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集（中）

　　1
　　早上。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
　　陈贤忠站了起来，将茶叶泡在小磁缸里之后对周卫民说:“周书记，您也不必过于自责了!您为龙泉乡的百姓付出的辛劳，大家有目共睹。可您为龙泉乡所承担的重负，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您应该承担的责任范围!‘龙泉乡的贫穷，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也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更不是周书记造成的，而是偏僻贫瘠的地理环境和落后的文化造成的，是以愚治愚的自然表现。这种以愚治愚的自然表现，必将导致贫穷与落后的结果。我们应该有忍痛割痈的勇气，彻底根除以那种愚昧的传说制约龙泉乡的愚蠢思想，寻求一种全新的、具有科学依据的发展前景，才有可能令龙泉乡获得新生，才有可能带领龙泉乡的百姓脱贫致富!’――这是那次小刘跟我聊天的原话，我今天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既然是遗传已久的顽疾造成了龙泉乡今天的贫穷现状，凭什么要您周书记一个人承担责任呢？”
　　周卫民低垂着头，默不吱声地吸着他的旱烟。李昌龙却饶有兴致地瞅着陈贤忠脸，时不时的还流露出丝丝幸灾乐祸般的讥笑。
　　陈贤忠不管这些。他边洗茶杯边说:“昌龙的说法就更不应该了――周书记是龙泉乡的党委书记不错，但龙泉乡是周书记个人的吗？周书记是龙泉乡百姓的党委书记这也不错，但龙泉乡的百姓不是他周书记的私有财产，也不周书记的佣人，更不是他周书记的奴隶!周书记为龙泉乡把心都操碎了，落不上好不说，还尽有人背地里嚼舌!”
　　这下李昌龙不笑了:“你这是说我吧!”
　　陈贤忠直言不讳:“是说你。周书记都把心操到这种份上了，你昌龙呢，居然将百姓的困苦强加给周书记――昌龙啊，你要是个法官，也不知道该有多少人屈死在你的误判之下!”
　　李昌龙委屈地说:“我说老哥子，别不识好人心好不好？”
　　陈贤忠说:“还委屈了你!你什么好人呀？”
　　李昌龙叫苦不迭地蹦哒:“周叔您看，我弄得两头不是人了!我对您发了几句牢骚，不能落好也就罢了，反倒被他抱怨上了!”
　　周卫民抬起头说:“贤忠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百姓的疾苦我们应该体恤，更应该想办法解决!小刘说的就更对了，他作为一名记者，记者被撤了，依然凭着做人的良心，承担着一个记者的责任，扎根我们这种苦寒之地调查研究，力求将未竟之事予以完善。先不说结果如何，单凭他的这种诚心为民，踏实办事的品德，就足以令我周卫民尊敬!还有他的那种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劲头，也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他的确说的对!我们抱怨、指责和愧疚都没有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实质性的问题。贤忠你今天一说出小刘的这席话，说明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我们的目标更明确了，信心更足了!”
　　李昌龙问:“说的跟真的似的，也挺感人!可是，问题解决了吗？”
　　周卫民说:“贤忠写的这个报告，正是为了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李昌龙说:“那我预祝你们成功!”
　　
　　2
　　龙泉河边。
　　望芳家里。
　　饭桌上。
　　琳琳望着小姨红润的脸嬉笑着说:“小姨喝了酒以后真好看!”
　　望芳嗔怒地说：“好你个琳琳，又取笑小姨是不是？”
　　琳琳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小姨你喝了酒以后，脸上红朴朴的，好像那红苹果，惹得人真想啃上几口!”
　　一家人又被逗笑了。
　　望芳笑着用手指头捞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蛋:“小精怪!”
　　琳琳嗤嗤地笑。两个老人呵呵直乐。
　　姥爷笑过后说:“琳琳要是喝点酒呀，一准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更好看!”
　　琳琳笑了笑说:“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望芳说:“你妈妈这回说的对!”
　　琳琳马上纠正小姨的语病:“不是这回，是好久以前说的。”
　　一家人又笑了起来。
　　望芳故作惊讶:“哟，小姨又说错了？”
　　琳琳认真地说:“当然啦，这回是小姨说的。”
　　一家人笑得更欢了……
　　
　　3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
　　陈贤忠刚将茶分别兑进三只茶杯里，厨房里的大师傅便拎来了两瓶开水。李昌龙急忙接过手:“我们在这儿叨嘴角，还劳您把开水送过来!”
　　大师傅说:“李站长，周书记和陈乡长都一夜没合眼，你说我多走这几步路算个啥？”
　　李昌龙一脸惊讶:“什么？一夜没睡!”
　　大师傅说:“可不是吗？周书记吸了一夜的旱烟袋，陈乡长写了一夜的文章!”
　　李昌龙更是惊讶不已:“居然有这样的事!”
　　大师傅从陈贤忠手里接过碗筷，拎起空水瓶，叹息着说:“想想都叫人心疼哪!”
　　周卫民埋头吸他的旱烟锅。陈贤忠对大师傅说:“麻烦您啦!您去忙吧!”
　　大师傅丢下一串叹息离去了……
　　
　　4
　　龙泉河边。
　　望芳家里。
　　姥爷高兴地说:“看我们琳琳，还没进学堂门就能纠正小姨的语病了，将来准是一个好学生。”
　　琳琳说:“我跟金晶比，还差得远了去!”
　　姥爷问:“金晶是谁呀？我就不相信了，他（她）居然比我们琳琳还聪明!”
　　琳琳说:“妈妈说，金晶是北京的一个小女孩，是当今的神童，四岁多就出版了个人的诗歌专辑，还得了一个国际画画比赛的金奖哩!”
　　姥爷惊叹:“哇，真的吗？”
　　琳琳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
　　姥爷对琳琳说:“那，你敢不敢和那神童比一比呀!”
　　琳琳说:“我比不了。”
　　姥爷又问:“为什么呀？”
　　琳琳说:“金晶的姥姥一天到晚都拿着个袖珍录音机跟着她，只要她溜诗便录了下来，后来经过妈妈整理就是诗了。我的姥姥能行吗？”
　　姥爷显得很认真地说:“能行，为什么不行呢？”
　　琳琳说:“姥姥成天要做那么多事，她那么忙，哪有闲心成天跟着我录音呀!”
　　
　　5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
　　望芬匆忙地吃完饭，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她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显老了，两眼的眼角居然有了明显的皱纹。她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默默地放下梳子，将写字台上那夹有钢笔的小本子装入衣袋，拿上碗筷来到门外，并随手阖上了房门。
　　望芬刚来到厨房门口，却被林更宝堵住了去路。她不禁一愣:“你想干什么？”
　　林更宝嬉皮笑脸地说:“咋，陈乡长天不见亮就离开了？”
　　望芬没好气地说:“你藏在我们床下面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更宝:“我倒是没有藏到你们的床下面，可我看见他离开的，我当然知道。”
　　望芬气恼地说:“无聊!”
　　林更宝赖着脸皮说:“我也知道这样很无聊，可我忍不住呀!”
　　望芬愤怒地喝斥:“无赖!”
　　林更宝还要纠缠，却被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好狗不挡道，滚开!”
　　林更宝一见王校长那威严的面孔，梗了梗脖子，怏怏不乐地离去……
　　
　　6
　　龙泉河边。
　　望芳家里。
　　姥姥夹了一块鸡肉正准备往外孙女的碗里放，琳琳却扭过身去说:“姥姥，我再不要了，吃饱了。”
　　姥姥说:“你才吃了一点点饭，哪能吃饱了呢？再盛点饭，要不，再吃条小鱼儿!”
　　琳琳说:“爸爸妈妈成天那么忙，也都吃一点点饭。我今日早晨吃了那么多饭，还吃了那么多鱼啊肉啊，还有鸡蛋，还有香肠，早吃饱了，要不是跟小姨逗乐儿，我都要留碗兜（方言:吃不完让碗兜住，但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而是留在碗里）了。”
　　姥姥心疼地说:“就剩那几粿，吃不完算了。”
　　琳琳连连地往嘴里扒饭，嘴却不肯体闲:“妈妈说，好孩子是不会留碗兜的，要自小学会尊重劳动，尊重粮食，绝对不允许无端的浪费!”
　　这回一家人都没有笑，却又都被小女孩的话感动，犹其是姥姥，简直怜爱得心痛。老人爱怜的抚摸着外孙女头，语音颤抖地说:“好好，我们琳琳说得好!”
　　而望芳却扭头揉着眼睛……
　　
　　7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
　　李昌龙将兑了茶水的茶杯递给了周卫民:“也不是我说您，周叔您都多大的岁数了，这样熬夜操劳您受得住吗？”
　　周卫民说:“你不是说了吗，龙泉乡的百姓是我这个党委书记的百姓，我这个党委书记难道不应该为他们的生计操心吗？”
　　李昌龙从陈贤忠的手里接过杯茶:“哦，我说是您的百姓就是您的百姓呀!我这不过是心疼老哥子发发牢骚罢了!哦，您周叔该不会真的恨上我了吧!”
　　周卫民朗笑一声说:“你小子，你就这样看你周叔？”
　　李昌龙:“好好，我错了，您周叔绝对不是那类鼠肚鸡肠之人!这都是玩笑。但是，龙泉乡应该有乡长吧！乡长是干什么吃的？就是成天泡在医院里办公吗？”
　　周卫民不肯回答，陈贤忠也不愿意吱声，屋子里沉静下来……
　　
　　8
　　龙泉河边。
　　望芳家里。
　　望芳边洗脸边对琳琳说:“琳琳，是跟小姨一起到坡上去玩，还是在屋里看电视？”
　　琳琳说:“我已经有几天没写字了，也没画画了，手都生了，我在屋里写字画画。不然，回去妈妈检查出问题了，又要罚我站圆圈!”
　　望芬说:“你妈妈老是罚你站圆圈吗？”
　　琳琳说:“不是啊!只有我不听话的时候，惹得妈妈心烦了，妈妈才罚我站圆圈。后来，我长大了，就不惹妈妈心烦了，妈妈也就没再罚我站圆圈了!”
　　望芳在小女孩的脸上亲得响亮:“我们琳琳真乖，长大了，也懂事了，知道妈妈看书作诗的时候需要安静，也不惹妈妈心烦了，自然就不会站圆圈了!”
　　姥爷姥姥站在一旁嘿嘿地直乐……
　　琳琳抱住小姨头，响亮地亲了一口小姨的嘴，骄傲地说:“那是，谁叫我是陈琳琳呢？”
　　望芳直起身体说:“我看过你的包，好像没有笔和本子嘛!我给你把纸和笔找出来。”
　　琳琳说:“不用，小姨的钢笔和本子不就在枕头下面吗？我都知道。”
　　望芳又亲了一下小女孩:“好，小姨尊重你的选择。”
　　琳琳玩皮地说:“小姨就不怕我偷看了你那本子上的秘密!”
　　望芳故作嗔怪地用手指头挠了一小女孩柔嫩的脸蛋:“你个小精怪，你早已钻进小姨的肚子里了，小姨在你的份中哪里还有秘密可言!”
　　琳琳嬉笑着说:“谢谢小姨!”
　　望芳说:“怎么又谢上了呢？不是说了吗？一家人不必客气，怎么又客气上了呢？”
　　琳琳笑的天真，笑得可爱:“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个老人都笑的很开心。
　　“哎，这就对了!”望芳也笑了。笑过之后她说:“其实，小姨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琳琳说:“哪有啊！小姨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呀!没有的事儿!”
　　望芳说:“你看，你好长时间都没到小姨这儿来了，这来了呢，小姨又不能陪你玩了，你说是不是对不住呢？”
　　琳琳说:“不是的，是小姨太忙了，等忙过了这季烟之后，小姨再陪我玩也不晚呀!”
　　望芳说:“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琳琳说:“说定了!”
　　姥姥过来怜爱地对外孙女说:“我们琳琳真乖!那，姥姥也去干活了!”
　　琳琳说:“姥姥姥爷你们忙去吧，我一个人在屋里没事儿!”
　　姥爷高兴地抚摸着外孙女的头说:“那姥爷也到坡上干活去了啊!”
　　琳琳说:“姥爷忙去吧，不用担心我!”
　　姥爷走了，可姥姥还有话要说:“我从外面把门锁上，这钥匙就挂在门闩上。你想出来也能出来!”
　　琳琳说:“姥姥忙去吧，我知道了。”
　　老人将门锁上后又说:“那姥姥去了啊！”
　　琳琳说:“姥姥忙去吧!”
　　老人叹息声声地离去，眼睛里，早已溢满了泪水……
　　
　　9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
　　周卫民离去了。陈贤忠望着那魁梧的背影叹息着对李昌龙说:“眼见得周书记日夜为龙泉乡的百姓操劳，我着实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李昌龙说:“真是难为周叔了，摊上马廷山这么个乡长，是龙泉乡的不幸，是龙泉乡百姓的灾难啊!这是周叔他资格老，连汤司令都曾经是他的下级，前任县委书记，现在正干着市委二把手的唐赛礼也都惧周叔三分；那余耀华就更不用说了，是周叔一手扶上去的，不说让他感恩图报，他也不敢在周叔的份中扬叉舞蹈!不然，还不知道那马廷山会武劣到什么程度!”
　　陈贤忠说:“我们不说他了，周书记已经向县里汇报过了，相信会有个说法。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两天我抽不开身，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为周书记分点忧，我岂能中途而废!”
　　李昌龙递给陈贤忠一支烟:“我也不烦你了，让你静心地把这事搞好了再说!”
　　陈贤忠:“昌龙你怎么说话呀你？我嫌过你吗？”
　　李昌龙立刻愁苦兮兮地说:“我今日怎么就那么背呢？喝水塞牙，放屁打脚根，平地走路栽跟头，这摩托车怕是不敢骑了，弄不好飞下悬崖，那可真是玩完了!”
　　陈贤忠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呀，你呀你，没说你一句，你给我来了一大盘子，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李昌龙以一个怪弃的姿势站立，晃晃悠悠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兄弟呀!我说不烦你是怕影响你休息!一夜没睡抽那么多烟，牙都没刷满嘴臭气熏人!”他跨过门槛丢下一句:“走喽，赶紧打扫卫生洗脸刷牙――熏死我了!”
　　陈贤忠尴尬而凄苦地笑了笑冲已经跨上了摩托车的李昌龙叫喊:“慢点，一早晨尽说些令人担惊受怕的话!”
　　李昌龙蹬响摩托车:“好嘞!睡个好觉，睡醒了再抖弄!”
　　之后，一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