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黄土坎”是个布依族聚居的村寨，离新州镇三公里，距离吕堡也只有五六公里左右。黄土坎坐落在一片黄土高坡上，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寨名。“黄土坎”盛产竹子，坡前坡后全都被竹林覆盖。这里的竹林，虽说规模达不到竹海那样无边无际，可也算名副其实的竹山。因为丰富的竹资源，黄土坎的竹编在这一带是很出名的。每逢新州镇赶集，黄土坎的簸箕、筛子和其他的竹编用具，都比其他四乡八寨的竹编器具卖得好，卖得多。因为这个原因，黄土坎的社员们的兜里，多少都有点零花钱。虽说黄土坎全是旱地，不出产水稻，这里的社员们却因为竹编的收入，大米饭总是不会缺的。
　　又是一个艳阳天，这在这个地区是很少见的。以往的腊月里，这里总是毛风细雨，天阴沉沉的，一下起毛雨来就十天半月；紧跟的是漫天的西北风，紧一阵，慢一阵，一夜之后满山遍野全都披上一层冰凌，水田里也会突起一个一个的冰牙子。这时候这旷野就变成冰的世界，晶莹剔透。这样的世界是娃们最开心的，但对宣传队的巡回演出则是最不利的。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这让玥红他们很开心，也感谢上苍的眷顾。
　　这一天是到黄土坎演出的日子，玥红她们的马车还离黄土坎有几百米，早已在村口等着的社员们，就急不可耐地跑了上来。玲玲是到得最先的一个，她眼尖，马车才翻过山坳，她就看到了，早早地就迎了上去。还老远，她就使劲地摇着手大声地喊道：“姐姐，姐姐，你们来了啊！”
　　看着玲玲那欢快的样子，全车的宣传队员都欢笑起来。不等马车停稳，玥红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跑到玲玲面前拉着她的双手笑着说：“玲玲，你还真来接我们啊。”
　　“是啊，那天不是说好我来接你们的吗？”
　　人群中一位大妈说：“玲玲，你认识姐姐们？”
　　“是啊！”玲玲挺着胸口骄傲地说。
　　“呵呵，我们玲玲真能耐啊，连宣传队的哥哥姐姐们都认识了。”大妈说。
　　听得大妈这样说，玥红赶快对社员们打招呼道：“大家好啊，我们今天是来你们这儿演出的。”
　　社员们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不，我们大家就都是和玲玲来接你们的。”
　　他们说着就一起围到马车边，帮的帮卸车，打招呼的打招呼。社员们的热情感染着宣传队的每一个人，他们不断地感谢着“黄土坎”的社员们。社员们也不客气，找着自己喜欢的宣传队员，就要拉着到自己家去。玲玲也不甘落后，使劲地拉着玥红和晓峰的手说：“哥哥姐姐，走啊，去我们家。我阿爷、阿爹、阿妈都等着你们，我阿妈还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呢。”
　　玥红满脸笑容地说：“乖玲玲，现在不行，我们还得做好演戏的准备呢，等我们准备完了，一定去你家，好吗？”
　　玲玲有些失望，可仍旧不舍地说：“那我等你们，你们是一定要去的，我阿妈说的。”
　　玥红说：“好的，我还要找你阿妈借衣服呢。”
　　“真的啊，姐姐要穿上我们布衣族的衣服，一定更加的漂亮。”玲玲天真地说。
　　一旁的晓峰打趣地逗笑道：“姐姐穿上你们的衣服，哥哥就找不着姐姐了。”
　　“不会啊，哥哥一定会找到姐姐的，哥哥找不到，玲玲帮哥哥找。”玲玲的话逗得玥红和晓峰哈哈大笑。不知为什么，玥红才认识玲
　　玲没几天，就打心眼里特别地喜欢和疼爱玲玲，把她当着自己的亲妹妹去爱、去怜。她觉得她和玲玲天生就有缘分，好像前世就交集过的一样。
　　她抚摸着玲玲的秀发说：“我们先去忙一会，好吗？”
　　玲玲说：“好啊，我和你们一起去，我等你们。”
　　看着逗人喜爱的玲玲，玥红和晓峰都有些不舍，一人牵着玲玲的一只手，一起来到社员们为他们搭起的舞台边。这里的社员更多，他们都在一个中年汉子的指挥下，忙这忙那。赶马车的李强也在，他见玥红和晓峰一起走来，就拉过身边的中年汉子对玥红、晓峰说：“这是‘黄土坎’的韦支书。”
　　玥红听了赶快伸过手去握着韦支书的手说：“谢谢你们啊，支书，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哦，你们来我们寨子演出，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这些事算些什么。”韦支书握着玥红的手继续说，“你们看看还有哪些地方准备得不周到，我们再加把劲。”
　　玥红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满意地说：“都很好了，谢谢支书和社员们。”
　　“客气了！”韦支书说，“演出完，我们还为你们准备了吃的，一点小心意，表示我们寨子对你们的感谢！”
　　玥红看看晓峰说：“这不好吧。”
　　韦支书说：“这有什么不好的，都是社员们的心意。”
　　玥红仍旧犹豫着，一旁的晓峰说：“社员们的心意，不去不好。”
　　玥红笑着说：“回去受批评，你得担起来哦。”
　　韦支书也笑了，说：“那来这样多的批评哦，我和你们杨支书打过招呼的，你们放心吃好啦。”
　　玥红和晓峰听了一起笑了，一旁的玲玲却不高兴，嘟着嘴生气地说：“姐姐和哥哥是要去我家吃的，我阿妈说的。”
　　韦支书听了，逗着玲玲说：“不行啊，哥哥姐姐也要去我们那儿吃。”
　　玲玲听了哇地一声哭起来说：“不嘛，我阿妈说的，哥哥姐姐就一定要到我家去吃。”
　　玲玲突然哭起来，让韦支书和玥红他们都吓了一跳，玥红赶忙蹲下身去哄着玲玲说：“妹妹不哭啊，支书阿爹是逗你的，哥哥姐姐就去玲玲家吃。”
　　“真的？”玲玲破涕为笑地问。
　　“真的！”
　　“说话算数哦。”
　　“说话算数。”
　　“拉钩！”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玲玲钩着玥红的小母指说。那认真样逗得在场的大人们都笑起来，玲玲更是笑颜如花。
　　宣传队的队员们陆续地来到了舞台边，看着大家都到了，玥红交代说：“大家都赶快做准备吧，一会社员们就来了。”她说着又对一旁走过来的巧慧说，“你和我们去一趟玲玲家吧。”
　　巧慧说：“做什么呢？”
　　“去向玲玲妈借套他们的衣服。”
　　巧慧说：“你是想穿他们的服饰上台？”
　　玥红说：“行吗？”
　　巧慧说：“当然好啊。谁出的主意啊？”
　　玥红指指晓峰说：“他呗。”
　　“嗯，”这主意不错。”
　　玥红说：“叫你去主要是我穿上后，你帮我看看那儿不恰当，帮我理理。”
　　巧慧笑着说：“行，我倒要看看你穿上布衣族的服装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晓峰插嘴说：“刚刚玲玲说了，‘姐姐穿上我们布衣族的衣服，一定更加漂亮’。”
　　晓峰学着玲玲的口气，逗得玥红、巧慧和玲玲全笑起来。
　　巧慧不认识玲玲，她拉过玲玲的手来说：“你叫玲玲？”
　　“嗯，你也是姐姐？”玲玲稚气地问道。
　　“是啊，我不是姐姐，难道是哥哥？”巧慧的话有又逗得大家一阵大笑。
　　看着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玥红才对大家说道：“我们去玲玲家借套衣服，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别乱跑啊，到时候找不着人。”
　　大家答道：“放心吧，不会的，倒是你们要快去快回啊，别让大家等你们。”
　　玥红说：“放心！马上回来。”她说着就和玲玲、巧慧、晓峰一起走了。
　　
　　玲玲家在寨子的半山腰上，“一”字形的吊脚楼除了几根做地基用的木柱外，楼上的长廊、房间、楼梯等，全都是用黄土坎盛产的竹子造的。才走到楼口，玲玲的阿爷、阿爹、阿妈就听到了玲玲清脆的笑声，一起都迎到长廊上来了。
　　韦秀英笑着对玲玲说：“玲玲，快把你的客人领上楼来啊。”
　　玲玲欢快地说：“阿妈，姐姐要找你借衣服呢。”
　　韦秀英听了，有些惊异，她不知道他们宣传队借衣服做什么。她正想着，玥红他们已经来到面前。玥红歉意地说：“大嫂，打搅你们了。”
　　“打搅什么啊，你们都和玲玲是姐妹了，还这样客气做什么？”她说着把玥红他们领进堂屋。玲玲的阿爷、阿爹也笑容满面。
　　堂屋中，竹制的桌子上放满了花生瓜子，还有山核桃和一些本地的土特产。火塘中，三脚架上吊起的土茶罐里，水被熬得不断地翻滚。玲玲的阿爷、阿爹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玲玲的阿妈韦幺妹却很开朗风趣。她把大家让到火塘边就地坐下，就忙着招呼玥红她们吃瓜子花生，还手脚不闲地给大家倒茶送水。这让玥红他们很过意不去，一起说道：“大嫂，你也坐啊。”
　　韦幺妹坐下后问道：“我听玲玲说，你们要借我的衣服？”
　　玥红说：“是啊，不知道大嫂愿不愿意呢？”
　　韦幺妹说：“这有什么啊，不就是衣服吗？只是我不知道你们要我衣服做什么？”
　　一旁的巧慧指着玥红说：“她想穿上你们的衣服上台表演呢。”
　　“真的？”韦幺妹说，“妹子穿上一定更漂亮，来我带你们去里屋看看，你们看中哪套就那套！”
　　韦幺妹真是个爽直的人，她立马站起来就把玥红和巧慧领到睡房里，玲玲也笑着闹着跟了进去。堂屋里就剩下三个男人。
　　趁这机会，晓峰向玲玲的阿爷问道：“老爹，你老高寿？”
　　玲玲的阿爷没听懂晓峰的话，调头看看玲玲的阿爹。
　　玲玲的阿爹笑着说：“他是问你有多大年纪了。”
　　玲玲的阿爷听了也笑着说：“六十一了。”他说着还用手做了一个六的手势。
　　晓峰说：“你老好精神啊。”
　　阿爷这会听懂了晓峰的话，说：“不行了，老了，耳朵也有点背了。”
　　晓峰说：“不老，你老要活到八十岁。”
　　阿爷听了，挺高兴。不过他还是知足地说：“不想了，只要能活到七十，我就满足了。到那时，我们家玲玲也是大姑娘了，看着她出嫁，我就满足了，放心了。”阿爷问道，“娃儿，你多大啊？”
　　晓峰说：“我属牛的。”
　　“真的？”
　　晓峰补充着说：“1949年的。”
　　阿爷高兴地说：“和我们家友鹏一个属相。”他说完又对玲玲的阿爹说，“这娃儿不错，你们俩打‘老根’怎样？”
　　玲玲的阿爹说：“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
　　一旁的晓峰没听明白，问道：“打‘老根’是什么啊？”
　　玲玲的阿爹说道：“我们民族的打‘老根’就是你们说的认兄弟，结拜。”
　　晓峰听了高兴地说：“行、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大哥。阿爷我就叫阿爹了。”
　　一旁的阿爷听了高兴地说：“哪有这样简单的？我们民族打‘老根’是要杀鸡喝血酒的。你要愿意，你们就放心地去演出，我和你阿哥在家做好准备，等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就喝血酒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