翻了翻清朝的历史,觉得康有为太那个了,丢下六君子自己跑到国去外了,哪如领了一帮人马斗倒那个皇婆子、然后用民主和科学治理这炎黄之邦。从着寨子里出去之后他就直接去了湖北,进了蒋翊武的文学社,闹了武昌起义,好不容易闹出了个中华民国,谁知孙老先生错看了袁世凯。他心里觉得很窝屈,不过,从这次革命的民众激情中看到了民族的希望。接着,他和宋教仁去了上海,却没有想到宋教仁在上海遭到了袁世凯的毒手,他不得不逃离上海去了江西,和李烈钧一道发到了“二次革命”,“二次革命”的失败让他不得不败走广州。
  在袁世凯“洪宪”元年,他和一个爱国侨商的女儿走到了一起,在妻子刚生下大儿子黄炎时,他又风风火火地和孙老先生一道闹了护法运动。始末所料的是,半道上陆荣廷和唐继尧竭力阻止孙老先生扩军,最终护法运动闹了个失败。这个时候,苏维埃布尔什维克领导的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消息传了过来,国内接着就是轰轰隆隆的“五四运动”、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在他的第二个儿子黄黄来到这个世上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个叫彭湃的爱国人士,尽管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年近四十了,但他心里的血仍在沸腾,接着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北伐。
  在攻打南昌时,由于蒋介石排斥共产党员,结果是被孙传芳打了个大败,历经风风火火的黄克勤也在攻打南昌是失去了性命。他并没有像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传说的那样在济南做了什么老爷,而是把黄家他那一代仅有的一条性命献给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独立大业。黄克勤死后,他的大儿子黄炎跟了彭湃,二儿子黄黄随母亲跟着一个巨商不知去了哪儿。跟着彭湃的黄炎也是今儿在广州、明儿又不得不去上海,后天又不知道去哪儿地打发着日月。
  在黄炎十七岁那年,他又跟着红军开始长征,打乌江打遵义渡赤水爬雪山,好不容易到了吴起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又跟小日本鬼子交上了火。在日本鬼子闹得最急的时候,黄炎和一个姓詹的女游击队员成了家,赶在小日本鬼子投降的那天,黄炎的第三个儿子来到了这个世上。黄炎以为,小日本鬼子投降了,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可是,老蒋抹了抹光头,内战又打起来了。在黄炎三十二岁那年,老蒋去了台湾,这才算能舒舒坦坦地喘口气儿,政协一大会议召开的时候,他抱上了第四个儿子。后来,黄炎被分到山东带领人民搞社会主义建设;再后来,黄炎的大儿子听从黄炎的意见回到家乡工作了,这个黄森已经是黄炎的大儿子的小儿子了。
  黄森回到这个寨子里走上这么一趟,也给这个寨子带来了不少的惊慌。起初,不知底细的人传说是上面又要来什么运动了,或者是调查什么材料整治什么人,大伙儿为此还心里扑腾扑腾地不踏实,唯恐马老哈人老了嘴巴关不住风,舌头一哆嗦就一些啥子陈年老账都给抖搂出来。等人们得知来者是寨子里的黄家的后人之后,彼此间又都傻眼互相看了老一阵子,张大仙不是说姓黄的人家全都没了吗?咋的这又出来了个黄森?马老哈把黄克勤他们爷儿几个风风火火的事情讲给了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顿时,老少爷们儿们表现出了十分的崇敬和羡慕来。至于说黄森这次回寨子里要找祖上留下来的物件儿,这倒让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傻眼冒凉气了,这“靛沙翡翠龙”究竟是一个啥东西?多大的物件儿?老少爷们儿们纷纷摇着头说这事儿不一定准成。
  “老哈,有这事儿吗?”斗叉子两眼瞪得像铃铛一样盯着马老哈,问话却很怀疑和讥讽。
  “我也拿不准这个道道儿。”马老哈抽了一口旱烟袋,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子,摇着头说,“听上辈子人私下里好像有这个说法,影影绰绰的我也记不准了。”
  “说不准是祖上留给这个寨子里的镇寨子的宝物呢!现在他们姓黄的做了官人,周围有了势力,没准儿是想独吞这物件儿,还拿着啥子红皮儿本本儿在我们面前照照,当咱们这帮人脑壳子里装的豆腐渣,好哄骗!要是真有那个物件儿,那是祖上留给这个寨子里的,咱们谁都有一份儿,咋的咱们也不能让他动这个。说不准那物件儿一动,咱们寨子里的风水就没了,整个寨子也都完蛋了。就算是他姓黄的拿着十万两黄金来,咱们也得一心不能让他动那个物件儿!”张老驴咂了两口烟,那双吊梢子老眼瞪累了似的眨巴了几下,后脊梁在靠着的树上来回蹭了几下,理直气壮地向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说。
  “扯个鬼呀!别听风就是雨的。要真是有那东西,他姓黄的还不拉一帮子部队回来呀,还跟你马老哈在那儿闲扯这些没用的瓜秧落子?那小子在他祖上的住过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圈,又抱着那可老椿树晃了几晃,也没见转悠个龙尾巴出来,也没能从那棵老椿树上晃下来一片龙鳞。他是看着咱们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实诚,编这样的瞎话扯着咱们的鼻子哄着咱们玩呢。”金钱很不以为是地看了看马老哈。
  “那可不见得!那物件儿能像秤砣铁疙瘩,鸟钱也不值,随手往哪儿一扔?那玩意儿,我估摸着比咱们肩上扛着的二斤半还要值钱。”二锁不同意金钱的说法,向金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我估摸着,要是有那东西,也一准在他们家的老宅子上埋着了。”
  “你别把它说得多宝贝似的!那东西,一不挡渴,二不搪饿的,给我擦腚我还嫌它剌腚呢。”金钱仍旧不当一回事儿地撇着嘴说。
  “会不会那次土匪进寨子给弄走了?”斗叉子听父亲说了那次土匪进寨子之后他们家的损失之后,这才相信马老哈讲的土匪进寨子那么一回事儿,他不由得向四周围看了看,这样向人们推断着说。不过,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会有啥子“靛沙翡翠龙”。
  “不会的!”靠树蹲着的张老驴因为斗叉子原初跟他们家的巧妮儿有过来往,打心眼儿里就硌应斗叉子,今儿听斗叉子这么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斗叉子这个推断简直就是老母猪啃树皮,连鼻子带嘴巴一块儿使劲儿了,这个推断根本靠不了谱儿!他看也不看斗叉子一眼,很是肯定地也很是轻视斗叉子地摇着头断言说,“土匪进寨子的时候,他们黄家早就不在这个寨子里了,到他娘的哪个驴日的地方抢这东西!”
  “依我估摸,要真是有那物件儿,这二五点子就在他们家的老宅子上,或者在那棵老椿树下。”二锁很知内情似的看了看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皱着眉头吸溜着嘴巴断言说。
  “老椿树?”张老驴轻轻地嘿嘿一笑,很是瞧不起地抽了一眼他的二少爷二锁,“你当这老椿树是啥凡物儿呀!听说是祖上迁到这个地方种下的第一棵树,到了黄森他太爷的太爷那儿,也是好几搂粗了,他有哪门子能耐能把那物件儿藏到这老椿树下面去?”
  “就是!要是那物件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值钱,他们姓黄的还不走一步带一步,咋的能会把它留到寨子里呢?”金钱并不关心“靛沙翡翠龙”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物件儿,在他的心里,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他的女人能再给他生几个儿子。
  “少掌柜也没说得让人明白,他说主要是想回来看看咱们这寨子,又说必定这儿是他们黄家的扎过根的地方,他自己也说不准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物件儿。”马老哈见老少爷们儿们并不把他们家的少掌柜当成一回事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心里热热腾腾的,已经是两代没见过面的主仆没眨眼间做梦似的又有联络了,这个时候给老少爷们儿们这样不当一回事儿,这让他觉得给让人搂头浇了几桶冷水似的。
  “老哈,你这样说,是姓黄的心里还惦记着咱们这个寨子?”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听马老哈这么一说,马上都这样惊奇地问马老哈。
  “这叫寻根。”马老哈见人们这样问他,心里一下子觉得热络了不少,他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有些激动地说,“他们没有忘本,总归咱们卧龙寨是他们的老根。”
  “寻根?”张老驴翘起一只脚,把手里的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皱了一阵眉头,琢磨啥子似的说,“他们姓黄的人家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从省城这大老远的就为了寻根跑回来一趟?是不是上面又要有啥子运动了,他们回来给自己找躲运动的后路呢?他们读过书的人,心眼儿多,看得远,想得多,我估摸着就是这么一个道儿。话又说回来了,这都几代人没有音讯儿了,忽地这样冒出一个后人来寻根,咋的跟演戏没啥子两样呢?”
  “驴哥说得有道理!现在这个世道儿,变得邪乎了,啥事儿都会有。我们卧龙寨要是认了他,将来要真的再有个啥子运动的,咱们这个寨子就是他们的退路,咱们就得匀给他们几亩田地养活他们。”平时不大言语的三老歪听了张老驴的话,咂动着他的嘴唇子说了话,“世局太平,他们有皇粮俸禄。万一世局有啥子动荡,他们回到咱们这个寨子里,还有几亩地养着他们。他们姓黄的想得也真够刁巧的,平日里不见回来,这一猛三得地就冒出来寻根了,真跟唱戏似的。”
  马老哈听张老驴和三老歪这样作践少掌柜他们一家人,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把整个脖子脸冲得通红。他真想大声问一问他们两个,这卧龙寨到底谁是主家谁是后来的仆人;也想问一问他们两个这么多年姓黄的人家没有进这个寨子,活得是不是比他们两个滋润。张老驴和三老歪这样辱骂少掌柜他们姓黄的人家,就是小人之心!可自己老了,还有那个不拿自己当一回事儿的儿媳妇,自己要是骂了他们两个,只准就会吵嚷起来,不知道儿媳妇儿又会咋的给自己脸色看呀!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也在心里向黄森他们黄家的人赔着不是,说是自己给少掌柜他们丢脸子了,不能护着少掌柜他们。他狠狠地瞪了张老驴和三老歪两眼,然后就气愤愤地抬腿离开了这个说话的场子。
  张老驴和三老歪两个人还想对黄森回卧龙寨这件事儿说些啥子,没想到马老哈给他们两个撂了冷脸子,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不过,他们倒不在意马老哈给他们的瞪眼,很是轻看地向马老哈撇了撇嘴,嘟囔几句马老哈。
  老少爷们儿们见马老哈离去了,觉得这个场子上没了马老哈,再说及姓黄的人家,好像找不到啥子扯拉的由头了,也就纷纷感到有些失落地离开了。整个场子也就只扔下张老驴和三老歪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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