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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生•活>第二十六章 赵大牙没了

第二十六章 赵大牙没了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0-29 23:20:30      字数:4323

  日头从老鸹窝这儿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年四季也在老鸹窝这个地方又交替了两个来回,老鸹窝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在这样的四季更迭中重复着老样子的日子。
  “爹啊,话匣子里说,外面有的地方已经搞土地承包到户了。”收工回来,陈栋梁把手里的家伙什儿往院子里一放,袖子膏了一下脸上还没有干透的汗水,不经意地跟爹说,“我估摸着咱们这儿也该快了。要是咱们这地方也搞土地到户就好了。”
  “瞎说!要是土地到户,不就又跟以前一样了?以前是土地在私人手里,后来土地入公。要是搞土地到户,国家以前还费那么大的功夫土地入公干啥?”陈国忠不相信儿子的话,收拾着儿子放下的工具,回头接过儿子的话说。
  “话匣子里说的,又不是我瞎编胡说。”陈栋梁见爹不相信他的话,看着爹说。
  “话匣子里有时候也胡说,就像有时候你从话匣子里听到的天气预报一样,没个准儿。”陈国忠向儿子笑了笑。
  “爹,你要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琢磨着早晚咱们这儿也会走到这一步。”陈栋梁说。
  “走到哪一步不是咱说了算。”陈国忠把收拾起来的工具扎堆儿放进了灶房门后,然后出了灶房看着儿子说,“别寻思那个,好好歇会儿吧。干了一天的活儿,怪累的。”
  “爹,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和娘商量呢。”陈栋梁看着爹,有些作难地抬手挠着头说。
  “你这孩子,有啥事儿就直说吧,还绕这个圈子干啥!”陈国忠听儿子说有事儿,马上瞅着儿子说,“到底是啥事儿呀?”
  “把我跟马花的亲事儿退了吧。”陈栋梁不敢看爹,低下头来说。
  “啥?”陈国忠一下子愣了,紧盯着儿子说,“把亲事儿退了?”
  “这亲事儿也定下来两年了,这两年我也一直在琢磨着,觉得还是退了好。”陈栋梁没有抬头看爹,咬着嘴唇很难为情地说,“我总感觉到跟她合不来,人家是啥子家境,咱又是啥子家境?”
  “啥子家境?都是农民!都是土里刨食儿的人家!她爹当个生产队长就不是农民了?就比咱家高出啥子级别了?”陈国忠皱着眉头瞪着两眼瞅着儿子,叹了一声,说,“你小子,心里有别的啥子想法儿,就根本不是家境不家境的事儿。”
  “我没啥子别的想法,就是觉得不合适。”陈栋梁看了抬头看了一眼爹,很快就转脸看着院子门口,咬了一下嘴唇儿。
  “哪儿不合适?你倒说出来个道道儿呀!人家白白胖胖的女儿家,没病没灾的,依我看就便宜你小子了。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知道啥是便宜啥是亏了。”陈国忠咋的也没有想到儿子今儿会跟自己说这件事儿,他紧盯着儿子,抱怨似的说,“你要是说觉得不合适,都两年了,这个时候才说出来,前两年你干啥去了?”
  陈栋梁给爹的话说得不言语了。
  “孩子呀,咱们是庄户人家,过日子没那么多的讲究儿。”陈国忠见儿子不说话了,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年我和你娘都由着你,你说啥时候成亲就啥时候成亲,换到别人家,两年前你跟马花的事儿定下来之后,就会张罗着给你们把事儿办了。还是那个说道儿,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没那么多的挑挑拣拣的。”
  “我不是挑拣。”陈栋梁又回头看了一眼爹,嘴巴张了张还想跟爹说点儿啥,但又咽了下去,他思摸了一阵儿,说,“你和娘说行,就行。”
  “这就对了。不管咋的说,我和你娘都是过来的人,见的人也多了,马花这闺女,我和你娘都看不走眼,以后有你小子的福享。都是吃饭过日子,知冷知热就行了。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又不是娶姨太太讲样子,模样要长得跟花儿似的。马花要真是这样花哨的闺女,别说她爹是咱们老鸹窝里的生产队的队长,就算她爹是大队书记、公社书记,我和你娘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儿。知道为啥不?这人要是长得跟花儿似的,一准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让她干什么去?拿把柴刀她都喘气,还能指望她跟你干啥去?没门儿!整天擦脂抹粉的女子心里水性,就指望你这身力气养她。要是你哪天力气短了,你就是拴只猴子也看不住她,早晚都会生心跑了。”陈国忠很有经验地数落着,“待两天让媒人赖宝庆传个话去,择个日子把你们的事给办了,爹也就落心了。”
  “咋的那么急呀?”尽管陈栋梁心里一直想着退亲,但这个时候看着爹的摸样,他咋的也下不了那个决心了,只是有些不情愿地看了看爹。
  “你小子不着急,你倒看看咱们老鸹窝里和你同岁的那些后生。除了你还没成家,你能给我再找出一个来?你就看不出来你娘都急成啥样子了,天天跟我唠叨,我的耳朵眼都要起了茧子了。要是你再推两年,你娘不神经,我也得让她给唠叨神经了。你以为你成家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啊?不对,是我和你娘的事。就算是成了家过日子,还不是你两个人的事儿,我和你娘还得操心着。啥时候我和你娘娘没了,我和你娘的心算是操到头儿了,那个时候才是你们的事儿。你小子现在还不懂,等以后有了孩子当了爹,你就慢慢懂了。”陈国忠看着陈栋梁,嘬了一下嘴,轻轻地叹了口气。
  陈栋梁再也不敢看着爹说话了,他仰起头来眨巴了两下眼,心里又是一阵子堵,不由得他琢磨起这些年的来来去去。爹和娘真的是老了,虽然他们的年岁并不算老,可他们的心操老了。他们几十年没走出过这个村子,几十年都劳作在这片土地间,几十年都在经受着这片土地上的风风雨雨,自己也该给他们一些啥子了。
  “明儿你二大爷要去驴堆儿集上买两个猪娃子回来,我也琢磨着明儿让你二大爷给咱们家捎回来一头。圈里的这头猪等你成亲的时候杀了待客,咋的也不能让猪圈里空了,虽说养猪只是攒个油盐酱醋的钱儿。还有,你那个话匣子明儿让你二大爷捎着到集市上让人给修一修,两天没有见你听了。”陈国忠见儿子不说话了,瞅着儿子说。
  “爹,话匣子没坏,是电池没电了。我已让人捎回两节电池回来了。”陈栋梁接过爹的话说。
  “是没电了?也怪你自己听得太厉害了,每天收工回来你就拧开它,整夜整夜地听,能不喝电?”不知陈国忠是在怪罪儿子还是在心疼儿子。
  “有这个话匣子,外面有啥事儿都能听说。”陈栋梁看着爹说,“话匣子里说,外面有人家看上电视机了。咱们这儿到现在连电也没有呢。”
  “六几年到七几年那阵儿,咱们这儿倒是用了几年的电,那个时候家家门口都挂个小喇叭儿,每天还都能听到上面的广播。你娘能唱好多的歌曲,都是那个时候跟着小喇叭儿学来的。后来,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广播也不广播了,电也没有了。”陈国忠听了儿子的话,笑了一下,说,“说起那个时候的小喇叭儿,我倒想起了老队长。那个时候,老队长私下里跟老少爷们儿们说,千万别信小喇叭儿上说的那一套,上面的广播咱们也就那么一听。上面广播得再好,咱们庄户人家的日子还得自己过,蛋用也没有。所以说,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从话匣子里听到的那些事儿,你也不能当真了,他们那样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
  就在这个时候,栋梁娘从外面慌忙着跑进来,喘着大气儿向陈国忠招呼着说:“他爹,快出去看看吧,二嘎子他爹又闹病了。村子里的人都过去了,你说二嘎子他爹也够倒霉的,说是前年给牛腚断了的肋骨叉子又咋的给弄断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大口大口地吐血呢,听说光血就吐了有小半盆儿。”
  陈国忠听栋梁娘这么一招呼,就立即起身,火急火燎地说:“赵大牙也是,一准是被牛抵的没有好彻底,这两天他又逞能去破石头,这样重的力气活能吃得消?”说着,就冲出院门。刚出得院门,他又停住了步子,回头向院子里喊:“他娘啊,你看家里还有啥子东西,能帮上他家的都带过去,我先走一步,看是先送驴堆儿集医院还是怎么着。”
  “家里就几个鸡蛋了,其它没啥东西了。就算是有啥子东西,他这个时候怕是也吃不下去呀。”栋梁娘说着就进了屋子。
  “就帮几个鸡蛋的忙吧,我先走了。”陈国忠向栋梁娘喊了一声,就扑扑通通地走远了。
  栋梁娘从屋里端出几个鸡蛋,然后用一块破布裹起来交给栋梁,说:“你给二嘎子家送过去吧,天也晚了,娘去了也帮不了啥子忙,你过去说不定还能搭把手。”
  陈栋梁从娘手里接过鸡蛋,说:“我这就过去,要是他家还需要别的啥东西,我就再回来拿。”说完,也风风火火地去了。
  老鸹窝这个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虽然这个村子不大人数不多,可姓氏不一,张王李赵马牛刘陈,几十户人家十几个姓氏。据说在明末时他们的祖上从四面八方讨饭落到这个地方,后来便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尽管姓氏不一,可历经数年的沧桑演变,使他们的关系越走越近,一家有难,全村几十户人家都会各尽其能倾囊相助。如此,虽说日子贫困,村子里的人融融相处,倒也恬静安然。
  陈栋梁还没有进二嘎子家的院子,就听见院子里传过来二嘎子呼天抢地的哭叫声——“爹呀,怪你儿子窝囊没钱啊。要是你儿子有钱,一次把你的伤治得好透彻了,你就不会死了。”二嘎子伤心而自责的哭叫声像一声炸雷一样让他一个激灵,二嘎子他爹没了,他手里的鸡蛋也一下子全都掉到了地上。
  “孩子,你先别只顾着哭啊,你爹这走得也太急了。好多的事还指望着你自己拿主意去办啊。”有人在这样劝二嘎子,“咱这边该去伐树的去伐树,该找木匠的去找木匠,该去找阴阳先生的去找阴阳先生,该报丧的去报丧,还有很多的其它琐碎事,都急等着办呢。你这样一直哭,谁去拿这个主意?”
  “马叔,你是咱们村子里的队长,我爹这样一走,我心里也乱了。有啥事儿该办,你就看着帮我拿个主意吧。”二嘎子哽咽着说,话音未落,哭喊声又起。
  “这孩子……”马老二嘬了几下嘴,叹了一声。
  陈栋梁静静地在院子门口,透过稀落的栅栏看着院子里发生着的一切。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呀,前年生产队给盖起来的两间房子虽然看起来还算新鲜,但整个院子里啥也没有。二嘎子的疯娘没了,这眨眼二嘎子他爹又走了,以后就二嘎子一个人了,日子会怎么过?
  “马队长,不管咋说吧,赵大牙这也是因为给生产队里的牛打了留下的病根儿,是不是这事儿应该有生产队花销费用把二嘎子爹送走了?生产队要是不管这事儿,还真说不过去。再说,这个家就二嘎子一个人了,再经这事儿一折腾,那不更穷得掉底儿了吗?让这孩子怎么活呀!”一直在院子里忙着的陈国忠忽然收住手里的活计,回头向马老二说,“再说,二嘎子他爹那也是为生产队干活时让牛打了。你就和生产队领导班子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有生产队把二嘎子他爹的后事给办了。不管怎么着吧,众人拾柴火焰高,生产队总比二嘎子家宽敞些。就是生产队把这事给办了,老少爷们儿们也不会有啥子意见。”
  马老二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说:“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那样吧,伐树的就别去伐树了,去找仓库保管员把那几块牛槽板拉过来,估计也够打口棺材。另外跟保管员说清楚了,把生产队剩存的一袋粮食匀一半出来也拉过来,凑合着招待三亲五朋的,等棺木下了地,这事儿也就凑合着办完了。”
  “这样就好,我替二嘎子谢你了!”陈国忠说着,转过身拉过二嘎子来,一按二嘎子的头,说,“给你马叔磕几个响头,谢谢你马叔!”
  二嘎子还不清楚因为啥子要与马老二磕这几个响头,年轻人不懂得红白事儿的规矩,就依着陈国忠的话给马老二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陈栋梁看到这里,不禁心底一酸,也不知是咋的了,他竟然把二嘎子家的事儿和自己联系起来。他暗暗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自己是二嘎子,自己又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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