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风暴之前

　　“芙蓉菜馆”贴出了招聘启事。怎么回事？张姐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不干了？除了饭店服务员，她能干什么？不会是得了一笔天价拆迁款，享福去了。龙鹏问老板，得到的回答令他震惊：张姐得了精神病，被抓进疯人院了。
　　张姐是精神病患者，不会吧！平时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怎么突然间成精神病了？
　　“说你是精神病你就是，不是也是。”老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龙鹏明白了，不用问，是她妈和她妹搞的鬼，为了争房产、为了两个臭钱已经到了无耻至极、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张妹交往过的男朋友无数，托关系搞个医学证明不成问题。为了霸占房产，活生生把亲女儿、亲姐姐关进了疯人院。那本就是她的呀，人性何在、天理何在啊！
　　“萍萍呢？”龙鹏担心张姐的女儿，才十几岁的孩子啊，唯一的依靠没了，可怎么活？
　　“还有个姑姑，把她接走了。”
　　这对蛇蝎母女，连孩子也不放过，没有好下场！
　　愤怒又怎样、愤慨又怎样，龙鹏帮不上任何忙，除了言语上的谴责和诅咒，别无他法。生活还要继续，他还要工作、送外卖挣钱，养活自己。
　　董少爷今天“大手笔”，点了十份外卖外加两瓶酒，今天是他父亲“周年”，他要祭奠父亲。
　　马然家在装饰新房，准备迎娶新娘了。娇少爷真是一点不懂得节俭，招待装修工人的午饭那叫一个铺张，大把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家的经济实力似的。臭显摆什么，还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家最好天天装修请吃饭，我的提成就越多。挣这种人的钱，龙鹏不觉得不踏实、有负罪感。
　　凄婉贵妇又订餐了，送到她家门上时，没看到她的厉害婆婆。
　　“小兄弟，我想和你说件事。”她对他说，“我想让你做我家麟麟的家教老师，我知道你是大学毕业，除了送外卖还做家教，有知识功底又认真负责，我相信你的实力和为人。你放心，薪水不会少的。”
　　这张脸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吐气如兰，可惜……
　　“这个……我恐怕不能胜任。我假期的时间比较紧，忙不过来。其实，好的家教老师挺多的，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我的师哥师姐、学弟学妹。”
　　“哦，这样啊，那，不用了，我自己找吧。”凄婉贵妇很失望，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淡淡忧愁。
　　只差一点，龙鹏就沦陷了。其实，他根本不忙，巴不得再找几份工来做呢。如果不是那只被丢弃在垃圾桶的毛绒玩具，他的回答恐怕是：真的吗？太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辅导好您家的孩子的。
　　可最终，自尊和理智战胜了金钱和美色，一只毛绒玩具让他看清楚了，自己何尝不是那只玩具。凄婉贵妇所谓的礼貌和尊重都是表面的、虚伪的，骨子里压根就没看得上、看得起，他才不会自取其辱呢。也正是这只毛绒玩具，他知道凄婉贵妇绝不柔弱、单纯。自己一个草民、外来户，惹不起、多远点吧，老老实实送我的外卖，有些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天气预报提醒午后恐有台风来袭，菜馆上午营业，下午放假，老板提前贴出了告示，因此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送完最后一单，正准备收工时，龙鹏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接起来：“不好意思，因为台风的缘故，本店下午停止营业。”
　　谁知，话筒里传出的却是“无脸哥”嘶嘶哈哈的声音：“兄弟，来一趟行吗，我脑袋撞出血了……”
　　“无脸哥”还是头一次给他打电话，之前他给他留了一张“芙蓉菜馆”的名片，上面写有他的手机号码。
　　被撞得头破血流，小孩子都知道应该打急救电话或是跑去附近诊所进行包扎处理啊？！头破了，又不是腿坏了，走不了路，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他又不是医生，还是让他帮忙找一下医生。
　　嗨，既然求到了自己头上，总不能撒手不管吧，能在困难中想到你的人，充分说明了对你的信任。人缘好，没办法，虽然有时是一种负担……龙鹏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匆忙跑到附近的药店，简单咨询后买了消毒水、纱布和药片，直奔学府嘉园。
　　七号楼4单元602室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洗手间传来“哗哗哗”的水声，龙鹏循着声音走进去。他还是第一次进入“无脸哥”的房间。
　　“谁！”背对着他的“无脸哥”忽然大叫一声，吓了龙鹏两跳。
　　第一跳，是他的“谁”，冷不防的、天突然、太大声了，吓得他一激灵。
　　第二跳，是“无脸哥”回过头来的那张没戴口罩、帽子的脸。这是一张非常不正常的脸，好像一块被熨过的平面，脸上的皮肤僵硬地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坨死肉，几缕血丝从额上流下来，更显狰狞可怖。
　　龙鹏没有叫出声来，他很平静地看着，不知是内心足够强大还是潜意识里早有心理准备，反正，他没叫出声来。
　　看到是他，“无脸哥”“满脸”歉意：“是你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快坐、快坐。”
　　龙鹏知道“无脸哥”为什么终日足不出户、死宅在家了？为什么只在黑夜里全副武装出门了？为什么即便流血受伤也不愿出门就医了……
　　他明白了、懂了。
　　龙鹏帮“无脸哥”止血、消毒、包扎伤口，之前没经验，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舞了半天，反正是弄上了，尽管样子不好看。
　　“兄弟，以前学过啊？全才呀！”“无脸哥”很是惊诧，他开始根本没抱希望，谁想，龙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没有，我买药时问了药店的人，想起上学时，在校医务室看到的处理伤口的方法，今天还真用上了。”
　　说到“买药”，“无脸哥”赶忙掏出一张票子递给他：“买药的钱给你。”
　　“出来走得急，没零钱找你。”龙鹏掏出买药的小票给他看。
　　“无脸哥”看都没看，“啥零钱不零钱的，不要了。”
　　算你有良心，龙鹏心说，你要真给我计较，我还不给哩。
　　“在阳台低头捡东西，不小心碰到窗户上了。”“无脸哥”对他说。
　　阳台的窗户敞开着，下面几滴血迹。
　　龙鹏看到了他收养的一猫一狗，正在小床上呼呼大睡，一点不关心它的主人。
　　看到他的猫狗，龙鹏想起他接下来要办的事，于是赶紧和“无脸哥”拜拜，下楼，去古园小区。
　　正走着，赵青来电话了，龙鹏才想起，她家的广告牌松动了，台风来袭，必是一大隐患；自己曾答应中午下班后帮她固定广告牌，谁知一忙起来，彻底忘在脑后了。
　　“固定来不及了，直接拆掉吧，台风过后再挂上。”龙鹏说。
　　急急赶到“小喵乖乖”宠物店，只有赵青一个人。
　　“佳佳呢？”
　　“说是有事，早回去了。”
　　赵青话里对她表达了不满，但眼下没有时间细聊了，解决眼前问题吧。
　　处理完后，包租婆简丹又来吩咐他：家里用来固定窗户的胶带不够用了，买几卷回来。
　　台风真的要来了，羽状的卷云渐渐增厚，形成密集状。
　　还好，一家小店即将关门前，买到了胶带。
　　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龙鹏马不停蹄地往古园小区赶。
　　天色渐渐发暗，台风真的要来了，毛孩子的家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必须去处理一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吧。
　　一路上，龙鹏在寻找，没有，怎么办？已有风丝划过脸颊了，天不等人，再不找到就……
　　龙鹏突然想到，曾在明珠澜郡小区的一角看到过一袋沙子，估计是谁家装修房子剩下的，堆在墙角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赶紧跑过去，天助我也，还在，龙鹏将袋子扛上肩，一溜小跑。
　　沙袋越来越沉，天色越来越暗，吹到脸上的风越来越猛，地上的砂石土粒已经被卷了起来。快到了、就快到了……
　　那辆僵尸车就在眼前了，平时几分钟的路程，如今仿佛有千里之遥。龙鹏咬紧牙关，终于走到了，将肩上的沙袋卸到了车顶上，再四下看看，小区的垃圾车旁有一摞花盆，也能抵挡一下。
　　龙鹏走上前，搬起花盆堆到车顶上，沙袋加花盆，应该可以扛住台风了。
　　可以放心了。此时，风更猛了，抱起砂粒土块打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再不赶回去就来不及了，龙鹏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往家跑。惠民小区就在眼前了，龙鹏隐约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周媛丽瘦小的身子好像惊涛骇浪中的鱼儿，在狂风中挣扎。瘦得一阵风能吹走，看来真不是夸张。可眼下的风，连他都被吹到走不动了。
　　龙鹏顶风挪到她身边，周媛丽顾不得了，一把搂住过他的腰，死死地，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回了家。
　　家族的成员们都回来了，都在客厅等着，见到两人回来，都松了口气，放心了。
　　“你屋子的窗户，我已经帮你固定好了。”简丹对龙鹏说，“余下的我们来吧，你回屋休息吧。”
　　外面嚎叫震天，掀起狂涛巨浪。
　　龙鹏回到小屋，两腿一软，直挺挺地摔到了床上。
　　他的后背全湿了，黏糊糊的，他已不在意了。耳边，尽管风声在玩命怒号，他的小屋安宁平静，他安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