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希望当前遇窘境

　　慕容娜走出圣何塞国际机场游客通道，是星期天下午六点一刻。看见羽巍、张嘉琪、刘一蓓、Jane并排站着向她招手，笑着过去拉住羽巍的手，寒暄几句才出门往停车场。林孝成是他们的司机，开的是从他姐姐林婷那里借的林肯商务车。看几个人走近了赶忙下车开车门，勤快地接过慕容娜的行李放好，又腼腆地过去打招呼，接着上车往旧金山方向驶去。
　　一个多小时后，要登机的时候，慕容娜才看着羽巍不解地问：“亲爱的，这什么情况？不说圣何塞离帕罗奥多最近吗？怎么还要转机？”
　　“呵呵呵，光顾聊天忘了给你说。咱们这是去凤凰城，晚上住坦佩，周二有个实验完了再确定行程。”羽巍笑着拉起慕容娜胳膊，往换票口走。
　　“干妈放心，我们是不会把你卖掉的！呵呵呵呵。”刘一蓓也开玩笑，“北爱尔兰会去，科尔马也会去，但是要先参观未来姐夫上班地方。”
　　“怎么看你这都是想犯众怒呀？跟干妈开玩笑还把我绕进去？信不信到法国找个大胡子把你卖了？”张嘉琪用肩膀头碰了一下刘一蓓，与Jane三个并肩走。
　　“开个玩笑嘛，看你这认真劲儿，看人家阿成哥在后面任劳任怨，多好！呵呵呵呵，Jane姐，我姐看不上给你得了！”刘一蓓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囊括了，表情得意得不得了。结果换来张嘉琪和Jane两边捏她的脸，前面的慕容娜还回头白了一眼。羽巍则是满脸的微笑，心情好的时候看她们拌嘴都是幸福。
　　后面拉着两个行李箱的林孝成则是跟着傻笑，尤其是喜欢看张嘉琪笑，即使教训他几句也是值得。登机后又忙着给几个女士按牌号找座位，即将起飞才回到自己位置，擦擦脸上的汗，觉得这样的行程很充实。一小时五十分后飞机会降落在坦佩，他早让小妹林媛订好那里的酒店，车也准备好了。自从在研究所门口遇见羽巍和张嘉琪那天，他就一直希望这样跟着她们母女，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张嘉琪会对他改观。
　　林媛着实给了林孝成个大惊喜，她不仅亲自开辆福特商务车等在菲尼克斯天港机场，还为每个人订了坦佩最豪华的标间。所以他这个月的信用卡又刷爆了，但他心里还是满欢喜，毕竟能让羽巍母女行程愉快更重要。当然他也如愿以偿地得到大家的称赞，尤其是羽巍那句：“自己人在一起不要这么铺张，大家住的舒适就好。”“自己人”这三个字确实让他兴奋老半天，感觉这就是准岳母最直接的表扬，虽然张嘉琪一路上并没拿正眼看过他。
　　早餐过后，他们按计划往研究所去，刚到酒店门口就停住了。因为有人摆了很多束红色玫瑰花，几乎把酒店大门堵严。六个人打算绕开取车，羽巍一眼就看到个熟悉身影，大热天穿衬衣打领带，在花簇后面傻笑。刘德柱，怎么会是他？这是怎么回事？羽巍的心有点乱。
　　“刘德柱？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些花……呵呵呵，你也忒浪漫了吧？”刘一蓓大声嚷着，语气显得很吃惊却没有凑过去，眼神却飘向羽巍。
　　慕容娜用肩膀碰一下发愣的羽巍，小声嘀咕：“这算哪一出？冲你来的吧？”
　　羽巍本来愉悦的心情瞬间冻结，几步走过去指着大堆花，气冲冲地说：“刘德柱，你这是又想干嘛？在我面前追女孩儿？嫌我上次人丢得不够？”
　　“呵呵呵，巍巍，先别激动好不好？”刘德柱微笑着擦擦脸上的汗，走近几步，“上次的事儿真是对不住。这回我完全没有坏意，你看，这代表我的诚心！”他说着从口袋取出个红色方盒子，满脸笑容看着羽巍。
　　“哪根儿筋抽搐了吧你？有这必要吗？不用你道歉！快走吧，别耽误我办事儿！”羽巍真没有心情跟刘德柱纠缠，转身就往停车场走。
　　“巍巍，等一下。其实吧一方面是为上回道歉，另一方面——嗯——希望你重新做回我女朋友！”刘德柱几步来到羽巍身边，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你——刘德柱！你犯什么病？”羽巍眼睛瞪到最大，怎么也不相信刘德柱会玩浪漫，而且是在他们离婚四年以后。
　　“我没犯病，我是认真的，巍巍，你答应我好吗？我保证好好对你！真的，还有那个琪琪，贝贝，我们一家四口肯定是最幸福的！”刘德柱确实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其实他和刘一蓓是同一班飞机，昨晚看到她的微信定位，连夜赶过来花高价布置出了这样的场面，9999朵玫瑰花是他这辈子一次见过最多的花，满满都是真诚。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羽巍不知所措。两人从认识到结婚到有了孩子，再到后来的离婚，她从没有见过刘德柱这么真诚的在她面前出现过。所以为这个人的改变震惊，但她也清楚不可能有回头路，她和张名远的爱情才是最值得她用一生珍惜的。
　　“巍巍，你相信我好吗？我这次真的变了，绝不会再辜负你！”刘德柱看羽巍犹豫的表情，上前一步发誓似得哀求她。
　　“你，你还是快走吧，我们真的不可能。我已经有名远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别的男人。”羽巍转身看那几个，张嘉琪、慕容娜、刘一蓓、林媛、林孝成，都是一脸愕然看着她。这无形中让她多几分焦虑，担心女儿因此不开心，又不愿张嘉琪有想法，茫然地说：“那个谁，David，快去开车！刘德柱，你赶紧走，要不然一会儿——琪琪，贝贝，来，咱们走，不理这个疯子！”
　　“你别急着走啊？巍巍，我是真心的！琪琪，贝贝，劝劝你们妈行不？我真心想照顾你们！”刘德柱眼看着张嘉琪迅速过来挽羽巍的胳膊离开，刘一蓓和慕容娜紧跟在后，再后面是个不认识的女孩林媛。可他不敢上前拦她们，金门大桥那次真让他从心底对张嘉琪忌惮。
　　黑色福特消失在广场边的拐弯处，刘德柱无奈地蹲在地上擦汗，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追女孩儿不容易，重新赢得羽巍的心更难。十几年的相处，他深知她倔强的性格，那种对某种事物决绝的表情让他不得不胆怯。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凭什么那个管工地的张名远能博得她的心？而他这个身家过亿曾经拥有她身心的人，却不能让她再次回头？他从来不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时光旅行机实验室没有在市区研究所里，而是设在亚利桑那州西北部GrandCanyon大峡谷，在靠近阿波罗神殿①的一片咖啡色旋涡型山谷半山石壁上，往返一次就是二十几个小时。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方圆几公里几乎没有植物。放眼望去上面是灰蒙蒙的天，周围是褐色咖啡色石壁，地上都是深褐色石头，简直就是一个大瓮。
　　PaulDavis教授把时光机设置在一个狭长的半天然隧道中间，垂直距谷底七十六米，两端细长中间宽大，在里面肉眼看不到光。旅行机器的核心部位就在一个直径一百五十米像锅似得凹地正中心，乍一看就像是游乐场里的蜗牛型的踩踏车，外罩是银灰色防高压玻璃制成，里面没有任何控制的设备，只有一个安全座椅。机器下面卡在环形轨道上，俨然是缩小很多倍的高铁模型，轨道是环形的，从内圈到外圈越来越平缓。看起来很简单，每个部件都是采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制造而成，包括扣件和每个螺丝都经过多次试验，绝对能承受超光速带来的高热高压以及回旋力和抗碰撞力，启动一次程序所需的电量大于整个凤凰城用电量的十五倍。
　　控制室在隧道的斜上方，不通过仪器就能看完整个锅底，犹如最早的电热丝炉子。在控制室里可以半自动全自动控制所有部件，所以整个实验室只有二十个人，控制室里操作人员包括PaulDavis和林孝成才六个人。
　　周二上午十一点，模拟实验就要开始了，羽巍、张嘉琪、刘一蓓、慕容娜、林媛，几个人坐在操作台几米外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全场的灯亮了，比普通空旷地的日光强得多，锅底每个器件都清晰可见。飞行器里放置着装有定位器、摄像设备的同比例胶体模特，与正常西方人的身高体重完全符合。到达目的地后座椅会自动将模特弹出，把模特周围的影像回传，以便做实验最后数据确定。
　　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四十秒，看着发射器倒计时数字变化，羽巍心情紧张得不得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七十多个小时以后她将坐在那个飞行器里，飞向她盼望已久的公元1000年，约定好再过二百四十小时和张名远一起回来。3，2，1，飞行器启动了，由时速60英里到每秒三亿米仅仅是十几秒。几个人的心也跟着飞走了，呆呆地看着显示屏，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这她们事前已经知道，没有任何拍摄速度能跟得上光速，她们期待的是屏幕由黑变亮的那个瞬间。跟他们同样期待的是PaulDavis和林孝成，几十年的研究就要在这一刻被证明，哪有不紧张的。
　　屏幕一个闪烁出现清晰的图像：白色的沙滩蓝灰色的水，远处水面飘浮着像衣物又像西瓜的东西看不清楚。看坐标位置处于portenbessien（贝森港）东部3.5英里海滩，与原定目标1944年诺曼底黄金海滩位置基本吻合。时间暂时无法断定，只有等两小时后飞行器自动返回，化验过机器身上沾的泥沙成分和各种海藻化合物含量，与事前当地标本测算对比才能做最后确定。
　　夜幕慢慢地降下来，大峡谷天空的晚霞美得让人心醉。然而羽巍她们没有心情欣赏，就连最爱闹的刘一蓓都安静地靠在座椅上，听着PaulDavis教授的分析。他讲的仍然是实验步骤和注意事项，讲的和在上午实验室同样认真。他认为今天的实验不能算成功，因为时间因素不能准确到预想的细节，所以周五上午的正式运行临时改成活体生物实验，飞行对象变成模特外加宠物猫。大家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没有百分百把握绝不能让羽巍乘坐。
　　周三晚上，一行七个人回到坦佩，在距离市中心十几分钟车程的北京菜馆吃饭。送教授回研究所再到酒店停车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到酒店大堂又被彻底的惊住。因为这里与那天早上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鲜花、气球、红地毯，还有乐队，布置的就像开派对。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刘德柱，打扮的像新郎官似得站在大门内侧，看到羽巍后几步过去单腿跪地。把她吓得向后一闪差点碰到玻璃门上，其它几个人也诧异地看着他。
　　音乐声响起来，一个贝斯手和一个萨克斯手来到她近前，很投入地演奏着。刘德柱也不理会别人怎么看，仍然跪着举起一个红色小盒子仰着脸说：“巍巍，给我个机会好吗？”
　　羽巍受不了这个，挡住半边脸说：“刘德柱，你别在我这儿费劲行不行？我这脑袋已经比身子大了！”说完从旁边绕开往里走，感觉这种环境很扎眼。
　　“巍巍，先别急着走。”刘德柱站起来紧跑两步又跪在羽巍面前，“巍巍，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咱们结婚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想做啥我都全力支持！保证没二心！”
　　“走开啦你！再这样我可要叫琪琪轰你了！”羽巍仍然遮住半个脸也不敢抬头。
　　这时候张嘉琪心里也慌慌的，早想过去把刘德柱拉旁边，可刘一蓓正挽住她胳膊呆呆地看着，神情相当紧张。她抹不开去参与这个妹妹父母之间的事情，尽管羽巍已经是她的薇妈，尽管那是她父亲的至爱。那边的慕容娜也是睁大眼睛在替羽巍使劲，却干着急帮不上忙。林媛兄妹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更不方便介入，在门口弱弱地等着。
　　“巍巍，你别生气啊！我这回是真心实意追求你，咱们和气地说话。”刘德柱心里可劲的打鼓，只要张嘉琪掺和这事情准瞎，所以轻易不敢激怒她，说话语气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刘德柱你快让开!就算你挡住我也没用，我已经有名远了，咱们根本没可能！”羽巍急的直冒汗，偷眼看慕容娜在那里使暗劲儿，知道她们谁也不方便到跟前劝，心里头更着急。
　　“我有的是耐心，巍巍，你仔细的考虑考虑好不好？我和贝贝都需要你！”刘德柱还是满脸的堆笑，为这件事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行行行！你先让开，让我考虑些日子，完了我再给你电话，行了吧？不要再来烦我。”羽巍只想尽快逃离这尴尬的氛围，再次绕开刘德柱快步跑向电梯间。
　　“呵呵呵呵，这可你说的，我回去等你消息。”刘德柱笑着站起来转个身，看羽巍转弯看不见了，接着是慕容娜、张嘉琪、刘一蓓；他高兴地大声喊，“贝贝，我一定会把你妈再娶回去，呵呵呵呵……”
　　羽巍回房间直接进卫生间洗把脸，在镜子前站好一会儿才出来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越想越觉得心烦，越想越觉得刘德柱变得有些邪乎。这时有人敲门，她走到门口看看门镜确定是慕容娜和张嘉琪才开门，然后又坐回沙发上长吁短叹。
　　慕容娜到桌子跟前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转身看着羽巍问：“亲爱的，你真要考虑答应刘德柱？”这句话说出来，张嘉琪和刘一蓓都把目光落在羽巍脸上，就连林孝成和林媛也投过来疑惑的眼神。
　　“瞎说啥呢？怎么可能？”羽巍说着忽然感觉张嘉琪一直没说话，就站起来歪着头看她，“琪琪，你不会也觉得妈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吧？”
　　“没，不是的妈。其实吧，妈，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这样等我爸很辛苦。”张嘉琪说的是心里话，尽管她一直渴望一家三口过着温馨平和的日子，但她确实没有羽巍那份信心。
　　“你这么说是可怜我？还是不相信我？”羽巍忽然就发火了，扭头再看慕容娜，“咱们多少年了？从高中到现在二十多年，你居然会质疑我的爱情观？还有你，你，你们——”说着又点指张嘉琪、刘一蓓，到林孝成时语气缓和了一点，“你们一个个的都看准我不能和名远在一起？是吗？亏我当你们多么知心，原来是这样的！唉——”她叹口气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无论出于什么角度，这些人都是关心她的。
　　“只是随便问问，别生气嘛！”慕容娜笑着从桌子上拿瓶水，拧开盖子坐到羽巍的沙发扶手位置，慢慢地递到她面前，“亲爱的，我和孩子们永远站在你这边儿！你说咋咱们全力支持！呵呵呵，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啊？”
　　羽巍接过水，无奈地撇了她一眼，喝了几口。看着窗外的广场上的霓虹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想想以前的刘德柱，满脑子就是他的生意，回到家不是对电脑就是看手机，要么就是宝贝女儿。就算两人经人介绍处对象的日子，他也没说过几句暧昧话，送花这种事更不用提。当然，跟其他女人来往是什么方式表示就不得而知了。
　　见羽巍逐渐平静下来不说话，张嘉琪和刘一蓓并肩坐在床头，低声说着刘一蓓向往的贝尔法斯特巨人堤。张嘉琪心里明白，只要时光旅行这件事不能完成，羽巍是没有心思陪大家旅行，即使去了也是心不在焉。话又说过来，穿越到宋朝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顺顺利利到了北宋的汴京，能轻易找到老爸吗？没手机也没汽车，怎么在那么大的地方找人？一个瘦弱女人能经得住折腾吗？
　　林孝成又说了一会儿周五的实验过程，事情顺利下周二就能进行真人运行，安慰羽巍不要太着急，只要朝着自己梦想努力总会有实现的一天。几个人聊到十一点半才起身各自回房，张嘉琪和刘一蓓按例跟羽巍拥抱后才笑着离开。
　　就在与两人拥抱的瞬间，羽巍忽然想到事情不对头，轻轻朝她们摆手说：“等一下。”随后把脸阴沉下来，看着刘一蓓，“说吧，刘德柱是怎么找来的？”
　　“啊，不知道啊！妈，我困了，明天再聊，拜拜！”刘一蓓装着懵懂的样子，随后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转身往门口挽着张嘉琪胳膊，“你也早点睡，晚安！”
　　“这儿的床你能睡好吗？要不然我买明天墨尔本机票，你回去好好睡？”羽巍站在原地没动，语气说得相当严峻。
　　“嘿嘿嘿，我忽然又不困了，要不——老妈，我再陪你聊会儿吧？”刘一蓓瞬间变成笑脸，跑回来揽着羽巍的肩膀。
　　“少给我嬉皮笑脸，不说实话立马回澳洲！”羽巍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到沙发跟前坐下，拿起瓶子“咕咚咚”喝完。
　　那几个见着情形也没急着离开，张嘉琪站在门后面没动，慕容娜又回来坐在床头，林媛兄妹也在靠近门的通道边站着。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停在刘一蓓的脸上，早该想到刘德柱求婚的事情跟她脱不开关系。
　　“好吧好吧，我说，其实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刘一蓓又跟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揽着羽巍的肩膀，“可刘德柱这人死乞白赖的，非说是为了你好，为了琪琪姐好，又是发誓又是祈愿的；我这心一软，嘿嘿嘿，就答应给他发个定位，没想到这家伙还蛮认真——”
　　“要说就好好说，一五一十交代，要不然，哼！”羽巍扭头白了她一眼，看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是想生气都难，只好把目光转向窗外。
　　“是是是，认真说。”刘一蓓抱着羽巍的脖子把脸贴住她的脸，“其实，他也蛮可怜的。就上上星期我让他买票要飞过来，谁知道两天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跟我……”
　　刘一蓓还真没有刻意隐瞒，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地说了，非但没让羽巍释怀反而更加沉重。到后来也就没有再埋怨女儿的心思，抱着她坐在窗边，心里的苦不是她一个孩子能懂的。连张嘉琪都有些思绪不稳定：严格说是老爸的出现，使得刘一蓓那个本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庭加速破裂，她或多或少要承受父母离异后的孤独；而作为羽巍来说，非但没有从老爸那里得到美满的爱情，如今要不辞辛苦照顾他女儿，还要承受着宋朝到现代这种无边的思念，找到真爱对羽巍而言并不是找到幸福。所以作为张名远的女儿，她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无限度支持和陪伴，无论那段爱情到什么地步，她都甘心情愿做羽巍的女儿，这也是她不想分心谈恋爱的主要原因。
　　山里的天气永远比外面的变化快，早上九点太阳还通过薄雾照在隧道通风窗玻璃上，两个小时不到竟然飘起细雨。羽巍的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而且还有些小兴奋。再有半个小时，她就要坐上锅中间那个飞行器，按设定穿越到1000年的北宋汴京城，去找她幻想过多次张名远信息里说的“德胜门外张记客栈”。张嘉琪和刘一蓓是既紧张又有些担心，尽管周五的实验结果很完美，那只猫和模特带来的数据与设定目标1864年的里士满完全吻合。但实验终究是实验，羽巍是她们的妈，哪怕是有一点点的闪失都足以让两人下半生遗憾。可她们不能说No，而且还要满是信心的支持她，所以脸上始终带着笑，眼神里隐藏着慌张。
　　七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最后的准备时间。羽巍穿戴好防护服，拿起帽子的时候过来与刘一蓓拥抱，张嘉琪、慕容娜、林媛都用力的抱了抱。林孝成和PaulDavis分别和她握手，随着工作人员乘直梯下去。
　　玻璃罩封闭时，羽巍扬起左手做个OK的手势，大屏幕显示的清清楚楚，连同她略显紧张的表情都显露无遗。张嘉琪、慕容娜、刘一蓓跑到玻璃窗边，隔着玻璃做加油的手势，虽然她未必看得到，此刻的心却是齐的。
　　室外的黄色指示灯开始闪烁，开始倒计时了，屏幕上显示一百八十秒倒数。看着不断变小的数字，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要说最紧张的还是羽巍，通过高强度透明树脂头盔看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呼吸着氧气还是有点想喘的感觉。她试着让自己放松，可那太难，心里头始终有个信念：“为了名远，拼了！”远处的黄灯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她知道就要出发了，双手不由得抓紧旁边的手柄。其实抓不抓都没什么用，每秒三亿米的速度出意外就没有小事情。最后再来个深呼吸，飞行器一抖“嗡”一声开始旋转，看得眼花她索性闭上眼，只感觉重心失衡没其它感觉。
　　“嗵”的一声响，感觉飞行器撞到什么停住了。羽巍迅速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空旷，大太阳照着沙土地，半个建筑物都没有。她没敢按弹出座椅的按钮，按一下右手手柄下方的按钮，玻璃罩滑行到后面。慢慢地解开安全带扣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四面一看彻底傻了：哎呀——我的妈哎，北宋有这么荒凉吗？怎么几公里都没个房子？汴京城在哪？德胜门又在哪？
　　老站在飞行器里面也不是事情，羽巍小心地跨出来，站在沙土地上取掉帽子。猛然想起右手的手环，这个可以定位，可以查百度，张名远的短信里就这么说过。她满心欢喜地点开百度地图网页版，按了两次当前位置，差点没哭出来；上面显示周边没有任何标注点，公路、房屋、河流，一个名字都没有。她以为手环死机赶忙重启了，结果还是一样的，红点周边什么一片空白，这下怎么办？总得有个方位才行。她试着走动发现红点也在动，说明地图定位没问题，可周边什么都没有算怎么回事？她陷入沉默，从以往张名远的短信里她明白求助是没用，手机打不出，短信需要翻译不说还是单向联系。
　　这时候口袋里手机响了，这大大出乎羽巍的预料。赶忙拿出来一看显示“琪琪”，她高兴的按接听键说：“喂？琪琪，能听见吗？”
　　“接通了！接通了！”听筒里传出张嘉琪兴奋的喊声，“妈，没想到真的打通了，你安全吧？到宋朝了吗？汴京城繁华吗？”
　　“人倒是安全着，可我也不知道这啥地方，周边啥都没有，地图打开也没用，你说这事儿弄的急人不？”羽巍说着再往四外看，没有奇迹发生，除了漫漫黄沙就是黄沙漫漫。
　　“啊，有这种事儿？你先别急啊妈，只要能联系上，总会有办法的。”张嘉琪先安慰羽巍，随即转身叫林孝成，“哎，David，快来接我妈电话，慢慢听她说，不要急。”接着把手机递给他，冲刘一蓓摇摇头，轻声说，“妈说安全着呢，就是周边什么都看不到。”
　　“YuAunty，我是David，你先不要着急，飞行器周边什么都没有对吧？”林孝成温和地对着手机说。
　　“是啊，奇了怪了，能看到的就是个大太阳，还有到处是黄沙。”羽巍要说不紧张那才是骗人，可眼前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哪怕看到破城或者旗帜也能好点，“你说会不会是沙漠，宋朝汴京城附近有沙漠吗？”
　　“稍等我看，从地图上看现在的开封城临近黄河应该不会有沙漠才对。”林孝成用手指放大中国地图的开封附近，忽然想到机器会不会出差错，扭头对PaulDavis说，“Professor，quicklyfindthelocationoftheaircraft（教授，快找飞行器位置）。”
　　“Okay,rightnow！（好的，马上）”PaulDavis说着点开另一个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副地图和红色三角标注，“West（西经）115.2533，northlatitude（北纬）35.4926，Oh,myGod！Mohawidesert！（噢天啊，莫哈维沙漠）David，ThereisadesertinsouthernLasVegas！（大卫，那里是拉斯维加斯那边的大沙漠）”
　　听到这话，不仅林孝成吓呆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和张嘉琪、刘一蓓、慕容娜、林媛全傻了。她们虽然不熟悉美国，可基本知识还是有的，莫哈维沙漠横跨四个州，是延绵几百公里的无人区。
　　羽巍在电话里还等着呢，焦急地问：“David，David？查到了吗？什么情况？”
　　“啊，YuAunty，你别紧张啊，飞行器可能出了点意外，你坐回去咱们返回实验室再说。”林孝成可没敢告诉她身在大沙漠，“不用担心，坐好戴好安全头盔，扣上安全带，最后关舱门。”
　　“那好吧，我先挂了。”羽巍一想既然出意外就返回去重新来过就得了，匆匆挂电话跳进飞行器，戴好绑好才长长的出一口气。要说不怕是假的，心情忐忑的闭上眼睛，双手抓紧手柄。
　　林孝成把电话还给张嘉琪后轻声安慰她几句，随后站到操作台前面与PaulDavis说话，接着通知大家进入提前回收飞行器程序。张嘉琪、刘一蓓、慕容娜三个人手拉着手，心情紧张得不得了，眼睛直盯盯看着显示屏：进行初步扫描，完成扫描，确定飞行器坐标，回收进行中……
　　三分钟过去了，还是回收进行中，完全不像前两次回收时显示目标移动，也没有距离变化，张嘉琪感觉心快要跳出来了。忽然间外面的灯闪了两下恢复正常，过了大约两分钟“啪”全灭了，接着操作室的灯也灭了。把几个女生吓得惊叫起来，主要还是为羽巍担心。刘一蓓喊“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唰唰唰，应急灯亮了，部分设备也亮起来，但大部分地方还是黑乎乎，她们的心稍微稳定了些，可谁都清楚这情况羽巍是没回来。
　　PaulDavis告诉林孝成，反应堆出现故障，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恢复正常。几个人的心立马被提到嗓子眼儿，刘一蓓的眼泪已经到了不受控制边缘。林孝成犹豫了半分钟，告诉张嘉琪先打个电话安慰羽巍，他赶紧联系父亲林达，目前只有通过加州政府方面联系专业搜救队展开救援。
　　羽巍坐在飞行器里十多分钟，感觉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也没敢打开防护罩，在里面戴着帽子还能吸氧气。其实打开后外面更热，飞行器外面的空气都是烫的。她哪里知道身处什么环境，七月中下旬的莫哈维沙漠是全年最高温时候，白天最高温60度都是正常，晚上低于10度；而她还以为是大夏天穿的防护服捂出汗来，其实汗是紧张加激动冒出来的。这身行头和美国外太空宇航员同等级别，隔热御寒抗压绝缘防辐射。
　　手机响了，还是张嘉琪，羽巍拿出来放左耳朵上问：“琪琪，是不是准备好了？”
　　“妈，你先别着急，很快你就能回来。”张嘉琪没敢说实话是怕知道羽巍更紧张，“对了妈，刚到帕罗奥多时给我买那条裙子在哪放着？贝贝今儿翻我手机说喜欢，回头想给她试试。”
　　“没见你怎么穿，应该在你房间吧？回去找找就知道了。”羽巍也没太留意那件裙子，她以前也没问过。
　　“对了，妈，你跟老爸是怎么在大明宫认识的？再讲讲呗，我刚和林媛讲才发觉模模糊糊的，嘿嘿，脑子不行了。”张嘉琪笑呵呵地找话题，眼睛不时瞄向林孝成，他正在和父亲林达商量怎么救援。
　　“看你这孩子，真是的，办正事儿讲那干嘛？”羽巍觉得意外并没有拒绝，“那次不算真正认识，就是你爸路过公交站看到我。那是零五年四月的一天下午，名远从工地回来开车路过太华路大明宫……”
　　两个人聊着羽巍在意的那些事情，时间过得没那么难熬，她也没时间想身处什么样环境的问题。这边林孝成可是焦急的满头流着汗，救援工作确实不容易。因为羽巍的位置几乎是内华达州最南端，距离最近的地方就是北边一百多英里的拉斯维加斯，可人家并不属于加州管辖，沟通起来就得从州政府着手，流程很慢。从圣迭戈消防局派直升机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做到，可要经过亚利桑那和内华达两个州境内，从程序上必须跟两州政府部门打招呼，也需要一定过程。
　　说着说着羽巍发觉张嘉琪是在故意找话题，就假装生气地追问。张嘉琪没经验就说明了实际情况，告诉她不要着急，林孝成的父亲已经在想办法了。知道自己身在无人区还有不紧张的？羽巍的心都慌了，反而硬撑着笑笑说：“那还用你安慰吗？你妈多厉害啊？在还没找到名远以前，谁都别想吓倒我，呵呵，先别瞎扯了，我手机得留点儿电。”
　　挂了电话羽巍都想放声痛哭，但她没有，打开手环电话给张名远发条短信，告诉他无论是什么困难都不会让她退缩，她必须坚强地走下去。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把头靠在侧面对着手环轻轻地说：“名远，missyou！”手环接受信号开始呼叫，屏幕显示“名远”，听筒里传来：“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是她唱的属于他们专有的来电铃声，等呼叫完毕黑屏了就再说一次：“名远，想你了！”音乐重复播放。在这时候，这不仅仅是一首歌曲，而是她的过往，希望，甚至是动力。
　　张嘉琪握住挂断的电话，眼眶里已经挤满泪水。这时候真心希望羽巍哪里都不要走，坐在公寓平淡地吃个咸菜喝碗粥，都比这种身处两地充满变数的牵挂来的幸福稳。转过身再看那边，林孝成正大声对着手机重复喊：“Yes,very,veryimportantperson,please,Coordinates,northlatitude,Threefivepointfournine……（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拜托，坐标，北纬35.49）”
　　
　　注：①神话中拯救人类的神－－阿波罗建成的阿波罗•埃皮鸠里神庙，坐落于荒无人烟的阿卡迪亚群峰之间。这里是美国大峡谷中的形象景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