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初秋九月，天气终于凉爽起来，躁动烦热的夏季就此成为过去。告别了高温，人们的身体变舒服了，心情也很愉悦；但人们的工作与压力却没有因此而减轻，由于进入了收割季节，他们反而比以前更忙了。
　　80所的斯特林制冷机关键技术引进报告集团公司批复了，同意立项，批准投资1000万，500万元用于基建，500万元用于引进国外的生产线；并指示钟祺，该项目立即启动，马上组织相关人员出国考察，尽快将技术引进国定下来。
　　接到批复的当天，钟祺就召开了党政联席会，在会上确定由他、康茂廷和勤自励组成低温技术考察组，和集团公司、解放军总装备部的上级领导一起组团赴欧洲考察。考察期间由黄汉麟副所长主持全所工作，重点督促博士斯特林可靠性攻关组的工作，要博士借斯特林生产线引进立项的东风，鼓舞士气，激励斗志，加快进度，把攻关工作做得更好。
　　此次引进斯特林生产线，是80所建所以来最大的一个技改项目，可以说是80所的头等大事，所以出国考察由所长兼书记钟祺亲自带队。副书记康茂廷虽然不懂斯特林，但他是主管基建的副所长，这次技改的厂房等配套设施的建设由他负责，因此他也是考察组的成员之一。
　　钟祺他们出国后，黄汉麟不敢怠慢，上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下午就来到五楼，检查博士攻关组的工作。
　　今年二室新来了三个大学生，两男一女。那名女生被分进了博士的攻关组。黄汉麟进来的时候，那个姑娘正趴在章小青桌上，两人头碰头地讨论斯特林制冷循环的原理，章小青一边说还一边在纸上勾画着过程图；文珪博士却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两眼望着窗外，呆呆地不知想着什么。见到汉麟，三个人都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黄汉麟笑呵呵地问：“博士，你在想什么呢？”
　　博士不大自然地笑笑：“没，没想什么。”
　　“那斯特林攻关进行得怎么样了？”汉麟直奔主题。
　　“正在进行呢。”博士泛泛地说。
　　黄汉麟说：“我知道正在进行，我是问具体到哪一步了？”
　　博士只得如实答道：“设计工作完成了五分之一。”
　　汉麟皱眉道：“才五分之一？有点慢了！钟所长出国前反复交代，斯特林可靠性攻关要加快，借所里技术引进的东风，把攻关工作做得更好！”
　　博士说：“我倒想快来着，可是快不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勤自励还又出国了。”
　　汉麟道：“勤主任出国考察对攻关工作是有影响，所以你和章小青就更要抓紧一点，把勤主任的那份工作兼起来，确保攻关工作按计划、按节点地进行。”
　　博士淡然一笑，酸酸地说：“我们为什么要抓紧？干得再好，出国考察还不是没份！”
　　“是啊，黄副所长，所里咋就不安排我们博士出国考察呢？”章小青也插话为博士鸣不平。
　　绕了半天，原来文博士是在为这次出国考察没有他而闹情绪，难怪他先开始闷闷不乐的。黄汉麟又好气，又好笑，不觉婉言劝道：“小文，这次出国考察的主要任务是确定技术引进国，也就是确定我们引进哪个国家的生产线。这是领导们决定的事情，和技术人员关系不大。所里的考察组成员都是领导，钟所长、康副所长、勤主任；勤主任是所里搞斯特林的专家，技术上的问题他出面就可以搞定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就没有出国的机会了，生产线一旦确定，我们还要派技术人员出国培训，那个时候，你和章小青将是我们最先考虑的人选！”
　　博士一听此言，茅塞顿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黄副所长，谢谢你的开导。这次没让出国，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我主要是担心领导对我们这些课题负责人不重视，有了出国学习的机会也想不到我们！刚才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心里踏实了，原来你们心里还是想着我们的！”
　　章小青也笑着说：“黄副所长，你说话可要算数哦，出国培训，可别把我漏了！”
　　“漏不了。你章小青和博士一样，都是所里搞斯特林的顶级人才，有关斯特林生产线的培训，少得了你吗？”黄汉麟一脸郑重地说。“我想告诉你们，钟所长、我、高副所长，我们都是搞技术出身的，深知人才的重要性。古话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我们现在是群众易得，人才难求！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这些课题负责人、技术骨干在我们领导心里，都是无价之宝，有着无比重要的地位！因为我们知道，富国强兵，离不开科技，而科技的腾飞，离不开你们这些科技人才！”
　　“更离不开你们这些科技型的领导！”章小青情不自禁地说。她这句话发自内心，绝对不是谀辞。
　　黄汉麟也不否认，只是若有所思地说：“在振兴国防科技工业的伟业中，我们负有同等重要的责任！”
　　博士感动地说：“黄副所长，你放心，我和章小青会抓紧工作的！我向你保证，引进生产线只会加快而不是延后斯特林的可靠性攻关工作！”
　　黄汉麟握住博士的双手，欣慰地说：“谢谢你，博士。有了你这句保证，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为了晚上的觉睡得更安稳、更踏实，黄汉麟又上了一层楼，来到八室了解“低温测试装置”的进展情况。
　　走进八室实验室，黄汉麟被眼前如火如荼的工作场面感动了，三个工人和池恒正在往一台压缩机泵上缠绕进气和通冷却水的紫铜管。一个用力缠，一个化锡焊，一个在后面扶着盘状的紫铜管；池恒端着一杯磷酸，每缠一圈，就在紫铜管上面刷一圈磷酸，以便于锡焊。韩东等三个技术人员也在实验台前全神贯注地忙碌着。
　　黄汉麟站在边上，看他们绕了一会管子。池恒把磷酸交给一个技术人员，叫上韩东，陪汉麟到隔壁的办公室说话。
　　工艺组的三个闲人下岗创收去了，另外三个老工艺人员手头上都有事，正忙着给二室、五室和六室的军品图纸做工艺，做好后送特冷厂加工。
　　这次改革之后，工艺室基本上没有闲人了，工艺组做所里的军品工艺，民品组做“低温测试装置”，人人都有事干；那顶“干休所”的旧帽子，可以彻底摘掉了。
　　汉麟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池恒要去倒水，汉麟摆摆手，让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了，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韩东说：“我的设计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眼下正在做装配调试的前期准备工作。”
　　池恒道：“零部件的加工已经完成了大半，气缸正在焊接，涨圈工装也已做好，只等着磨内外圆了；这几天我们正在给压缩机泵绕管子，等在无线电厂外协加工的机箱壳体一回来，就可以组装成压缩机了！”
　　汉麟问道：“时间节点是怎么安排的？”
　　池恒简短地说：“九月份完成所有的加工，十月份装配，十一月上旬调试，下旬交货！”
　　“唔，很好。”汉麟点点，又问。“物资处的外购件都齐了吧？”
　　“齐是齐了，只是……”池恒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池恒鼓足勇气道：“物资处买的东西价格偏贵就不说了，关键是质量不行。真空阀漏气，耐磨塑料不耐磨，六十元一把的电铬铁，用了两个礼拜就坏了。”
　　汉麟蹙眉道：“为什么会这样？！”
　　韩东快人快语道：“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采购人员吃回扣，买的东西价高质次！”
　　池恒颔首表示赞同。
　　“这帮家伙，胆子可真大！”汉麟又惊又怒。“他们就不怕所里调查他们？一旦查实，必须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韩东说：“这种小打小闹的回扣金额很小，查起来很难找到证据。再说，都是一个单位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会为这么点钱举报他？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碍着面子不说罢了。”
　　汉麟沉吟道：“你说得对，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真解决不了！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其他还有什么问题，都说出来。”
　　池恒说：“别的嘛，就是在财务处借钱有些不方便。周转金、差旅费、外协加工费什么的，经常一拖就是一个礼拜。”
　　“妈的，你们能用几个鸟钱！”汉麟愤然作色道。“都是那个姓蒋的女人故意刁难！”
　　韩东也心同此意地说：“我们这位蒋处长架子是大，偌大个所，除了钟所长和他们家康副书记，其他人她大概都没放在眼里！”
　　池恒道：“谁让人家是管钱的呢？我们都得求着她嘛！好在这都是小事，对生产影响不大。我保证十一月份交货。”
　　汉麟怒气渐平，深感因体制僵化、管理不善而产生的怪现状非一时之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生气也没用，需要假以时日，加大改革力度，逐步予以解决。
　　回到办公室，黄汉麟开始在网上查看微型斯特林制冷机和微波、毫米波产品应用于军事领域的最新动态，并下载相关资料。下班铃响的时候，他已下载了几万字的资料，他把笔记本电脑拎上，准备回家整理。
　　黄汉麟刚一到家，柳月辉就将他拉进卧室，避开女儿，审犯人似地说：“我问你，舒慧最近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
　　黄汉麟莫名其妙：“怎么了？什么叫‘走得很近’？不都是工作上的接触吗？”
　　柳月辉道：“我今天听人说，舒慧没事就爱往你办公室跑；她以前爱过你，没准现在还爱，算是我的情敌哦！我有点不放心。”
　　黄汉麟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干吗？所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你不要听！”
　　柳月辉说：“我是不想听啊，可总有人在我耳边嘀咕。汉麟，你是副所长，一言一行，人家都看着的！所以你也要注意影响，最好离舒慧远一点。”
　　黄汉麟道：“我身正不怕影斜，并不在乎所里的人怎么说，只要你信得过我就行了！”
　　柳月辉说：“我是信得过你。不过流言也很可怕啊，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劝你还是少和舒慧接触，免得人家背后议论。”
　　黄汉麟说：“行，我答应你。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尽量避免和她接触。”
　　“唔，这还差不多。乖，真是好老公！”柳月辉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出去烧饭去了。
　　在饭桌上，黄汉麟又想到了老婆承担的“飞豹战机用微波接收前端”那个课题，不禁关心地问：“月辉，你负责的‘飞豹雷达接收前端’那个课题到哪一步了？”
　　柳月辉说：“项目报告总装批下来了，我正在搜集资料，思考设计方案。”
　　汉麟感觉有点失望：“怎么这么慢哪，这都快两个月了，设计工作还没有开始！”
　　月辉瞪了丈夫一眼：“你还嫌我不够忙，是吧？等设计工作一开始，我也没时间给你烧饭了，你天天吃方便面吧你！”
　　“我宁可天天吃方便面，也希望这个课题早点启动。”汉麟一本正经地说。“搞科研和搞企业是一样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月辉“扑哧”一笑，说：“又不是我想慢，启动资金没有到位嘛！再说我搜集资料，思考方案，也没闲着。”
　　汉麟表示理解，点头道：“我知道，这个课题是你带着两个年轻人干的，大主意都得你拿，你当然闲不下来！”
　　月辉叹道：“你知道就好。我手头上的资料有限，这个设计方案还不知从何下手呢！”
　　汉麟忽然道：“我下午在网上下载了一些微波、毫米波产品的最新资料，兴许对你有所帮助，你要不要看看？”
　　月辉眼睛一亮：“是不是在你电脑里？”
　　“对啊！”
　　“好，吃完饭你洗碗，我去看那些资料！”
　　月辉放下筷子，嘴一抹就钻进了书房；黄卓帮爸爸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后也回房做作业去了。黄汉麟皱眉蹙额、龇牙咧嘴地洗了半天碗。他清完最后一只碗，也如释重负地钻进了书房。
　　月辉已经把汉麟下载的资料拷贝到了家里的台式电脑里。由于所里给汉麟配有笔记本，家里的电脑基本上就是她专用的了。这些新资料和她原有的资料相结合，使她脑袋里火花一闪，有了灵感！她赶紧在电脑上把这个想法写下来，以备做方案之用。汉麟见月辉那么专注，也没惊动她，把笔记本电脑一提，去卧室整理他下载的那些资料去了。
　　边整理边消化那些内容，并进一步联想到80所应以此为发展方向，黄汉麟深感要达到国外的这种先进水平实在不易，自己肩头的责任重大！忽听房门一响，黄卓捧着《数学》书走了进来，向他求援道：“爸爸，这道数学题太难了，你帮我看看。”
　　黄汉麟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想理会女儿，随口打发她道：“爸爸有事，去问你妈！”
　　黄卓骨朵着嘴来到书房，碰碰柳月辉的胳膊：“妈妈，这道数学题我不会做，你教教我！”
　　柳月辉的目光都没有离开电脑：“妈妈正忙着呢，去问你爸！”
　　黄卓又来到卧室，带着哭腔道：“爸爸，妈妈没空，叫我来问你。”
　　黄汉麟实在不愿分心，皱起眉头推辞道：“小卓，爸爸也没空，你自己想想吧；实在不会做就去问勤小玉。”扭头又去看那些资料去了。
　　黄卓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来；退回客厅发了一阵呆，还是下楼到勤自励家问勤小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