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燃烧弹将朴达峰阵地变成了火海，紧接着就是密集的炮火覆盖。美军为防止我方部队增援朴达峰，美军用炮火封锁了通往朴达峰主阵地的所有道路，赶来增援的人民军被阻滞在了距离主峰阵地500米左右的道路上。
　　炮击结束，美军步兵开始进攻，张棒槌从石头缝里爬了出来，看着眼前几具已经被烧焦的遗体，张棒槌嗷嗷大叫哭了起来，这时报话机响了：“朴达峰，朴达峰，朴达峰！马上报告你们的情况，马上报告你们的情况！”
　　张棒槌拿起话筒：“我是朴达峰！我是朴达峰！”
　　“连浩，连浩，连浩呢？”
　　张棒槌哽塞道：“连浩，连浩牺牲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用坚定的语气问道：“阵地上还有多少人？”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什么？什么？你一个人！”
　　张棒槌已经猜到了对方的顾虑，他紧握话筒说道：“请首长和同志们放心，阵地还在我们三营手上，三营决心战斗到最后一口气，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张棒槌放下话筒便开始在阵地上寻找可用的武器，他从敌人尸体旁捡了两挺轻机枪和五六支冲锋枪，又在土堆里刨出了些手榴弹，这时敌人的一个排已经冲到了距离主峰阵地200米的位置。张棒槌拿起水连珠步枪，瞄准山下的美军就开火，枪响人倒。
　　张棒槌迅速变换位置拉开枪栓子弹上膛，紧接着又是一枪，美军又倒下一个。美军加快了冲击速度，张棒槌看准时机端起轻机枪就对着几个相对集中的美军就是几个点射，敌人接连倒下，距离也越来越近，两挺轻机枪没有子弹了，张棒槌就拿起冲锋枪向山下扫射，敌人靠近至30米左右时，张棒槌就往下扔手榴弹和爆破筒。
　　人民军一个加强营受到美军炮群炮火压制，他们在不远处看到了志愿军阵地上一个人影在来回穿梭，不断拿着枪向山下射击。人民军少校明白了，眼前的这名志愿军战士已是阵地上最后一个人了。
　　张棒槌手头上的弹药已经打光了，8个美军已经从几个方向冲上了山头，面对冲上来的美军，张棒槌毫无惧色，拿起姬庆寿的三八大盖装上刺刀就向美军冲去，张棒槌一边跑一边变换位置开枪，在打倒四个敌人后，张棒槌手中步枪的弹仓也空了，他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端着刺刀就和美军进行肉搏。
　　和生教过他，拼刺刀时不能捅胸口，胸口上的骨头多容易卡刀，有经验的老兵都是朝着肚子上招呼，捅进去就能伤住要害。一名美军见张棒槌端着刺刀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他把M1半自动步枪倒了过来，双手抓住枪管朝张棒槌抡去，张棒槌侧身一闪躲了过去，趁着美军士兵抡空时的空隙，冲着美军士兵的肚子就是三、四刀，美军士兵倒地后，张棒槌便朝着阵地上的另一名美军猛冲去，张棒槌一个突刺，美军士兵一躲双手抓住了张棒槌的三八式步枪，俩人正在较劲时，另一名美军已经冲了过来，从装束来看他是名尉官，他见此情况从腰间掏出手枪就朝张棒槌开枪，他打了三枪，一枪正中张棒槌大腿，张棒槌腿一歪，握枪的美国兵顺势往前一推张棒槌倒地，美国兵从腰间抽出刺刀直接扑了上去，危机时刻，张棒槌左手卸掉了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美国兵和张棒槌扭打在了一起，美国军官怕伤及同伴不敢开枪，也加入到了混战之中，张棒槌拿着刺刀乱捅，手起处，血如涌泉。拼杀到最后，三个人只有张棒槌拄着三八大盖站了起来，他身上有十几处伤口都在不断往外流血，他把刺刀装在步枪上，一瘸一拐，继续去杀敌。
　　突然，他听到了阵地一处传来了哭声，他端着刺刀寻着哭声走到了自己刚刚藏身的两块石头附近，声音是从夹缝中传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朝夹缝看去，只见夹缝里有一个美国兵，年纪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捂着头，惊恐且无助地哭着，他听到附近有动静抬头一看，蓝色眼睛和血红的黑眼睛四目相对，美国兵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他慌忙地在身上寻找着什么，张棒槌一咬牙嘟囔道：“下辈子别再与我们为敌了！”说罢端着刺刀，朝他刺去。
　　张棒槌刚抽出刺刀，身边一声咆哮，冲出来一个黑人士兵，黑人士兵长的人高马大，和一头大狗熊一样，一下子就把张棒槌撞翻在地，不等张棒槌起身便直接扑向张棒槌，他用双手直接掐住张棒槌的脖子，张棒槌拼命用左手猛朝黑人士兵双眼抠去，右手在身边扒拉出一块石头，黑人士兵一口咬住了张棒槌的左手食指，张棒槌疼得大叫起来，便用右手中的石头，拼尽全身力气朝黑人士兵头部猛砸起来。
　　朝鲜人民军冲上了阵地，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张棒槌，黑人士兵生生把张棒槌的左手食指给咬断了，人民军少校赶紧派出一个排把张棒槌往后方战地医院送。
　　美军第25师见朝鲜人民军已到，又通过情报获悉志愿军三个军已完成补给，正朝着他们反包围而来，只能含恨撤军。
　　在七天七夜的朴达峰阻击战斗中，三营共击毁坦克1辆，歼敌1400余人，全营除张棒槌外，全部壮烈牺牲。他们用敢打必胜的决心和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粉碎了敌人企图切断志愿军东线主力向西北转移的目的，掩护了整个志愿军三个多军，使得我军整个作战部署得以调整完毕，取得了震惊世界的胜利。
　　1952年5月1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给张棒槌记特等功，国防部授予人民功臣荣誉称号，但庆功会上奖章和证书却无人认领。
　　原来，张棒槌被朝鲜人民军送到后方医院，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才活了下来，住院一年后，1952年4月，张棒槌在医院办了手续，复员回家。他拿着三等乙级残废军人证书，在民政局领取了一千斤大米的复员费，回到自己的家乡上白作村。
　　1952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奉志司命令扼守五圣山，美军调集兵力6万余人，大炮300余门，坦克170多辆，出动飞机3000多架次，在上甘岭地区3.7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倾泻炮弹190余万发，炸弹5000余枚。上甘岭阵地山头被削低两米，高地的土石被炸松1—2米，成了一片焦土，许多坑道被打短了五六米。在持续43天的鏖战中，十五军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击退敌人900多次冲锋，创造了举世闻名的上甘岭奇迹。
　　十年后，上白作村，西北地麦田。
　　张棒槌裹着一件大衣，靠着一棵老椿树，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羊群。
　　“叔，叔，听说你当过兵？”
　　张棒槌顺着话音抬头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张秀气的脸庞和一双好奇的目光在盯着他。
　　“当不当兵的，碍你啥事儿。看好你的羊吧，别让狼叼走了！”张棒槌不耐烦地说道。
　　少年看了看身边的羊群笑道：“叔，不碍事，地里这么多人干活呢！我听你们村的人说，你当兵是在十五军当的，你打过上甘岭？”
　　张棒槌没有搭理他，他从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烟袋，用手一摸瘪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把烟袋塞进了口袋。
　　“叔，来，抽烟！”少年递给了他一支卷烟。
　　张棒槌看着眼前的卷烟，最终没有忍住肚子里烟虫的闹腾，他接过香烟，划燃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我没打过上甘岭，但我打过朴达峰战斗。哎，你是那个村的？”
　　少年笑了一笑：“我是塔掌村的，俺姐嫁到恁上白作了。”
　　张棒槌好奇问道：“恁姐叫个啥？”
　　“王忠英。”
　　张棒槌咧开大嘴，乐了：“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后可不敢叫我叫叔了，乱辈了，咱是亲戚，叫我哥就行了。”
　　少年腼腆地抿住了嘴：“中，哥，你给我讲讲你们打仗的事儿呗！”
　　张棒槌又吸了口烟：“打仗没啥可讲了，我听恁姐说过，你小子学习可好，是在焦作四中上高中的？”
　　少年见张棒槌一直在岔开话题，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机械地答道：“是的，明年就毕业了。”
　　张棒槌噙着烟头，贪婪地吸了几口：“中，将来毕业去城里上班，你小子的好日子在后头了。”
　　少年倔强地说道：“我不想上班！”
　　张棒槌心里跟明镜一样，但他还是问道：“那你想干啥？”
　　少年目光坚定地说道：“当兵！”
　　张棒槌表情严肃地说道：“孩儿，你年纪还小，当兵打仗不是咱过年窜亲戚，上门打个招呼就有吃有喝了，那是要死人嘞！听哥的话，好好上学。”
　　听到这话，王忠殿脸色一变说道：“你还是个老兵！咋跟俺娘说话一样，没有觉悟！凭啥别人能去当兵我不能去？为当兵的事儿，我跟俺爹俩月都没说话了，我就要去当兵！”说罢，少年转身就走。
　　张棒槌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娘了个大脚，他娘咋生出一个犟种！”
　　半年后，张棒槌去医院复查身体，朴达峰战斗时有一枚弹片留在了他的脖子后面，由于距离中枢神经太近，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无法取出来，并没有影响张棒槌日常生活，所以他只能定期到医院例行检查。
　　张棒槌刚刚走出检查室就看见一个少年和一名解放军军官在争吵，他定眼一看，这个少年正是那个和自己一起放羊的“犟种”。
　　“首长，求求您了，您就让我去吧！”
　　“你这是让我犯错误！你身高、体重都不合格。明年，明年我还来，我一定带你走！”
　　“首长，您别骗我了，我知道咱们部队招兵今年在焦作，明年说不定就在开封了，您就带我走吧！”
　　“不行，不行！想当兵就要知道执行命令！”
　　少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是满头大汗。此时，张棒槌走到军官跟前说道：“上尉同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请你抽根烟。”说罢便解开大衣扣子掏烟。
　　军官瞟了一眼张棒槌解开的大衣看到胸口处的胸标，胸标上的字已经磨损的有些模糊，上面还有些洗不掉的斑斑血迹，可依旧能看的清楚，上面赫然写着“中国人民志愿军”。
　　当张棒槌掏出烟递给军官时，军官愣了神儿，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烟说道：“老前辈抽我的烟，这是医院，咱们到门外抽。”
　　少年见俩人走到了门口，军官掏出火柴给张棒槌点上烟，俩人开始窃窃私语。
　　大约十分钟，俩人朝少年走来，少年十分紧张，因为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张棒槌身上。待俩人走近，军官对少年说道：“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后天早上七点到乡武装部报到。”
　　听到这个消息，少年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朝军官和张棒槌深鞠一躬说道：“谢谢李连长！谢谢张棒槌哥！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说罢，转身便朝门外跑去。
　　张棒槌大喊：“孩儿，你叫个啥？李连长还要给你划名字哩！”
　　少年听到张棒槌的喊声驻足喊道：“我叫王忠殿！我叫王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