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哀残梦不幸病逝,叹金陵侥幸出书
作品名称:擎梦人 作者:北堂一笑 发布时间:2019-08-14 11:10:57 字数:4109
这天晚上,傅金陵校对完了书稿,可以放松放松了,休息得比较早,刘残梦先给傅金陵拉好了被子,关了灯。
傅金陵感觉到残梦在拉他的右手,就本能地要躲开,残梦却拉住不放,听见她说:“金陵,你说那些姐妹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傅金陵说:“跟你一样,风韵犹存。”残梦笑一声,说:“再风韵犹存你也没机会了。”
傅金陵却说:“明天咱去看看她们。”残梦不说去不去,说的是:“金陵,如果我走了,我也要跟几个姐妹葬在一起,我要好好跟她们唠唠这些年的我们,唠唠我们如何相依为命,让她们羡慕嫉妒恨去。要知道,抗战胜利前,她们几个可是硬生生横在我们之间。”
傅金陵听了,说:“梦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小心眼。”残梦解释说:“我要不爱你,才不会这么小心眼。”傅金陵说明白,残梦还要求说:“光明白就行了吗?”傅金陵就隔着被子,摸了摸残梦的手,当是拥抱了。
听见残梦说:“金陵,你相信下辈子吗?”金陵说不信,残梦说的是我信,还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不准你去读什么日本的陆军士官学校,也不让你去下关那鬼地方。”傅金陵说:“好,都听梦儿的。”
残梦又笑了,咯咯两声,说:“那我真就心疼你了。”傅金陵没明白,残梦说:“你那么早就要患上气管炎,我可不可以先同情同情你。”
傅金陵无辜起来,说我乐意。
两人说着情话,睡着了,傅金陵的手一直被残梦拉着。
傅金陵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冰凉,以为是被子没盖好,这梦儿昨儿个刚被雨淋了,得给她把被子盖好了。
拉被子,感觉被子沉得很,傅金陵就轻喊一声梦儿,梦儿没说话,傅金陵仔细听,没听到梦儿轻微的呼噜声,就掀一掀被子。
在清晨的第一缕光里,看到梦儿闭着眼睛,傅金陵不习惯睡着了没有呼噜声的梦儿,无意识地伸手过去,伸的是右手,没感觉到梦儿的气息,傅金陵怪起自己来:我这右手手指都没了,不能触到梦儿的鼻孔,怎么能感受到梦儿的气息?
傅金陵坐起来,换了左手,把手指伸到梦儿鼻孔那里,还是没气息,傅金陵才感觉到刚才那阵冰凉不是来自被子外面,而是来自被子里的梦儿身上。
傅金陵将被子掀开,抱住已经没了气息的冰凉的梦儿,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听见响动,赶忙过去,看到傅金陵抱住刘残梦,在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听不清楚,我一时六神无主,只能说:“傅老,您节哀,不要太难过。”然后出了屋子,给傅梦新打电话,电话通了,我就说:“梦新你快回来,你妈走了。”傅梦新在电话里“什么”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傅梦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帮他简单料理着家里,傅金陵大多时候在发呆,我更加明白了,真正的悲伤是无声的。
见儿子回来,傅金陵对儿子说:“梦新,你妈她说了,要跟那些姐妹葬在一起。”傅梦新见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无法再隐瞒,只好如实说:“爸爸,您立的英雄碑,被人毁了。”傅金陵万万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就问:“谁干的?”傅梦新不能说是他的同学,只好说:“开发商。”
傅金陵柱着拐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能够支撑傅金陵的,仿佛就只有他手中的一根拐杖,他抬起头来,自我安慰的样子,说:“老天,兄弟姐妹们,你们就在我的书里聚一聚吧。”
傅家现在忙着料理后事,傅金陵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书里,希望曾经战斗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们能够聚上一聚。
我们来看看,出版社给傅金陵出书的情况。
给傅金陵出书的地方,说是出版社,有点名不副实,更准确一点说,像一个大一点的印刷厂。
几个年轻人正在打着麻将,桌子上哗哗哗响个不停,听一个抽烟的中年男人说:“和了。”就抓出一个,往桌子上一丢,问:“兄弟们,今天去哪里大餐?”其他几个弟兄说:“大哥,我们听你的。您是老总!”抽烟的大哥就说:“咱们去好久没去的那家,先去填饱肚子,再去楼上KTV泡妞去,兄弟几个不知道,那家KTV里新来了几个妞,模样还可以。”
一提妞,大家都来了劲,麻将也没兴趣打了,就要大餐去。
一行人出来,就开车往饭店去了。
坐下,服务员倒好了茶,哥几个点好了菜,见菜一时还上不来,就先要了一盘瓜子磕着,其中一个弟兄小声说:“大哥,那书真出吗?”大哥自己抽上烟,把烟丢给其他弟兄,说:“我们是正规出版社,要为作者负责到底。”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笑了,大哥才说:“兄弟你给我听着,像我们这种出版社,两万块给他出版作品,算便宜他了。”新来的兄弟还是不大懂,另一个就帮着说:“印两百本书多少钱?算两千给他,还要有零头,我们说的两万,主要贵的是书号费用,书号老难搞了。”
新来的弟兄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说:“这么说来,我们还要亏?”大哥恨新来的人不懂行规,骂一句:“亏个锤子亏,亏了我们还能吃大餐?”另一个补充一句:“还能泡妞?”说着还来摸新来的人的头,说:“没尝过鲜吧?你小子别他妈还是处男。等下老子让人给你破了你信不信?”
这时服务员拿碗过来了,服务员走开,说话的那弟兄还摸着新来的弟兄头,问:“这妞怎么样?感不感兴趣?”新来的弟兄还问:“书号这么好搞?”另一边的兄弟透露说:“渠道。渠道你懂吗?咱有的是渠道,而且可以在国家新闻总署查到。”
一直抽烟的大哥不满了:“拜托,别泄露商业机密好不好?”大家就聊其他的,其中一胖子说:“那傅金陵,是傅金陵对吧?写的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你们听过吧?”
另一个瘦猴一样的弟兄在另一边搭上了话:“哥要是能穿越,就做日本人穿越到南京去。”
那大哥就骂到:“你狗日的就一没良心的,当时南京遭殃的都是你姐你妹你懂不?”瘦猴回一句说:“你妹!”接着:“大哥,没想到你还挺上心!”他说的是反话,说着还笑开了,大哥就说:“我是责任编辑我能不上心吗?”
菜上来了,几个人开始吃饭,吃好了饭,就上楼去,开始嗨起来,累了歪沙发上,大哥对新来的弟兄说:“兄弟我跟你说,跟哥好好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实话告诉你,这年头是个人都想出书,这么说吧,想出书的人比想看书的人还多,因此,我们做这行的,就可以好好捞一把。万一有人查起来,你知道怎么应付吧?”
新来的弟兄摇头,大哥不耐烦了,喊另外的人教他,过来的就是刚才那胖哥:“现在提倡正能量你懂吧?出版作品都需要正能量,如果有人追根究底,我们怎么说?说你的作品不符合正能量。明白了吧?”
新来的人明白了些:“那要有人审查呀!”胖哥夸一句:“你小子还算有点觉悟!”夸完要嗨歌去了,新来的见边上有弟兄昏昏欲睡,就问:“我们出版的书新闻审查局会审查吗?”
那弟兄还是昏昏欲睡,骂一句傻逼,但还是解释说:“我们自己给自己审查,不可以呀?”
肚子填饱,嗨也嗨够了,开车回去的时候,大哥开始布置任务:“小胖,你负责弄样书,弄粗糙点明白吗?别弄得太精致,让人看出咱的破绽,样书嘛!别费力不讨好。”
大哥接着:“瘦猴,你负责联系印刷厂那边,我再强调一遍,印两百本,到时候都要寄出去给作者。对了,小王,备案局那边你去打声招呼,咱们就别浪费纸张了,弄去也没人看。”
大家都明白了,大哥还有要补充的:“负责快递那边的,小张,记得寄样书的时候连我的名片寄过去,让人家作者方便联系嘛!我的名片做出来了吧?”
有人说做出来了,大哥才放心,坐最后的一个弟兄问:“网络那边,要不要宣传?”大哥就说:“给作者宣传到位,但是要对接好,凡是有人想在网上买书,都说等加印,这样就可以不了了之。现在印出来是废纸,都懂吧?”
安排清楚,第二天开始行动,给傅金陵出版作品的地方,不是像出版协议里说的那样,首版印一万册,而是全部都只印了两百本书,全部准备寄给傅金陵,至于样书,已经跟那两百本一起印出来了,只是封面没上膜,弄得比较粗糙些。
书出版还要在备案局留两本备案,已经安排了人给备案局打招呼,就没送过去。
他们掐准了时间,到该寄样书的时候才寄样书,到该给作者寄印刷出的书才发货,一切都要按部就班,让作者放心,作者才会按要求把合作出版的钱如期打到指定的银行卡上面。
收到样书的那天,正好是刘残梦的头七,傅金陵带上了样书,到残梦的墓前。
已经是秋天,天气渐凉,傅金陵倒上了酒,盘腿坐下来,翻着刚收到的样书,开始说:“梦儿,咱们写的书出版了,这是样书。我说过,保护你家传的那本《乾隆甲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没保护好,让小鬼子伊藤给毁了,我要为你写书,让你做我的女主角。”
傅金陵看看湛蓝的天空:“梦儿,天空还是这么蓝,还记得吗?你在的时候,我们在草地上翻来翻去,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气息,你的身上有一种幽香,像青草……”傅金陵抓起一把草来,“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再深的情都只能寄托在一本书里,现在真的只能把所有都寄托在这本书里,只有书里才能翻到你的音容笑貌。我还说过,我们不是红灯帐底卧鸳鸯,而是青山草地上卧鸳鸯?你却骑到我的身上来,说不是卧鸳鸯,是骑鸳鸯……”
傅金陵喝一口酒,语气缓慢下来:“想想……我傅金陵真的很失败,一个一个女孩子从我身边离开了,牺牲了……我保护你那本书也没保护住……好不容易写出书来,书出版了,你却离开了我……我是不是很失败?要不是我把钱都拿出来出书了,我拿来给你治病,你或许就可以多活上几年……你不会怪我的对吧?书出版了……梦儿你是女主角,永远是我故事里的女主角……”
一片蓝天,蓝天下有一座坟,坟前有一个人,他周围是一片葱茏,脚下还是一片绿。
太阳就要落下去,还有一丝余晖,像温柔的老人,慈爱地看着这个世界,注视着山上的一切。
傅梦新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我给他父亲出版书籍的地址是哪里?我说了随合同寄过来的地址,傅梦新听了,有些疑惑:“我今天翻到父亲的授权书和出版协议,发现出版社的名称怪怪的,一查询你猜怎么着?根本没那样一个出版社。”
我警觉了起来,说:“那这事咱们先别跟你父亲说,得好好查查。”
傅梦新跟我约了地方,我见到傅梦新,他说:“我父亲出书这事八成被骗了,我以前在出版社工作过,认识一些这样的人。”
我现在更关心他工作的事情:“你找到工作了吗?”
傅梦新说:“我当记者了。先调查给我父亲出版书的地方,如果是假冒的,我要给他翻个底朝天。”
我听了,想起傅梦新在出版社那冲动的劲,提醒他一句:“有时候你得三思而后行。”傅梦新说:“我要是那三思而后行的人,那天纪念馆门口,我们也不会认识。”
原来,傅梦新像他父亲傅金陵,是个血性男儿,我跟他才会认识。
可是傅梦新这样的人,最容易得罪人,当了记者,更容易捅出篓子。
预知傅梦新如何把给父亲“出版作品”的地方给翻个底朝天,请看下回分解。