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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9-08-25 13:21:10      字数:7588

  沉浸在夏日夜晚中的丁家堡,一切都显得那么地静谧。浩瀚无垠的深蓝色夜空,横亘着一条宛若飘带般的星河,绚烂夺目的璀璨繁星;将洒落下来的一片银色,无一遗漏地涂在村落的屋顶或者是街面上,使得村落周遭看起来似乎添增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踏着繁星洒下的银色光亮,刘建军三个人一边聊着他们参与“仙人跳”所获得的种种感想和体会,一边浑然不觉就回到了青年点。这个时候,男、女宿舍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在没进宿舍之前,三个人又先后去了一趟茅房。考虑到于得水半路就感到尿憋,所以,吴庆义就让于得水率先去茅房解决内急,他和刘建军俩人则站在一旁抽烟。须臾,就听到茅房里面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撒尿声。
  吴庆义忍不住笑,调侃正在茅房里畅快淋漓撒尿的于得水:“我说于得水同志,你这一大泡尿憋得好,憋得值钱;想必能浇灌咱青年点里的半亩菜地呢!”
  于得水在茅房里面埋怨吴庆义:“要不是你冒出了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馊主意,我在半道就把这泡尿给放掉了,也不至于差点把我的膀胱憋爆了!”
  吴庆义赶紧替自己解释:“说实话,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馊主意可不是我吴庆义琢磨出来的,那可是贵发大叔对我的一番谆谆教诲呀!他说一个好的庄稼人,除了懂得怎样侍弄大田里的玉米、稻谷,自留地里的各类蔬菜,还要掌握积肥造肥的经验。”吴庆义猛吸了两口烟,含在嘴里享受了一会儿尼古丁带来的片刻刺激之后、才将一缕白白的烟雾从口中喷出来。接着又说,“记得有一次,贵发大叔在外面憋了一泡屎,他原本打算回家再解决内急问题。可是后来实在憋不住,只好找了一个避风挡眼的土坎下面把屎排泄出来……”
  于得水站在茅房里面笑得不行:“说到归齐,贵发大叔最后还不是把屎拉在了荒郊野外。”
  吴庆义一本正经地强调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于得水你动脑子想一想,像贵发大叔这样热衷于积肥造肥的庄稼人,他怎能舍得把自己肚里攒下的那一泡屎给浪费掉?所以,贵发大叔拉完屎擦完屁股之后就急三火四往家里跑;到家后又抄起粪叉和粪撮跑了回去,将那一坨屎赶紧给拾掇起来,生怕被在外觅食狗儿们当作一顿美餐吃进肚里!”
  于得水听完之后,就忍不住在茅房里面哈哈大笑起来:“庆义呀庆义,你就编故事糟蹋贵发大叔吧!”
  吴庆义深叹了一口气:“唉,贵发大叔现在都病成那样了,我哪还好意思编故事糟蹋他!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这些话,改天你亲自去问一问他。或许贵发大叔也会把积肥造粪的宝贵经验传授给你,之后再唠唠叨叨地嘱咐你,一定要把肚里的屎和尿,统统排泄在咱们青年点的粪缸里。”
  于得水提着裤子走出茅房:“如果不是因为春蓉姐这档子事,咱们今晚不就去贵发大叔家看望他了么?”
  刘建军说:“是啊,尤其是你们两个,平日里没少让贵发大叔操心。眼下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们俩真应该经常过去看看他,陪贵发大叔唠唠嗑……”
  吴庆义捏着烟屁股又吸了几口,然后扔在脚下踩灭了:“放心吧——建军!我以后隔三差五就去贵发大叔家看望他。但凡是他家里有我吴庆义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尽量去帮,绝无二话可说!”
  于得水感同身受地说:“是啊,自打来丁家堡插队的这几个月里,贵发大叔就一直关心和帮助我们,而且他对咱们青年点也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如今贵发大叔病成这样,也该是我们尽心竭力报答他的时候了。”
  刘建军感到十分欣慰。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在想:时间果然是可以改变一切的,就像眼前这两个曾经是针尖对麦芒的一对儿冤家,现在却不计前嫌地友好相处了。此事看似稀松平常,但实际上却是内因和外因的同时并举,才起到了两个人握手言欢的圆满效果。因此,像这样积极向上的一个转变过程和良好开端,刘建军怎会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又怎会不为他们两个拍手叫好呢!
  眼下他刚接手大队共青团工作,很多事情亟待他去落实和解决;尤其是目前存在的团组织结构不健全的问题,又让他感到十分无奈。因为团章当中有具体的规定:团支部委员会一般由三至五人组成,设支部书记、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可是现在双山大队团支部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支撑门面;以前设定的几名委员,也都由于自身的各种原因,放弃了他们最初的荣誉感和使命感,以至于他们不思进取,“不谋其政”了。如今的双山大队团支部,俨然是一台缺少了几个关键部件的机器一样,几乎到了瘫痪的地步。这样一来,刘建军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无形当中增加了不少。这种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工作状态,有时候会让刘建军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加上最近几年双山大队团建工作跟不上形势发展,没有很好地发挥共青团员和先进青年的生力军作用;而且这一阶段中被吸纳进团组织的优秀青年少之又少,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农村基层团组织在进步青年心目当中的神圣地位和存在感。为此,他曾跟大队党支部书记梁增宽敞开心扉交流过几次。
  而梁增宽也表示赞同他所提出来的一些看法和建议,并且对他最近以来所开展的各项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但同时梁增宽也很为难地对刘建军做出一番答疑解惑:其实像这种现状,目前在棋盘山公社的各个大队是普遍存在的……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想要改善这个现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一步一步地来。尽管这样,大队书记梁增宽还是态度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力所能及地支持刘建军的工作。
  经过上一次他跟梁书记的促膝交谈,刘建军对于双山大队未来的团建工作、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这个时候,一颗璀璨耀眼的流星、拖曳着绚丽的银白色弧光,优雅地从深蓝色的夜空坠落下来。
  吴庆义兴奋地抬手指向夜空:“你们看——流星!”
  于是,刘建军和于得水便顺着吴庆义手指的方向搜寻那颗流星。遗憾的是,当他俩举目眺望深蓝色的夜空,捕捉到流星快速坠落的一瞬间,那颗流星也同时释放尽了它所有的璀璨,悄然变成了地球上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此情此景,让于得水顿生感喟:“唉,那颗星星刚才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转眼之间就掉下来了!”
  吴庆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但凡天上有一颗星掉下来,很快就会有一个灵魂补上去;因为人死了以后,他的灵魂立马就会升到天上去,变成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于得水半信半疑地问:“照你这么说,天上的星星其实都是人的灵魂?”
  吴庆义不容置疑地回答道:“那当然了……你要是不信,等你死了以后就明白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刘建军听不惯吴庆义满嘴跑火车的话,调侃说:“真没看出来,你吴庆义还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改天你挤出一点宝贵时间,给我们大家好好补一补这方面的知识。”
  吴庆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个屁!还不都是听冠杰那小子说的。对了,冠杰还说他懂得阴阳八卦呢!”
  于得水忍不住帮腔说:“一山容不下二虎。姜半仙如果知道王冠杰也懂得阴阳八卦,而且水平跟他不分高低,那姜半仙还不得背过气去!”话刚说完,他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于是接着问吴庆义,“庆义,你刚才的话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既然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升到天上去,那地狱里的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庆义嗤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糊涂?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个问题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好人死了上天堂,坏人死了下地狱!”
  于得水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嘲道:“这么看来,我一定得做个好人……否则,死后灵魂升不了天堂,更做不成星星。”
  吴庆义调侃说:“像你这样胸怀大志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人,怎么会下地狱呢?只有像赵大肚子那样的人才会下地狱,而且还是十八层地狱!”
  刘建军此刻也在茅房里面完成了小解,系好裤腰带走出来:“你俩哪来的这么多闲话。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办……”接着他又提醒吴庆义和于得水,“‘烦恼只因多开口,是非皆因强出头’。从现在开始起,‘赵大肚子’这三个字不能总挂在嘴边了,省得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宿舍里走去。
  吴庆义和于得水也觉得时候确实已经很晚,不能再继续站在院子里闲扯下去,便跟在刘建军身后往宿舍里走。
  事实上,刘建军现在已经成为丁家堡知青当中的先进代表和“领路人”,而且大家对他更是马首是瞻。因此,刘建军的言行举止,不仅受到知青们的敬佩与爱戴,同时也被他们奉为圭臬。
  回到宿舍时,屋里的其他人都已酣然入睡了。为了不影响到大家,刘建军示意不要点灯,更不要闹出别的什么动静来——因为天气变得越来越暖,男生宿舍的窗户都是敞开的,而且这个季节里窗帘也都不用挂了。这样一来,月色星辉“趁虚而入”,毫无遮拦地映射进屋子里,给置身于黑夜里的人们带来些许微弱的光明。所以,他们根本就用不着点亮灯泡钻进各自的被窝里。
  刘建军的被褥,想必是被王冠杰给提前铺好了;因为他们两人是挨着睡的,谁先躺下,谁就把另一个人的被褥顺便给铺好;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这样的举手之劳,甚至要比火炕更温暖。
  同样,吴庆义和于得水的被褥也都提前给铺好了,至于是谁给铺下的被褥,其实他俩心里各自明白,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于得水躺下后很快就入睡了。但是吴庆义心里有事,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就将目光投向窗外,痴痴凝望镶嵌在夜空上面的璀璨繁星。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起刚才坠落的那颗流星,心里顿时生出一丝莫名的纠结——天上那些数不尽的星星果真都是人的灵魂么?但如果这个言之凿凿的传说确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么将来等他死了之后,他的灵魂也会成为天上的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么?
  差不多快到下半夜的时候,吴庆义灵活跳跃的思想,终于在这一刻中停歇下来;而后,疲惫不堪的大脑又以酣梦的形式,将他引领到了一种若隐若现、有形无声的虚幻世界里。
  那个时候,吴庆义如愿以偿地驾驶着“双山牌”汽车,精神抖擞地驰骋在棋盘山公社的每一条可以行驶车辆的道路上;而且行驶当中所遇到的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全都抬手跟他打招呼或者投来一束束羡慕的眼光。于是备受鼓舞的他,越发感觉自己的人生道路顺风顺水、前程似锦,心中更是荡漾起了春风得意车轮疾,一日看尽棋盘山的美好感受。然而,吴庆义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因为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在县革委会招待所上班的宋小玉。他于是一脚油门,风驰电掣地将车驶向乔西县革委会招待所。
  一路上,吴庆义看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这些景象似曾相识,依稀是他前世所领略过的;其中包括他熟悉的一些陌生人,以及朝夕相处的身边人。不过,这些人似乎对他驾驶的汽车并不感兴趣,甚至嘲笑他开了一辆改头换面的老爷车,这让吴庆义感到很没面子。之后,他的眼睛便开始出现干涩酸胀的症状,视野也变得逼仄而模糊。尽管吴庆义努力打起精神,但他最终还是熬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遂将两片眼皮耷拉下来。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在这个时候仍旧感觉自己处于驾驶状态;间或还抑扬顿挫地打着十分响亮的鼻鼾。直到后来他半梦半醒地把车停靠在县革委会招待所门口,并且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之后,吴庆义喉管的上呼吸道气流冲击咽部粘膜边缘引发的响亮鼻鼾,依旧是那么的抑扬顿挫、震耳欲聋。
  县革委会招待所是一座俄式建筑。楼层不高,只有上下三层;同时它也是二战时期的产物,是历史赋予这所县城的记忆的符号。尽管时过境迁,又历经风雨剥蚀,墙面早已斑驳陆离,但是它那战盔式的穹顶,却始终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相比之下,县城里的其他中式建筑,与突兀矗立的俄式建筑极不协调;如果从高处向下俯瞰,那些七零八落、毫无规划布局的中式建筑,更像是一个个做工粗鄙的大纸箱,黯然失色地错落于县城的各个街区。
  吴庆义睡眼朦胧地闯进招待所时,里面竟然阒无一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之后,终于有一名貌似李万金的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厉声斥问:“此乃乔西县‘革联总部’,岂能容你这般人无端踏入!”
  “万金大哥,我是庆义啊!”
  “庆义是谁?我不认得!”
  “你……难道不是万金大哥?”
  “去他妈的李万金,我是埋在西洼子坟茔里的张五六。上次你跑到我的坟头上拔了灵幡,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又跑到这里找我的茬,看我不拔掉你的命根子插在我的坟头上!”
  吴庆义陡然一惊,心想:明明是万金大哥活脱脱地站在面前,他怎么偏要说自己是埋在西洼子坟茔里的张五六呢?情急之下,吴庆义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正准备跪下来乞求张五六的宽恕,可是貌似李万金的张五六却又遁地消失了;旋即,贴满革命标语的招待所里突然又传来一片嘈杂声;接着便有十几名身着绿军装的青年男女从楼上冲下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嘴里高唱振奋人心的革命歌曲:
  东风吹,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
  而是美帝怕人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庆义猝不及防,继而又陷入了五里雾中。与此同时,那些情绪亢奋的青年男女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名面有雀斑的女青年指着他的鼻尖,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吴庆义嗫嚅说:“我叫吴庆义。是……来找宋小玉的。”
  于是旁边那些人也纷纷讥讽他:“你这人可真是大言不惭!吹牛皮也不打个草稿……我们宋司令认识你是老几啊?”
  “是啊,吹牛都吹到咱们‘革联总部’来了!”
  “搞不好他是来刺探咱们军情的。”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捆起来!”雀斑女青年一声令下,吴庆义便被这些人五花大绑撂在地上。
  之后不久,楼上又走下来一名英姿飒爽的女青年。
  “怎么回事?”英姿飒爽的女青年厉声问道。
  “闯进来一名嫌疑分子……还说他认识你。”雀斑女青年回答说。
  吴庆义偷偷瞥了一眼那名女青年,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宋小玉,我是丁家堡的吴庆义啊!”
  宋小玉俯下身子,煞有介事地瞅了瞅吴庆义,接着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还真的是你小子呀……这咋还被他们给捆起来了呢?简直太不像话了!这是你们谁干的好事呀?”她故意责问那帮青年男女。而那帮青年男女也装模作样配合着宋小玉的责问——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做回应。宋小玉遂将吴庆义搀扶起来,嗔怪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相当过瘾吧?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不在丁家堡好生呆着,跑到县城里做什么?”
  吴庆义哭丧着脸说:“我就是想过来找你嘛!可是你们这帮人却把我当作嫌疑分子给绑了。你觉得这样玩有意思么?”
  宋小玉瞥了吴庆义一眼。笑靥如花的小酒窝里藏着几分调皮。她故作娇嗔地说:“咋就没意思了?这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吴庆义松了绑。
  吴庆义则双手抱拳回敬了一句:“多谢宋司令不杀之恩。我吴某人将没齿不忘!”
  宋小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张嘴呀……真能贫!”
  之后,雀斑女青年也面带羞愧凑了过来,歉疚地握住吴庆义的双手做了深刻检讨:“吴大哥,实在抱歉!我们不分好歹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你当成刺探军情的嫌疑分子给绑了起来,真是太不像话了;如果你现在还觉着不解气,咱们二话不说,你干脆把我也给绑起来好了。”
  吴庆义宽宏大量地打趣说:“其实这不该你们的事,关键是我这人长得太像你们眼里刺探军情的嫌疑分子了!”
  话音刚落,这帮身着绿军装、手捧“红宝书”的青年男女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大家笑过之后,宋小玉郑重其事地把吴庆义介绍给她麾下的干将们:“他叫吴庆义,是我们棋盘山公社的插队知青……大家喜欢他么?”
  “喜欢——喜欢——喜欢!”雀斑女青年声嘶力竭地带头呼喊着,仿佛是见到了她暌违已久的爱人一般。紧接着,吴庆义便被宋小玉麾下的这帮青年男女扯胳膊拽腿地抛将起来。
  那一刻里,宋小玉任性调皮的眼神与吴庆义放荡不羁的目光同时交织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吴庆义的身体也由于过度兴奋而开始颤抖起来,随之又起了厚厚的一层鸡皮疙瘩。
  闹腾了一会儿之后,宋小玉忽然问吴庆义:“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吴庆义洋洋得意地回答说:“开车过来的。”宋小玉有点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王八!”吴庆义坚定地回答道。宋小玉低头踌躇了片刻,然后果断做出决定:“走——去趟棋盘山!”
  于是,“革联总部”这帮青年男女,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一边簇拥着他们的宋司令走出革委会招待所;依次登上停靠在门口的“双山牌”汽车,宋小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实际上,吴庆义自打学会驾驶汽车,身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始终没有坐过任何一位女性;尤其是像宋小玉这样长着一张清秀脸庞、同时又令他为之倾倒为之心旌摇曳的年轻姑娘。对于吴庆义而言,这无疑是一种缺憾。如果从客观上来说,这种缺憾都应归咎于他的驾龄委实太短,或者他根本就享受不到这种机会。不过现在好了,吴庆义终于得到了上天对他的眷顾,并且顺遂了他的心愿。
  眼下,心仪的姑娘就坐在他的身旁,含情脉脉地闪动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他驾驶汽车——这个细节是他偶然间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窥察到的。于是,吴庆义那颗躁动的心,便跳动得越发狂烈了。
  不久之后,天色忽然暗淡下来。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随着几声响雷在灰蒙蒙的云层中轰隆隆地滚过,豆大的雨点便开始密集地敲打汽车的挡风玻璃。尽管吴庆义随即就将雨刷打开,但是雨刷的摆动速度却始终抵不住迎面袭来的密集雨点。这个时候,汽车已经驶入狼窝岭的一条逼仄难行的盘山道——几个月前,浩浩荡荡的知青大军从这里经过,二十几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恣意搅动着狼窝岭春日的宁静与安谧。那个时候的狼窝岭,刚刚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灌木丛中盛开着金灿灿的迎春花。
  此时此刻,站在车厢上的那十几名青年男女,已经被骤然而降的暴雨浇成了“落汤鸡”。但是他们并不畏惧,他们在雀斑女青年的带领下,开始唱起了嘹亮的革命歌曲: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虽说歌声铿锵有力,且有排山倒海摧古拉朽之气势,但是越来越大的暴雨,却毫不留情地浇灭了燃烧在他们胸腔里的一团团热情火焰。于是,他们铿锵有力的嘹亮歌声,也在暴雨的无情肆虐中戛然而止了。
  迅疾而来的暴雨,让驾驶“双山牌”汽车的吴庆义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狼窝岭唯一的一条盘山道弯急路窄、泥泞而湿滑,意想不到的事故随时都有可能瞬间发生。因此,吴庆义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糟糕,大脑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一种不祥的预感也在这个时候窜进他的脑子里……
  尽管坐在身旁的宋小玉不断地鼓励他,并且用她柔软的小手抚摸吴庆义紧握变速杆的颤抖的手背;然而吴庆义似乎并未感受到来自于异性的一丝温情……此刻的他,身心早已陷落在绝望的泥淖中难以自拔了。
  尽管暴雨如注,倾盆而下,但是这辆经过能人邵德全东拼西凑组装而成的“双山牌”汽车,依旧如醉汉一般,在泥泞湿滑的盘山道上艰难前行。不久之后,汽车以龟速行驶的速度爬过狼窝岭不算太长的一个陡坡,接着,前面豁然出现了一条较为平坦的下坡路——这条下坡路段百米有余,大约四十五度的样子;同时这也是狼窝岭最后的一段出山的路径。
  吴庆义似乎看到了一丝绝地逢生的希望。他迅速将变速杆挂在二档的位置上,然后紧握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沿着泥泞湿滑的坡路向下行驶。但是意想不到的灾难,也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向吴庆义驾驶的汽车奔袭而来:前面的山体突然开始滑坡,迅雷不及掩耳的泥石流、裹挟着树木和大小不一的山石呼啸而下,顷刻之间便将“双山牌”汽车给吞噬了……
  “宋小玉……宋小玉!”吴庆义一边绝望地挣扎,一边气若游丝地呼喊宋小玉的名字。可是吴庆义的身边却没有任何回应。凶猛无比的泥石流击碎汽车玻璃,将厚厚的一层泥浆压在吴庆义的身上,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就快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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