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风雨

　　“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
　　白离鸿正倚立在窗前，望向窗外，口念着这唐时白居易的诗。这时，一个下人打断了白离鸿的思考，说道：“副使，人都已经在大堂上了。”
　　白离鸿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地走向书桌前，提笔在一张特殊的纸上写了几个字，边折边说：“把这个发往齐昌府，加急。”
　　下人接过纸，便退了下去。
　　随后，白离鸿也往大堂的方向不急不慢地走去。
　　
　　“副使。”
　　众人对着半只脚踏入门的白离鸿握拳行礼。
　　“副使，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对策？”一个身高马大，着装休闲的满脸胡渣子的汉子，粗声粗语地说道。
　　“堂主他，可已知道？”
　　“是啊。”
　　“急死人了。”
　　还没等白离鸿的回答，大堂之上的众人已经喧哗起来。
　　“大家静静。”白离鸿不慢不快地道，“在座的大都比我年长，本应该比我更加地冷静才是。”
　　白离鸿继续道：“堂主他，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大家都冷静下来，想想对策。”
　　白离鸿轻轻转身对着右边的一个人，道：“顾叔，这里你是最为年长的，也是入堂最早的，你来主持一下大局，安抚人心。”
　　白离鸿口中的顾叔，在江湖上也是名声响亮的，顾姓，单字金，因使得一柄好枪，臂力惊人，故而人称“金枪狂人”。
　　顾金摆了摆手，道：“诶，堂主既然把大权交与你，你就要好好地挑起这追风堂的大梁。”
　　“是啊，这大梁可不能在你这塌了。”
　　“莫让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有人应和着，顾金继续道：“这追风堂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这江湖也终究是你们的江湖。”他正捋着小胡子，“当前最要紧的是——处理池州的事。”这句话说与众人听的。
　　白离鸿微微屈身以表敬意地回应，道：“是，顾叔，晚辈谨记在心。”
　　待到众人都重新坐下后，白离鸿开口说道：“大家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刚才的满脸胡渣汉子摸着手中的刀，粗语道：“他奶奶的有什么看法，直接杀了那厮，劫狱。”
　　白离鸿应道：“不可，杀官劫狱，乃是大罪，充军边关自不用说。”
　　顾金也应和道：“老三，莫要冲动，切莫人没救出来，还得罪朝廷，这样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渣汉子不耐烦地说道：“那咋办，你们说出些道道来？”
　　白离鸿右手食指随意地轻轻敲着桌子，道：“堂主，离开江南不久，这官府就出动力量对我堂弟子进行逮捕，出其不意的迅速，不像是偶然，可能早有准备。”他啧了一声，又说道，“而且就在官府逮捕次日，池南阁便开始打压我们在江南其它地方的分会，事情怎会如此之巧，难道……”
　　还没等白离鸿说完，顾金便接着说道：“勾结。”
　　“勾结？”众人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没错。”白离鸿肯定地回答，“这是最合理的，也是最有可能的。”顾金也是点了点头。
　　“我们和池南阁素来是死敌，双方争斗各有输赢，不过这几年，追风堂的实力是压着池南阁的。”
　　话毕，顾金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酒壶，悠然地喝起了酒。
　　顾金没有继续说下去，众人也都是明白的，白离鸿心里也是十分地清楚。
　　白离鸿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暂时代理这堂务，就出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心中压力之大自不用说，他又不能表现出过多。
　　屋内一片压抑，众人都陷入沉思，一片静寂。外面的雨声便显得更加嘈杂，有节奏地下着。
　　
　　此时正值三月，江南三月厌厌雨，梅子正熟，时节正好，但在这大堂上却没有这样子的气氛。
　　这黄梅雨已经连下了几天，如今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这雨急，这人更急。
　　这场大雨夹杂着一股寒意，透着清凉，满天灰暗，总给人一股压抑。
　　与此同时，各方势力正各怀鬼胎。白离鸿看着屋外，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却又说不出那种感觉。
　　众人的思绪被门外冒着雨跑进来的一个少年打断。
　　这个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身着青色长衫，眉清目秀，看起来虽然年轻稚嫩，但眼神之中却又透着一股成熟的劲。众人对这个少年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少年常年在白离鸿身边。
　　他右手握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寸竹筒，疾步跑向大堂，筒上刻着一个“甲”字，说明这个信息极为重要。众人看见便知道有了新的消息。
　　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这个少年。
　　少年身体微屈对白离鸿，从容地说道：“公子，池州斥候来信。”话未毕，少年已把竹筒递向了白离鸿。
　　白离鸿娴熟地扭开刻有“甲”字的筒盖，抽出其中的信纸。一阅之，他的脸上瞬间眉头紧锁，默不作声，只把信纸随手递给了顾叔。
　　顾金展开信纸：池南与官有利益往来，分堂已撤，被捕弟兄八名，死两名。
　　只听见“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已碎，众人都被这顾金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胡渣汉子连忙问信中何事。
　　顾金没有回答，只说了“欺人太甚”四字。接着，白离鸿把信中之事说与众人知道。众人听罢，都已怒气满满。
　　白离鸿更加确认了这件事是有预谋的，便对着刚才的少年打了几下小动作，轻轻地说道：“小文，去准备一下，明早出发。”
　　小文跟随了白离鸿，自然知道要出发去哪，只是应了一声，便径直地离开大堂。
　　白离鸿接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分堂主，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急，大家各司其职，尽早返回各分堂，以防事情进一步恶化。”转头又对顾金说道，“顾叔，明早辛苦你，和我一齐赶往池州，拜会拜会池南阁。”
　　散会之后，各分堂主都立即返回各地分堂，而白离鸿和顾金两人回到了后堂之中，旁边还有那个叫小文的少年。小文安静地站在一旁，顾金和白离鸿正在说话。
　　
　　这场危机来势汹汹。
　　也的确凶势十分，追风堂上上下下早已知晓。
　　池南阁以往都只是私下有零星的争斗，并不强烈，而如今已是彻底的撕破脸，已不再有回头的任何余地。
　　池南阁在踏出这一步时，就应该已做好觉悟——只能胜不能输。
　　追风堂也是如此，向来低调的追风堂，从来都是以和为贵，在江湖中的名誉也是极好的。
　　这场争斗终将是血腥的，池南阁和追风堂都是江南势力中数一数二的，这两虎相斗，必定精彩。
　　不仅如此，江湖中人也必定在观望，不会轻易卷入这场纷争。
　　一夜骤雨未歇，有人也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白离鸿一行三人从太平州向池州方向一路迎雨赶去。
　　三个时辰后，天气渐好，骤雨渐歇，乌云渐散。原本赶路的速度因下雨而导致行动缓慢的三人，也开始加快了速度。
　　“咻——咻——咻——”
　　三只弩箭脱弦而出，急速地飞向正在赶路的三人。顾金迅速挥动手中的钢枪，迎面而来的弩箭碰上了钢枪，金属相撞擦出了火星，噹着飞了出去；白离鸿在马上倒挂金钩躲开了，弩箭顺势打在了白离鸿身旁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小文反应差了点，虽然没有被打中，但却被其擦伤了。
　　箭快，人也不慢。
　　顾金挡掉弩箭后，丝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钢枪抛向离自己五六米处的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钢枪已穿心，身体被顺势带出了一段距离，重重地倒下。
　　原本还是一个活脱脱的人，一刹那间便已是无人注意的尸体了。
　　人是强势的，也是弱小的。
　　顾金面对这种情况，向来毫不犹豫，对于在江湖上行走了三十余年的他而言，信义胜过于生命，但生命也不是随意可以糟贱的，面对要自己生命的敌人从不手软。这些年白离鸿也和顾金学了不少东西。
　　此时，场面激烈，白离鸿一行三人对阵七八个持剑黑衣人，也是十分冷静。
　　且说敌众我寡，黑衣人之中，有一个所持的剑异于其他的人，显然是为首的。白离鸿一眼便瞧了出来，此剑剑身打招完美，剑柄花纹雕琢细腻，所用材料皆是上乘，必定是出自名师之手。
　　白离鸿也和他过了十余招，皆不相上下。
　　最后，白离鸿还是凭借一招“清风落叶”才稍稍占了上风。
　　为首的黑衣人见落了下风，毫不犹豫地身退一步，招呼其他人撤退。
　　七个黑衣人接到命令，迅速地窜进林中，这不是普通的黑衣人，分明是训练过的。白离鸿一行三人见况都只是站在原地对眼相看，三人都知道穷寇莫追，而且三人都极其默契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尸体。
　　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但尸体身上却常常会用另一种形式告诉我们在活人身上得不到的信息；而且告诉我们的信息常常是有着不菲的价值，有时还能扭转形势。在死人身上获得有用的信息是白离鸿必修，也是大多数追风堂弟子的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