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下）

　　1
　　晚上。
　　望芳的房间。
　　床上。
　　望芳和琳琳躺在床上，正说着悄悄话。
　　望芳问琳琳:“哎，琳琳，你告诉我，你是喜欢你爸爸呢，还是喜欢你妈妈？”
　　琳琳不假思索地说:“我爸爸妈妈都喜欢!”
　　望芳说:“这我知道。我是说，你是喜欢爸爸多一点呢，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呀？”
　　琳琳想了想说:“我说不好。”
　　望芳说:“为什么呀？”
　　琳琳说:“爸爸呢，老是忙着工作，总是不陪我玩，有时候想想也蛮生气。可是，一想到爸爸为工作忙的那个累呀，我又气不上来了，还特心疼爸爸!就说头些天，爸爸为烟叶辅助款怄气伤心的那个样，我就特心疼爸爸，真想要爸爸不再当那个怄气的乡长了!”
　　望芳激动地将琳琳拥进怀里:“琳琳，你太懂事了!你才多大点呀？怎么就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琳琳迷惑地说:“我的这些想法错了吗？”
　　望芳泪花盈盈地说:“不，不是错了，而是你太聪明了，也太善解人意了!”
　　琳琳说:“小姨!”
　　望芳说:“嗯。”
　　琳琳说:“你说我爸爸当个干部，为什么就那么累呢？”
　　望芳说:“那是因为你的爸爸太忠诚了，工作太认真了。”
　　琳琳说:“可我妈妈就不这么认为。”
　　望芳说:“你妈妈怎么认为？”
　　琳琳说:“我妈妈说我爸爸死心眼，一点也不懂得变通，活该怄气受累!”
　　望芳说:“你认为你妈妈对你爸爸的评价正确吗？”
　　琳琳说:“正确什么呀，她那是错误的评价，太叫人伤心了!”
　　望芳说:“为什么呀？”
　　琳琳说:“她伤害了我爸爸的尊严，就等于伤害了我陈琳琳的尊严!”
　　望芳竟然乐了:“还真没看出来啊，丁点大的人儿，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尊严!”
　　琳琳坐了起来，有些生气地说:“人小就不应该有尊严吗？小姨你说这话也太让人伤自尊了!”
　　望芳知道无意中伤害了小小的琳琳，急忙向琳琳道歉:“对不起，琳琳，小姨我是跟你闹着玩哩!”
　　琳琳气咻咻地说:“闹着玩!有你这样闹着的吗？你也太不把我陈琳琳当回事了吧!”
　　望芳立刻认真地说:“对不起，琳琳，小姨错了，小姨以后再也不跟你闹着玩了!”
　　琳琳也认真地说:“小姨，我不是要你以后再也不跟我闹着玩了，我是要你以后不要以这种方式跟我闹着玩了!”
　　望芳说:“好好，小姨保证以后再也不以这种方式跟我们琳琳闹着玩了!”
　　琳琳说:“真的？”
　　望芳说:“真的。”
　　琳琳说:“说话算数？”
　　望芳说:“保证算数!”
　　琳琳说:“好吧，我就原谅小姨这一回了。”
　　望芳将小孩亲得响亮:“谢谢琳琳!”
　　琳琳也将小姨亲得响亮:“谢谢小姨!”
　　
　　2
　　午夜。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
　　陈贤忠一醒来，发现妻子正坐在字台前专注地写着什么。他披上衣服，仰靠床头，正冷静地思考……
　　望芬扭头对丈夫说:“还早，再睡会。”
　　陈贤忠边穿衣服边说:“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办事儿。”
　　望芬说:“什么事那么急？就是赶着接老人过来，也得等天亮了才能有车呀!”
　　陈贤忠穿上了裤子说:“不是这事。”
　　望芬说:“那是什么事？”
　　陈贤忠说:“周书记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我得赶紧把它完成。”
　　望芬说:“什么任务那么急，连天亮就等不了呢？”
　　陈贤忠边扣上衣纽扣边说:“也不完全是那任务急，而是那任务跟接爹有联系。”
　　望芬说:“我就不明白了，什么任务那么急，而且还和接爹有联系呢？”
　　陈贤忠说:“哦，我是说只有把周书记布置的任务完成了，才能回去接爹。”
　　望芬说:“你就不能把爹接来了再去完成周书记布置的任务吗？”
　　陈贤忠说:“周书记布置的任务，那是公事，接爹属于私事。我只有完成了公事，才能去办私事!”
　　望芬没好气地说:“说你死心眼，你也太死心眼了吧――办什么事都是一根筋!”
　　陈贤忠突然觉得有一股寒气向他袭来，令他觉得寒彻心骨。但是，他依然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内心的伤痛，耐心地对妻子说:“这个任务确实很急，它将关系到龙泉乡以后的命运!”
　　望芬不以为然地说:“有那么重要吗？”
　　陈贤忠说:“确实有那么重要!”
　　望芬挪动了椅子面对丈夫:“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那么重要?”
　　陈贤忠略微迟疑后说:“周书记让我写一份关于修筑水库和建造发电站的申请报告，你说这事重要不重要？”
　　望芬立刻泼来一瓢冷水:“得了吧，穷得叮当响的龙泉乡从哪儿弄来那么大的一笔资金？还修筑水库，建造发电站？简直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陈贤忠不想和妻子争论，而是默默地打开房门，投身于漆黑的夜幕中……
　　
　　3
　　午夜。
　　望芳的房间。
　　睡梦中的望芳突然被琳琳尖叫声惊醒。她将琳琳搂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琳琳的脊背:“琳琳别怕，琳琳别怕，有小姨在，琳琳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琳琳依然瑟瑟发抖，梦呓不断。她还发现，梦呓不断的琳琳，双眼还流出了泪水。
　　望芳再也睡不着了。她披上上衣，仰靠在床头，将琳琳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她静静地凝视着熟睡中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双眼禁不住溢满了泪水……
　　
　　4
　　午夜。
　　陈贤忠独自一人行走在龙泉山下的夜幕里。阵阵夜风吹来，令人觉得有一些早冬般的寒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进入乡政府院内，他发现由周书记的寝室里，冒出了一闪一闪的火星。他不禁为之一愣。可是，片刻之后，他又不由得叹息声声:“唉，看来，周书记今晚又无法入睡了――唉!”
　　他轻轻地来到自己的寝室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5
　　午夜。
　　琳琳一觉醒来，发现小姨正仰靠在床头，不由得坐了起来，惊讶地问:“小姨你啥时候醒的，我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呢？”
　　望芳将琳琳搂进怀里说:“你人小，瞌睡自然就多了喽!”
　　琳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本来想跟小姨说说悄悄话来着，没想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望芳说:“那是因为呀，我们琳琳昨天太累了!”
　　琳琳说:“小姨你咋知道呢？”
　　望芳说:“你昨天，不，应该是前天，你和你爸爸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难道还不累吗？”
　　琳琳说:“当时是有点累，过一夜就不觉得累了。”
　　望芳说:“我们琳琳真坚强!”
　　琳琳高兴地笑了:“谢谢小姨!”
　　随之，便抱住小姨的头，在小姨的脸上亲得响亮。
　　望芳故作嗔怒地说:“好你个琳琳，你敢乘我不备亲我，我非要亲回来不可――”她双手捉住小女孩的头，从头额，到脸蛋儿，亲得吧唧作响，嘴里还不住地嚷嚷，“我亲嗯，我亲嗯――”
　　亲得小女孩嗤笑不止……
　　
　　6
　　凌晨。
　　陈贤忠寝室。
　　陈贤忠握着钢笔，静静地坐在写字台前。写字台上摆着一沓信纸，信纸的顶格写着“申请报告”四个大字，却不见写出下文。
　　这时，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下钢笔，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他深吸一口，随后，便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镜头逆转――
　　“你尽可能地把水库、电站、飞泉、温泉浴池和龙泉观神像联系在一起，充分地发挥想象，写得花妙点——对你的才能我充满信心！”周卫民说完，又点燃他的旱烟锅，吧嗒得悠然怡然。
　　
　　镜头回归――
　　陈贤忠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重述着周书记的那段话:“尽可能地把水库、电站、飞泉、温泉浴池和龙泉观神像联系在一起，充分地发挥想象，写得花妙点!”他略顿之后又说，“我该怎么下笔呢？要是小刘在这儿就好了，他写这类文章应该是轻车熟路。不说让他帮我写，至少他可以给我草拟一份提纲啊!”
　　陈贤忠又吸进一口烟，复之将烟雾吐出来:“尽可能地把水库、电站、飞泉、温泉浴池和龙泉观神像联系在一起，充分地发挥想象力!想象力……”
　　“哥哥哥――”这时，这秋夜的雄鸡，终于亮开了嗓子，叫响了第一声。陈贤忠的眼前，仿佛豁然开朗。他立即拿起钢笔，在信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7
　　清晨。
　　望芳的房间。
　　望芳刚穿衣下床，琳琳也随之溜下床来。
　　望芳对琳琳说:“你再睡会儿，早饭熟了我来叫你。”
　　琳琳说:“妈妈对我说过，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早上的空气新鲜，便于吸收新鲜空气，呼出二氧化碳，有利健康成长!”
　　望芳立即表示赞成:“好，这一点你妈妈干的漂亮!”
　　琳琳立即纠正小姨的语病:“应该是妈妈说的正确!”
　　望芳说:“对，应该说是你的妈妈说的完全正确!”
　　琳琳笑了笑说:“对，完全正确!”
　　望芳说:“我们琳琳将来呀，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大诗人!”
　　琳琳问小姨:“妈妈是大诗人吗？”
　　望芳说:“当然是大诗人呀!”
　　琳琳说:“那，妈妈为什么还称北京的一个伯伯叫老师呢？”
　　望芳说:“你妈妈还有一个北京老师呀!”
　　琳琳说:“有呀!妈妈那北京的老师还给妈妈写了好多信，寄了好多书哩!”
　　望芳说:“哎，琳琳，你告诉小姨，你妈妈那个北京的老师都给你妈妈写了些什么呀？”
　　琳琳说:“妈妈她没有告诉我，我哪知道啊!”
　　望芳说:“那，你妈妈接到她的那个北京的老师给她的信以后，是不是欢喜得不得了啊!”
　　琳琳说:“我也说不上她是不是欢喜得不得了，只知道妈妈接到北京的来信以后，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妈妈还偷偷的流眼泪哩……”
　　
　　8
　　早晨。
　　陈贤忠的寝室。
　　陈贤忠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周卫民将他的饭菜搁在茶几上说:“贤忠，吃了再写吧，这事儿急不得啊！”
　　陈贤忠惭愧地放下钢笔:“周书记，怎么让您给我打来了饭菜呢？”
　　周卫民说：“我怎么啦!我就不能给你打饭菜吗？”
　　陈贤忠说:“先不说您是我的领导，您还是我的长辈啊!”
　　周卫民说:“那就更应该为你打来饭菜了!因为你正忙着哩!咋，昨晚熬了个通宵吧！”
　　陈贤忠说:“不，我是天快亮才过来的。”
　　周卫民说：“两点刚过天就亮了？”
　　陈贤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您昨晚不是也熬了个通宵吗？”
　　周卫民说:“我是干怄却又使不上劲啊!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没文化。干这些文墨活路，还是要靠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去做呀!”
　　陈贤忠说:“您要注意身体呀!都快六十的人了，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周卫民说:“好，这事儿交给你我放心，但不能急，要慢慢的来!这几天你什么都不干了，就在寝室里给我干这个!”
　　可是，周卫民的话音刚落，李昌龙的摩托车已经停在陈贤忠的寝室门前。
　　李昌龙叫喊:“老哥子，咱俩今天到哪儿？”
　　没等陈贤忠接腔，周卫民的大嗓门亮开了:“到哪儿!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