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两难的抉择

　　苏牧宁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苏明远和朱淑贞一直呆在客厅里，苏牧宁从中午开始出去，到目前还没回家，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担心。
　　“老爷。小姐回来了。”正担心间，从院子里传来门房老郑头的声音。
　　苏牧宁前脚刚踏进大厅，朱淑贞就眉眼间带着笑容迎了上去：“宁儿，咋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你今天下午一直在一鸣家吗？”苏牧宁刚进门，迎面被妈妈一连三个问题，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发懵，只好随口一答：“是呀！怎么啦？”她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没啥，没啥，妈妈替你高兴，我们家宁儿终于开窍了，明远，你听到了吗？”朱淑贞笑逐颜开，一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了。”苏明远一直佯装看报纸，其实一直在听母女的谈话内容，见朱淑贞问起，连忙回应了一下。
　　“你和一鸣聊了一下午吗？没出去看个电影啥的？”朱淑贞絮叨地问。
　　“没去。”苏牧宁敷衍地回答，忙了一下午，身子着实有些乏了。
　　“你们都聊了什么？”朱淑贞兴趣盎然。
　　“妈，你到底想问啥？”见妈妈问起来没完没了，苏牧宁装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因为自己一下午一直跟踪了藤田奈美，根本没有和曹一鸣在一起，而妈妈不停地问，自己又不想欺骗妈妈。
　　“是呀！淑贞，孩子的事，给他们一些空间，别问东问西的。”苏明远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
　　“自己闺女咋就不能问了？就是因为你以前问得太少，才让那个张天宇有可乘之机，要不然宁儿至于能成今天这个样子吗？”见问问女儿，苏明远从中横加阻拦，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一直憋在胸间压抑和委屈，刹那间爆发出来。
　　妈妈突然提到了张天宇三个字，苏牧宁先是一愣，接着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又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被蓦然揭开，鲜血正从伤口潺潺流出，苏牧宁一时间傻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淑贞，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吃了枪药了吗？”苏明远瞪了朱淑贞一眼。
　　朱淑贞也傻了一样站在那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突然间就把这些陈年往事又翻了出来，是自己太过于压抑，看着别人的孩子早已成家立业，而自己宝贝女儿至今还没出嫁，亦或是因为苏牧宁与张天宇私奔，现如今回到家里却是已婚，尽管对外隐瞒了这个事实，可是欺骗了旁人却欺骗不过自己。
　　大厅里，一家三口陷入了尴尬的沉寂。
　　“宁儿，你妈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里去，行吗？”苏明远首先打破了沉寂。
　　“爸，我没事。”苏牧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溘然泪下，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地控制自己，可惜还是没有忍住。
　　“原谅妈妈，妈真不是故意的。”看着苏牧宁的眼泪，朱淑贞心里一阵难过，走上前把苏牧宁拥进怀里。
　　“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想到给你们增添了那么大的麻烦。”苏牧宁也用手抱紧了妈妈，一双手不停地在妈妈后背摩梭。
　　“宁儿，说什么傻话，你是我们闺女，有啥对起对不起的。你知道吗？你走这五年，我和你爸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你，我知道你爸一直在我面前回避这个话题，其实他也想，只是不愿意在我的面前提到，主要是怕我更伤心。”朱淑贞的话，一半说给苏牧宁听，另一半说给苏明远听。
　　“淑贞，你终于明白了我的苦心。”苏明远一阵苦笑，眼眶里竟然有泪花涌动。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那次我经过你的书房，看见你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傻傻地看着宁儿的相片落泪。知道又能咋样？宁儿不在家，我也只能拿你撒撒气了。”朱淑贞笑了，笑容里多了一份幸福。
　　“原来是故意的呀？”苏明远笑着问。
　　“当然。”朱淑贞面色娇羞，模样宛如少女，“不过，如今宁儿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只盼着宁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像一鸣那样的人家，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好了，妈妈也不唠叨了，宁儿一定饿坏了吧，妈妈让梁秋敏给你做点好吃的。”朱淑贞一直絮叨。
　　“好……”苏牧宁此时早已饿得有些难受，正准备说好呀，可惜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告诉妈妈一直在曹一鸣家吗？都这个点了，岂有不吃饭的道理？“好了呀，妈，你忘记啦？我在一鸣家吃过了呀！”爸爸可是老牌军统头子，这一点她绝对不能忘记，也绝对不能马虎，万一露出蛛丝马迹，自己身份很快就会被识破，至于识破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苏牧宁不愿意去想，也不敢想。
　　“看看我，咋给这个忘了呢？看起来妈妈真的老喽，想抱外孙子了。”朱淑贞笑了，笑容很灿烂。
　　“妈，看你，又来。”苏牧宁娇嗔地说。
　　“好了，爸爸妈妈也该回屋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朱淑贞和苏明远一起上楼去了。
　　苏牧宁站在原地愣一会神，想起妈妈刚才提到的张天宇三个字。半晌，才叹了口气：“天宇，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苏牧宁想起自己真的饿了，便偷偷地溜进厨房里，还好，有梁秋敏多做的面包，她随便拿上两大块，一边吃一边往楼上走。
　　回到房间里，苏牧宁喝了一大杯开水，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任思绪翻飞。
　　回来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可是一直没有跟上级接上头。在根据地的时候，李克农曾经说过，她的任务就是潜伏，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会启用她。现在，日本人奔着城建图来了，自己是行动还是继续蛰伏？她自己心里没底，她多么希望有个人和她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这段日子，她一直呆在家里，不跟外界有任何接触，她快疯掉了，这难道就是李克农嘴里的静默的状态吗？苏牧宁有点受不了，回来十几天，她啥事也没做，天天在家里吃饭睡觉。如果不是因为一场阴差阳错的聚会，苏牧宁也不会探听到日本人想盗取城建图的想法。
　　明天，藤田奈美就开始采取行动了，她该怎么办？苏牧宁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私自行动，算不算违反纪律？如果不违反纪律，难道眼睁睁看着藤田奈美把城建图盗走？一旦城建图被盗走，对于青岛的后果一定不可估量，否则日本人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盗取城建图。
　　怎么办？怎么办？真的没有时间了，明天开始，必须要行动起来，否则一切都晚了。苏牧宁在苦苦地挣扎。绝对不能让日本人计划得逞，即便是挨处分也在所不惜。苏牧宁决定了，一定抢在日本人的前面把城建图抢到手，心意已决，苏牧宁轻松了许多。突然，她又想到，明天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去呢？难道继续欺骗妈妈吗？想起刚才大厅里妈妈的泪水，苏牧宁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对不起了，妈妈，我不得不对您撒谎。”苏牧宁不禁在心头默念，念着，念着，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次日早餐过后，苏牧宁回到房间收拾妥当，便拎着包走下楼。
　　“宁儿，这么大早，你准备去哪里？”看见苏牧宁下楼，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朱淑贞问。
　　“妈，回来这么久，以前的许多老同学，好多年没聚了，我想找她们聚一聚，顺便下午我想找一鸣看场电影。”苏牧宁对妈妈撒了一个谎。
　　“找一鸣看电影呀！去吧，去吧。”听说找一鸣看电影，朱淑贞满口应允。
　　离开大厅的门，苏牧宁长长吁了一口气，如今应付妈妈，她感觉成为一种压力，同时，也有一种罪孽深重的感觉，离开家这么多年，如今再次回到青岛，没想到给爸爸妈妈思想上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出了槐树街二十六号，苏牧宁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奔着威海路323号而去。
　　还是昨天那家西餐厅，还是那个橱窗前，还是相同的座位，这里视线好，不仅可以看到路对面，323号就在巷子里的第三家，在这个橱窗前，323号任何的动静都可以一目了然。苏牧宁刚坐下，便有服务生走了过来。
　　“小姐，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生很有礼貌地问。
　　“一杯咖啡，谢谢！”苏牧宁很矜持地笑了笑。
　　“好的，请你稍等。”服务生躬身退了回去。
　　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了苏牧宁的桌前，苏牧宁从包里掏出一本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悠然地看了起来。目前，苏牧宁只能选择守株待兔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藤田奈美下面怎么样出牌。苏牧宁刚看了一页，正对面巷口里的323号大门豁然打开，一男一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女的正是藤田奈美，男的正是昨晚那个年长的中年人岗村。
　　“父亲，慢走。”藤田奈美笑着送走了岗村，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站在原地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又退了回去，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岗村走出巷口，招呼了一辆黄包车，然后一溜烟地走了。苏牧宁稍稍犹豫了一下，她在考虑要不要跟踪岗村，最后，她放弃了，她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盯死藤田奈美，因为她才是实施盗取城建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