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国企民企交相辉映

　　一辆黑色的奥迪如同一支脱弦的利箭，在北二环宽坦笔直的马路上急驶。车内坐着80所两位年轻的副所长：黄汉麟和高远，他们刚参加完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经贸委组织的“高新技术项目与资本对接会”，此刻正在回所的路上。
　　本市科研院所众多，高校密集，是全国知名的科教城市，有着雄厚的科教资源。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视科教发展，早在上个世纪末，就在城市西南角辟了一个开发区，名曰“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鼓励各科研院所和各大高校买地进驻。市里知道各科研院所和高校多的是技术，缺的是资金，就定期或不定期地举办一些投资会、招商会，为本市的高新技术和市内外的各类资本牵线搭桥，共谋发展。
　　这次对接会，80所受邀搞了一个展台，介绍了他们的低温真空泵、高低温环境实验箱、汽车空调器等几种颇具市场潜力的产品。但因与会的投资商对80所的低温制冷技术不甚了解，问津者寥寥，一个投资意向也未达成，黄汉麟和高远只得失望地打道回府。
　　在会上，两位副所长强烈地感受到了场内民营资本的兴盛与活跃，并由此看到了中国民营企业的勃勃生机。那些私企老板真的很有钱，一两百万竟然不在话下，四、五百万也很常见，有的甚至能拿出上千万的资金！民营经济显然已经成了中国经济舞台上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黄汉麟和高远都想到了辞职创业的前80所五室主任、电子天王洪杰。汉麟道：“洪杰的公司就在北门这一带，咱们俩过去看看怎么样？”
　　高远自然同意：“行啊，我早就想去他那儿看看了。你先打他的手机，看他在不在？”
　　汉麟拨通了洪杰的手机，他们夫妻俩刚好都在公司。高远吩咐司机减速，把车拐上了通向洪杰公司的那条沥青小道。
　　奥迪车缓缓地驶进了北郊那家小厂的大门，开到“中杰微波”所在的那座仓库前停住了，黄汉麟和高远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早已候在门口的洪杰、杨丹两口子笑吟吟在迎了上来，高声招呼。
　　大家握手寒暄。洪杰说：“二位领导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视察敝公司，敝公司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之至！”
　　汉麟笑道：“我们不是来视察的，是来学习、取经的。”
　　高远道：“洪杰，你别跟我们文绉绉地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带我们进去看看。”
　　“请，二位领导请。”洪杰两口子把汉麟和高远领进了仓库。两张条形长桌组成的实验台上，五、六个年轻的大学生正在紧张而熟练地组装着倍频器和混频器。老板带客人进来参观，他们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全神贯注地干起活来。
　　仓库的东南角还有几个隔断，每一个隔断里都放着一台电脑。最后一台电脑前，一个年轻人在正聚精会神地设计安放元器件的铝盒及铜盒。洪杰指着第一个隔断说：“这是我办公的地方。”又指着第二个隔断。“这是我老婆的地方，她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出纳兼会计。反正财务就她一个人！”
　　杨丹腼腆地笑道：“我们这里设施简陋，条件艰苦，二位领导见笑了！”
　　汉麟道：“哪里，你们两口子辞掉工作，白手起家开公司，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们这种敢于创业的胆识和勇气值得我们学习，也值得全国人民学习。”
　　洪杰笑得两眼没缝：“汉麟，你不愧是当领导的，这么会鼓动人，给我们两口子戴了这么高一顶帽子！”
　　高远道：“汉麟说的是真心话，你们两口子真的是很了不起，堪称创业者的典范，世人之楷模！”
　　洪杰呵呵笑道：“好嘛，二位领导今天专程送帽子来了，我们可不敢当。我们这种小公司，这个院子里有七、八家，太不起眼了！能不能发展起来都还是个问号？哪里就成典范楷模了！”
　　高远道：“别人能不能发展起来我不敢说，但‘中杰微波’肯定能发展起来，因为你洪杰是80所出来的‘电子天王’！”
　　汉麟也心同此意地说：“对，从80所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汉！”
　　洪杰开心地说：“承二位领导吉言，等‘中杰微波’发展起来了，我请你们喝酒。”
　　汉麟道：“这顿酒肯定是跑不掉的啦！公司现在的经营情况怎么样？”
　　洪杰道：“公司今年的订单不成问题。除了正在组装的倍频器和混频器，我又接了一批滤波器，加起来有五、六十万。只是我现在资金非常紧张。我的客户都是搞移动通信设备的，他们很牛，从来不打预付款，我只有交了货才能拿到钱。我现在货都还没交出去，所以没钱；外面还欠着人家的加工费，员工工资也只发了一半。我们两口子身无分文，天天在杨丹家蹭饭吃；晚上也住在那里。”
　　杨丹说：“我们开这间公司，把所有的家底都搬了出来。这间公司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它一旦破产，我们可就一无所有了！”
　　汉麟安慰道：“你放心，‘中杰微波’是不会破产的。资金困难是所有企业经营者都会遇到的问题。我们80所就是因为缺乏资金，所以迟迟不能摆脱困境。”
　　高远说：“我们今天去参加了一个市里举办的高新技术产业招商会，本想拉点资金共同开发所里的几种产品的，结果一无所获！”
　　洪杰叹道：“只怪80所的技术太高端、太超前了，市场形势不明朗，一般人不敢投资。高新技术，高处不胜寒哪！”
　　汉麟道：“不过，会上那些民营企业家真的是很有钱，就像社会上那句顺口溜说的，百万不算富，千万才起步，亿元方能称大户！洪杰，你的目标应该是大户罢？”
　　洪杰哈哈大笑：“我们这些干私企的，人人都想当大户！但最终能成为大户的，不过是凤毛麟角。我倒是想成为大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
　　高远道：“我们希望你有这个命！同时也希望你成为大户之后，再回过头来投资80所的产品，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汉麟却摇头道：“这点我不能同意！我想等洪杰成为大户的时候，我们80所也早已是国企大户了！我们肯定有钱开发自己的产品，不会依靠外部资金。洪杰参股是可以的，但想控股做老大怕是不行！”
　　洪杰道：“二位领导就别说笑了。80所发展成为国企大户是必然的，‘中杰微波’可就难于上青天了！你们沾我的光指定沾不上，我沾80所的光倒有这个可能，只盼那时二位领导不要吝惜。”
　　汉麟和高远相视一笑，说：“目前80所和‘中杰微波’都很困难，但我们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能够克服困难，红红火火地发展起来。这期间，希望我们加强合作与交流，彼此都沾沾光，争取双赢！”
　　辞别洪杰夫妇回到所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们听说钟所长一行回来了，下飞机后，还到所里来了一趟，不过现在已经回去休息了。他俩也便回家吃晚饭，准备明天再了解钟所长他们考察的结果。
　　第二天上午，钟祺在二楼会议室开了一个办公扩大会，参加会议的除了黄汉麟、高远、康茂廷三位副所长，还有科技处处长程谧，以及勤自励、文珪博士和章小青等斯特林攻关课题组成员。在会上，钟祺向与会的各位通报了本次技术考察的结果。他脸上几乎见不到笑容，语气平缓地说：“我们这次出国考察收获很大，但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生产线的引进国确定了，就是欧洲的一个国家。但对方同意我们引进的技术与我们所期待的有差距。大家都知道，目前用于军事用途的斯特林制冷机主要是分置式的，整体式的机型一般以民用为主；我们希望对方同意我们引进分置式的生产线，可他们以欧盟对华武器销售仍未解禁为由，拒绝我们引进这一敏感技术，只肯把整体式的生产线卖给我们！”
　　在场众人都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黄汉麟问：“那贵州231所引进的生产线是整体式的还是分置式的？”
　　钟祺道：“我问过同行的总装备部的领导，贵州的那条线也是整体式的。”
　　文珪博士道：“整体式的也行。就斯特林制冷机而言，分置式和整体式的许多关键技术都是相通的，有了整体式的生产线，我们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照样能把分置式搞上去！”
　　黄汉麟道：“博士这话说得有理，既然分置式的生产线不可蹴就，咱们就退而求其次，引进整体式的生产线。”
　　“整体式也没什么不好。”高远风趣地说。“咱们以前搞过‘军转民’，现在也可以搞‘民转军’；有了整体式的生产线，咱们照葫芦画瓢，一定能建一条分置式的生产线！”
　　钟祺突然笑了，他望望大家，愉快地说：“你们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其实，这次欧洲之行，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忧的当然是没能引进到分置式生产线；喜的呢，则是在国外我们就和集团公司及总装的领导商量好了，引进整体式生产线，然后再由集团公司追加投资，参照整体式的技术，自建一条分置式生产线。我们自建的这条生产线，将严格按照国家军用标准来建，又称军标线。整体线的引进和军标线的筹建同时展开，齐头并进！”
　　话音未落，在座的各位早已喜不自禁，笑逐颜开；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眉飞色舞地交谈、议论起来。想不到集团公司如此重视80所低温技术的发展，针对斯特林制冷机的投资力度这么大，这真是太令人振奋了！
　　等大家安静下来，钟祺用商量的口吻说：“集团公司的第一个500万拨款下个星期就到帐了，这笔钱是用于基建的。生产线和军标线的厂房，我和康副所长商量了一下，准备建在特冷厂东头，把那里临建厂房全部拆掉，里面的废旧设备通通处理掉！汉麟，高远，你们俩有没有意见？”
　　高远摇头道：“那个地方挺好，我没意见。”
　　黄汉麟笑道：“纵观整个大院，的确没有比特冷厂东头更理想的地方了，我也同意。”
　　“程谧，勤自励，你们俩呢？”钟祺又问。
　　程谧和勤自励都笑着摇头，连说没意见。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钟祺满意地说。“事不宜迟，生产线和军标线的厂房等配套设施马上开工建设，临建厂房内的废旧设备我会让机动处尽快处理；拆除临建厂房以及两线新厂房的设计和建筑招标工作，就由康副所长领导基建处的同志展开。老康，你有没有问题？”
　　康茂廷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
　　“还有两件事。”钟祺又说。“一个是自建军标线申请追加投资的项目报告，这件事别人做不了，还是由黄副所长和程谧处长来写；再一个就是生产线赴欧洲培训的人选，培训时间定在明年春节前后，培训人数初步定为四人，具体是谁由黄副所长和勤自励主任商量确定。还有，博士领导的攻关工作也不能因为两线的建设而停滞不前，而是应该以此为契机，振奋精神，鼓足干劲，把攻关工作又快又好地向前推进！同志们，两线的建设，以及斯特林制冷机的可靠性攻关是80所目前所有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刚才，我已经把相关的事情都分派清楚了，散会后，希望大家都各司其职，立刻行动起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积极性，开辟一个建设80所、发展80所的全新局面！”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激动与欢欣鼓舞的掌声。
　　夜幕降临后，康茂廷拎着一个皮包，竖起衣领遮住脸庞，悄悄地来到苏黛眉家。事先通过电话，黛眉精心修饰了一番，愈加显得端妍妩媚、秀色可餐。茂廷一进门，她就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报以一个热烈缠绵的长吻。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如此美妙，康茂廷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青春的激情在心里呼呼地燃烧起来。他放下皮包，将黛眉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卧室，把她往床上一丢，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事情结束后，两人半躺在床头说话。黛眉粉脸含怨道：“你昨天就回国了，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茂廷笑道：“这不才过了一天嘛！昨天到家，我不得先和老婆温存温存？今天又开会，还有一些亟待处理的工作。只有晚上才有空嘛！”
　　黛眉忽然吃吃地笑道：“你昨晚跟你老婆那个了？今天又和我······哇，你可真厉害！”
　　茂廷在她秀气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说：“我哪有那么厉害！昨晚老太婆倒有那个意思，可我借口坐飞机太累，推掉了；特地把精力留给了你！”
　　“那你老婆不生气？”
　　茂廷呵呵笑道：“她生什么气？女人过了五十岁，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可有可无！”
　　黛眉脸上露出了自信与胜利的微笑。她翻身伏在茂廷身上，娇声道：“茂廷，你出了一趟国，就没给我捎点什么礼物吗？”
　　“礼物？当然有！你不提我倒忘了。”康茂廷说着披衣下床，从厅里取来那个皮包，拉开拉链，取出七、八瓶法国香水，花花绿绿地摆了一床。黛眉惊喜地睁大眼睛，拧开一瓶放在鼻子下面嗅着，房间里立刻弥满了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
　　茂廷又从包里拿出几盒点心，说：“这是给孩子的。”
　　“谢谢你，茂廷。你对我太好了。”黛眉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小傻瓜，刚才你不是已经报答了？”康茂廷握住苏黛眉嫩白的小手，拉她在床边坐下，动情地说。“黛眉，你年纪轻轻的和我这个老头子要好，多吃亏啊！我若不好好待你，还算人吗？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保证不让你失望。”
　　黛眉偎在茂廷怀里，幽幽地说：“和你要好，是我主动的。你在我眼里一点也不老！我只知道你是一个疼女人、重感情的好男人！以前，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对未来充满了恐惧；现在我有了你，什么都不害怕了！茂廷，你就是我的保护神，我不能没有你！”
　　康茂廷心里登时涌起一股男子汉的豪气，他将黛眉紧紧地搂在怀中，吻着她光洁的额头道：“放心吧，黛眉，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将来有多苦，我都会和你一起去面对。”
　　苏黛眉点点头，眼里流出了幸福与感激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